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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讀書郎》第8章 他到底想幹什麽?
第266章 他到底想幹什麽?

等客的時間,陳恆也不是閑著無事。他的書桌上,正擺著一副薛蝌新寄來的畫作。這人著實可惡,帶著妹妹寶琴往廣州一躲。自己享受著人間的清閑時光不說,還不忘寄畫過來調侃老友。

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薛蝌的畫作上。畫著一對人兒坐在晴日的木藤架下,翠綠的藤曼鋪在他們頭頂如青雲。四周野草環繞,百花繽紛。薛蝌跟寶琴倆人,分別穿著夏日的清涼衣裝。兩張木椅中間,擺著一張小案,其上有各種瓜果、茶水。

薛蝌躺在木椅上,手持蒲扇輕搖,翹著二郎腿,滿臉的舒適得意。著男裝的寶琴,雖背對賞畫人,亦能瞧出她的神態。只見好二弟左手上正拿著點心、逗弄著膝上的白貓。再看隱約露出的上揚嘴角,亦能看出寶琴的愉悅心情。

左上角的落款處,薛蝌執筆寫下《半日閑》的字樣,並蓋了自己的印章。剩下一片留白處,顯然是等著自己留字落詩。陳恆越看越恨,若不是想著此畫可以留給孩子,當作家傳之寶,以後拿去賣錢。他恨不得提筆,直接在留白處寫上:‘可惡,可惡’四個字。

罷了,罷了。以薛蝌如今的名氣,這畫放上幾年就是巨款啊。留給女兒當陪嫁也不錯,陳恆如此市儈的想過。索性笑著提筆,在留白處揮墨:山水閑人意,廣府鬧市居。不知秋冬日,夏雨開春花。

詩是尋常,可勝在陳恆一手字,實在出類拔萃的很。短短二十個字,他頭一句用了楷體,再到其後的行書、草書,如天跡吹拂過的浮雲,可謂一氣呵成。

尤其是在最後一句上,從雨字開始,陳恆師承顏真卿的草書字體,在此刻將狂放不羈展現的淋漓盡致。詩在畫上,草書飄飛。既合了《半日閑》的閑字,又如一場大雨正要澆在藤架上。算是自己化作發怒的天公,懲罰著藤架下的一對閑人。

也不知道後世的賞畫人,能不能明白自己題字落款的羨慕心情。陳恆暗笑過後,在尾部記上年月日,又寫上自己今日所在地,最後亦是蓋上自己的印章。

如此處理完一件閑事,陳恆找來工具,將其直接掛在書房裡的書架邊上晾乾。《半日閑》的旁邊,亦有很多薛蝌寄來的畫作。這倆人一畫一字,互為良伴,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知己好友。

《半日閑》才剛剛掛好,門口已經傳來信達的敲門聲:“大人。”

“進來吧。”陳恆拿起手巾擦拭一番,才邁著步站在書桌邊上。片刻後,信達就領著一個模樣俊俏、衣著普通的男人走進來。

陳恆多看了對方一眼,確認自己沒見過對方。就問道:“不知閣下是?”

“大人。”男人趕忙彈了彈衣袖,半弓著身行禮道,“小人潘又安。在京師時,曾有幸跟陳管事結識。這次出來辦事,趕巧從松江府路過,就想著厚顏過來拜見陳兄和大人一番。”

陳恆沒想到竟然是此人,再一聽潘又安口中的‘路過’,不禁暗笑一番,天下哪有這麽多巧事!他算是知道信達為何會帶潘又安來見自己,當日自己確實說過,此人可以結交一番。

潘又安聽到陳恆的輕笑,心頭忍不住一緊。他這次從賈府偷跑出來,消息應該不會傳這麽快才對。講道理,自己一個在賈府可有可無的人。私情之事,又沒叫人當場撞破,根本不值得幾個老爺大費周章抓捕。

“你是偷跑出來的吧。”想著以後說不準要用此人,陳恆直接點破潘又安的難處。

用人之前,最先要考慮的就是知根知底。與可靠比起來,能力其實不一定最重要。當手中能調動的資源足夠多,是頭豬都能飛起來。重要的是用的人,會不會有背叛的風險。

潘又安能以死成全自己跟司棋的情誼,拋下自己掙到的家業不顧,顯然是個重感情之人。至於會不會意氣上頭,感情用事。那就看自己的用人分寸,畢竟人無完人,無須求全。

“大……大人……請恕罪。”潘又安沒想到自己的底細,一言就被陳恆戳破。忙慌亂的跪在地上,以示自己賈府家奴的身份。

既然要用此人,那就得幫潘又安擺脫後顧之憂。陳恆心安理得的受了這一禮,道:“無妨,賈府裡的事情,我不會多管。”又故意道,“你此行跑出賈府,路過松江府,準備去往何處啊?”

