“大唐開國至今,不管是高祖的獻陵,還是太宗的昭陵,全部都在關中一帶,甚至當今聖人為自己和天后準備的乾陵,也在關中梁山。”
余澤站在一旁,幽幽的說道:“太子驟然病逝,自然沒有屬於他的陵寢。如今聖人還活著,當然不可能讓兒子先一步埋進乾陵去,更何況乾陵到現在都沒有完工,所以只能陪葬昭陵。長安有一大批人正為此事忙碌,但現在,誰能想到,天后竟然要把太子直接葬在洛陽城北的景山。”
李絢目光掃過眼前的地圖,伸手直接指在了景山的位置上。
“景山處伊洛河和萬安山之間,遍栽松柏,鬱鬱蔥蔥。此地又通洛陽、西安、登封,交通極為便利。”稍微停頓,李絢慨然的說道:“或許這就是天后要將太子葬於洛陽的原因。”
“這也意味著天后以後將長時間停駐在洛陽,自然也包括陛下。”余澤幽幽的說道。
“我們早就討論過了,洛陽交通便利,漕運供給要比長安方便太多了。”李絢臉色難看的看著手上的字條,忍不住的搖頭:“只是為什麽偏偏在如今這個時候,這不是在火上澆油嗎?”
紙條上摘抄的是天后向長安行文的內容,裡面備述輕徭薄役,讓百姓休養生息的重要。
若是將太子的遺體運送到關中,再修建一座皇陵,必將非常的勞民傷財。
經天后與皇帝商量,決定就近,在景山為太子選陵。
“這消息現在是不是諸王已經都知道了。”李絢臉色難看的看向余澤。
“我們彭王府在尚書台沒什麽關系,可就連我們都已經得到了這份行文,你覺得諸王得不到的可能有多大?”余澤斜著眼,看向李絢的眼神中滿是輕蔑。
彭王府已經沒落,可其他王府並非如此。
多年來,宗室諸王不知道為朝廷推薦了多少賢才,如今都在各個要害部門任職,消息傳遞自然要便利的多。
李絢皺著眉頭,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王爺還在擔心宗室諸王嗎?”余澤冷冷的說道:“沒什麽好擔心的,宗室諸王與我南昌王府向來陌生,何必管他們的死活。”
當年彭王李元則過世之後,彭王府只剩下孤兒寡母,宗室諸王雖然沒有明言,但明裡暗裡卻對彭王府諸多排斥。
否則的話,當年還是幼童的李絢就不會被直接封為南昌郡王,而應該是等他長大之後再嗣彭王。
當初正是天皇李治看不過去,才直接封了李絢為南昌郡王。
能讓李治都看不過去,可見宗室諸王當初做的有多過分。
“我不是在擔心宗室諸王,我是在擔心陛下,同時也擔心我們自己。”李絢輕飄飄的看了余澤一眼。
余澤立刻為之一頓,但緊跟著就說道:“王爺,你就算是有什麽想法,也不能做的太露骨了,最好,在宗室諸王在洛陽的這段時間,根本就別去見他們,別忘了天后還在上面看著呢!”