我自然是來投奔大人你啊,潘又安轉著眼珠子,聽到陳恆坐回書桌的動靜。他靈動的心思發作,當即回道:“說出來怕大人笑話,小人如今是天地之間無歸處,正想來求陳管事指點迷津。”

分寸把握的也不錯,知道自己今後的命運,要過信達一手。陳恆坐在位置上點點頭,看了信達一眼。想到信達如今已能獨當一面,信達的身邊,確實需要個得力之人輔助。就出聲道:“過幾日,家裡有場宴席。伱既然沒想好去處,就先幫他一起處理此事。”

潘又安抬起頭,見陳恆用手指著信達,忙轉過身子朝著信達磕頭,“願聽從管事差遣。”

這是要把他收做家奴的意思嗎?信達看向書桌上的哥哥,陳恆卻眨眨眼,顯然在回絕信達的猜想。

潘又安此次逃脫出賈府,就是求個自由自在的天地。我們家就不必強人所難,非要逼人低頭賣身,才肯出手相助。

一番對視,信達便明白陳恆的意思。當即把潘又安從地上扶起,說道:“你先跟在我身邊,處理好此事,再說以後。”

“誒誒,好。”潘又安忙點頭答道,臉上全是重負釋然後的歡喜。

其後兩人又小心告辭離去,將書房內的空間留給陳恆,不敢打擾過甚。

…………

…………

午間吃飯的時候,陳恆跟林妹妹說起此事,後者跟甄英蓮都有些擔心。管好一個家,最忌諱突然用些來路不明的人。聽到相公說此人不會歸屬自家,林妹妹這才稍稍點頭放心,又問:“此人有何特別之處,竟值得相公提攜相助。”

陳恆笑了笑,點評道:“也是個苦命人罷了。”其後,他把潘又安跟司棋的私情一說,著重說了此人重情重義的性子。

林黛玉點點頭,重情重義暫時看不出。可她對私定終身的男女,難免有些別扭。好在此事是相公所托,她仍是表示自己會想辦法去找賈母要來潘又安、司棋的奴契。

潘又安在賈府的地位不值一提,倒是司棋是迎春姐姐的大丫頭。若沒有賈母出面,恐怕難以成功。說到賈迎春,黛玉又想起一件事,對著陳恆道:“相公,你可還記得孫紹祖。”

中山狼嘛,他怎麽會不記得。一邊點過頭,陳恆又給右手的英蓮解釋道:“此人是榮國府長房長女的未婚夫婿。”

甄英蓮最近天天跟在黛玉身邊,對家中以後要走動的親戚,也漸漸熟悉起來。榮國府長房長女,正是賈迎春。

黛玉亦是朝著英蓮點頭笑道:“你們怕是不知道,此人在我離京前,給關進刑部大牢了。”

甄英蓮輕呼一聲,替陳恆喊出疑問:“竟然還有這等事,他可是犯了什麽重罪?!”

陳恆想了想,也問道:“可是海事司之事?”

“正是如此。”黛玉並不意外陳恆能猜到,“當時刑部已經抓了一批為惡的小官小吏,這孫家人亦是深陷其中,我聽聞刑部那邊有意嚴懲這些人,估計是放不出來了。”

涉案之人,如此之多,抓小放大也是難免。陳恆能理解刑部的想法,不然真把京師的勳貴子弟都處置一頓,怕是人頭滾滾,將要血流成河。

“那她怎麽辦?”甄英蓮擔心道,“他們兩家,可有到交換婚書的地步?”

“已經換過草貼。”黛玉歎道,之前大舅賈赦也不知發的什麽瘋,一心著急著操辦婚事。若不是孫紹祖突然下獄,怕是聘禮都要提到賈府門裡。

甄英蓮聞言,更是感慨萬千。草貼雖跟定貼不同,不如後者正式。可草貼一過,這賈迎春名義上,也算的上半個孫家媳婦。

陳恆卻對賈赦的反應來了興趣,追問起賈赦的反應。林妹妹看出自家相公存了看熱鬧的心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輕聲道:“還能怎麽辦,大舅自然是想悔婚的,孫家人又豈能同意。我離京前,他們正吵成一團。

也不知大舅給孫家人拿住什麽短處,竟也有他耍橫都吵不過人的時候。可這般鬧下去,叫迎春姐姐以後如何出來見人,如何另覓改嫁。”

這個問題也好理解。畢竟孫紹祖還沒死呢,白白收了五千兩的賈赦就想著過河拆橋。吃相實在是難看的過分,更有落井下石之嫌。

有些事,等人死了,再做不遲。起碼還能成全自家,重情重義的名聲。陳恆搖搖頭,父庸女弱,為之奈何。

“吃飯,吃飯。”陳恆連忙招呼著兩位夫人動筷。

…………

…………

下午倒沒多少事,只有蕭平帶著應征的徭役名單,過來請示下一步事務。陳恆在書房接過名單一看,竟神奇的發現上面,除了華亭縣出了八千人外,下頭的婁縣亦出了三千人、金山縣出了兩千人,奉賢縣還有三千人在列。