“難道就任由他們去送死嗎?”李絢有些話是不好對余澤說的。
就如同他現在做很多事,用的都是振興王府的理由,對於天后武曌未來會稱帝這件事,他根本沒法跟任何人講。
而且就算是說了,也沒人會信。
“打到我別小看了這些人,他們才是這世間最聰明的一群人,聖人和天后統禦朝綱已經二十多年,真正看不清時局的人早死了。”余澤冷冷的搖頭,在他看來,李絢完全是在杞人憂天。
“不止如此的。”李絢微微搖頭,輕聲說道:“如今的局面是後面有人在把他們往火上架,前面也有人在拉著他們往刀口上送。”
“是天后?”余澤猛的一個激靈,立刻明白了李絢的擔心:“如此,反倒麻煩了。”
“正是因為有宗室諸王在,所以南昌王府的言行才會更加顯眼,才會更加的為天后所重,沒了宗室諸王,或者說宗室諸王全都被打服,我們的價值也會大大下降,所以既要他們跳起來,又不能讓他們跳的太高。”
李絢幽幽的聲音傳入了余澤的耳朵,他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南昌王府的價值就在於站在了宗室的對立面上,沒有了宗室,他們也就沒價值了。
余澤皺著眉頭說道:“明日上午諸王就會進京了,搞不好洛陽立刻就會迎來一場龐大的風潮,任何人在這件事情上稍微站錯隊,立刻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天后又在一直盯著,王爺,我們不能動,起碼不能明著動。”
“不,你錯了,我們還是要動的,起碼要勸一勸,如果什麽都不做,反而才會令人覺得不正常。”李絢側過身望向皇宮的方向,搖搖頭,面無表情的說道:“哪怕是為了太子。”
“不錯!”余澤猛的一拍手掌,不停點頭:“就是為了太子,為了陛下!”
為了振興南昌王府,他們可以傾向於天后,但基本的底線還是要遵守的,畢竟皇帝還在。
“今日,洛陽天宮寺出了一樁命案。”李絢將發生在天宮寺的一行法師被殺案,詳細的說了一遍,最後才說道:“天后命我和大理寺少卿戴興一起查察命案,明天也不用去迎接諸位王叔王兄,天后的警告已經到了,我們能做的,就是將來機遇到的時候,上去勸說一兩句就足夠了,不過就本王想來,想要憑一兩句就說服那些人,很難。”
李絢並不想看到李氏宗王那群人死的太快,不希望看到他們倒的太快,但該怎麽救他們,他一時還沒有好辦法。
李絢雖然還算有才智,但畢竟閱歷不足,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來。
“破案,只有破案才是最好的辦法。一行法師的焚殺案,還有洛陽縣尉滅門案,這兩件案子最好能在短時間全部偵破,釜底抽薪才是最好的辦法。
太子被鴆殺本就是無稽之談,英王妃之事又是家事,一行法師焚殺案,還有洛陽縣尉滅門案……”
“一行法師被害案還能查,洛陽縣尉滅門案我看還是算了,秘衛,內衛,百騎司,千牛衛, 大理寺都在盯著這件案子,我們稍微動手就會太扎眼,而且我們也不知道天陰教的人究竟在哪裡,除非……除非他們自己撞上來。”
李絢微微抬頭,看向余澤的頭頂。
【余澤,河南道固始人,永徽六年進士,顯慶三年被罷官】
李絢知道余澤的來歷,據說他當年是得罪了朝中的權貴,才被罷官免職,最後到彭王府做了幕僚。
想要解開洛陽縣尉滅門案,就只能靠這詞條之力了!
“王爺無需太過擔憂,王爺展現的能力越強,宮中就會越重視。”余澤的看法和李絢有些不同。
這不奇怪,因為包括余澤在內,當時的幾乎所有人,都隻認為天后武氏最多不過是掌控朝政,霍亂朝綱而已,沒有人想到她會在未來直接稱帝登基——或許她現在自己也沒有想到能走到那一步,但誰知道呢!
“你說的對,本王還年幼。”
李絢緩緩的點頭,他也在反思自己這段時間的作為。
余澤提點的沒錯,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能做,有些事情必須做。
“對了,天后讓本王寫一份關於地方豪強侵吞土地的奏章,本王這些年也見到不少豪族欺凌良家之事,能阻止的也都阻止了,阻止不了的也都收集文案,如今就麻煩你把這些東西寫成奏章,呈遞上去吧。”
“這是屬下分內之事。”余澤面色嚴肅的一拱手,然後拿出了書紙,準備寫起了奏章。
燈火之下,李絢的目光閃爍不定:太子歸葬洛陽,天后又要如何說服天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