這般一算,就有一萬六千人了。陳恆實在覺得奇怪,他原本以為甄子靜等人,會在暗地裡使絆子。原想著是靠自己多使些辦法、力氣,以填補這個人數缺口。

怎麽拖後腿三人組,在此事上這般賣力。陳恆有些難以理解,再看蕭平臉上的難色,又奇怪問道:“這差事你不是辦的挺好的嘛,怎麽還愁眉苦臉的。”

蕭平苦惱道:“大人,按這個人數下去。咱們那二十萬兩,怕是一個月都堅持不住。到時不止給百姓發不出去錢,怕是買石料的錢都不夠。”

陳恆大笑,原來甄子靜等人抱的是這主意。他忙擺擺手:“不礙事,你繼續做事就好。該買石料、買石料,糧倉的一應開支,也叫人記錄明細。不行就多配幾個帳房先生,交叉監督。其他的事,都交給我。”

“是。”眼見陳恆智珠在握,蕭平也不好多問,直接告辭離去。

他這個主簿,向來如此辦事。不該問的不問,一心做好份內事。反正出事了,上頭自己頂鍋,他仍舊是安安穩穩的縣衙主簿。

…………

…………

“他陳持行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變不出那麽多錢發給百姓。”甄家的管事,對著甄子靜不住念叨著,“你且放寬心,等到他手頭沒錢沒糧,自然要求到我們家去。”

甄子靜連忙給管事倒茶,自從老趙家的案子上交刑部,他對陳恆也是恨之入骨。此番盡心盡力替華亭縣辦事,也是存了看陳恆落魄收場的心思。聽到甄管事的言辭,他又問:“那等他求到咱們家,我們是幫還是不幫?”

“府裡的大少爺發話了……”甄管事放下茶盞,開始搖頭晃腦,得意道,“明年開春是老太太的八十大壽,他到時若是帶著賀禮,誠心誠意上門求援,我們也可以借他二十萬兩。”

甄子靜大笑一聲,“大爺果然高明。”等到明年開春,就是給陳恆四十萬兩又有何妨。如今壓在港口上的難處,第一要緊的就是工期。

“府城裡大戶,可都有知會到?”

“管事放心,在松江府,沒人敢不賣我們家的面子。我跟你保準了,絕對沒有人敢冒著得罪我們家的風險,將錢借給陳持行。”

甄管事點點頭,陰沉道:“哼,就看看他是什麽孫猴子,敢來我們的地界鬧事。”

…………

…………

十一月十五,是遠行的好日子。四縣應征的一萬五千名徭役男丁,已經在華亭縣差役的組織、安排下,踏上去往川沙廳的鄉路。

這些男人一臉喜氣的跟家人告別著,對未知的前路都不是很擔心。華亭縣的青天大老爺跟他們許諾過,考慮到年關將近,本次徭役的月錢,每半個月一發。大年二十九到新年初五,更會放假,允許大家回家團聚。

如此優厚的徭役待遇,若還要擔驚受怕,那真是沒地方說理去。至於陳恆的信用,此時在百姓心中,還是頂用的。人心一向如此,當對一個人有了初步信賴,總是會優先選擇相信,隻期望陳恆能不辜負百姓的期望。

甄子靜今日討了半日閑,特意拉著徐彪和一乾親信,站在雲間第一樓上。看著一眾百姓穿著厚厚的冬衣,喜氣洋洋的走出城門。

“最多一個月,那姓陳的,就得求到我們面前。”他說的十分自信,旁人沒有甄子靜的家世做靠山,都不敢對一個縣太爺,橫加妄詞。

甄子靜也不在乎無人迎合,他背靠金陵甄家,足以稱得上背靠大樹好乘涼。

城頭的熱鬧,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華亭縣衙後門的熱鬧,亦有不少人在暗中關注。那些躲起來的看客,已經看著潘又安在門口駐足許久。

這縣衙的新面孔一看就是在等人,華亭縣令為了今日的宴會,早已準備許久。大家都在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值得縣令老爺如此大費周章招待。

稍頃,遠處的官道上,跑來兩輛價值不菲的馬車。打頭的一輛,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停下。一名衣著華麗的男人,從下人掀起的簾子下走出來。幾步走下馬凳。男人朝著迎上來的潘又安問道:“你倒是面生的很,陳管事呢?”

潘又安從信達準備的名單中,問過今日貴客的體貌特征。見年輕人一口揚州的鄉音,當下就回道:“王少爺,大人和管事已經在府內久候。稍前一會,管事聽說又有新客要來,才回到府內忙事。”

“倒是熱鬧。”從揚州來的王守義笑笑,越過彎身恭候的潘又安,走到另一架馬車邊上,用手輕拍著車廂,沒好氣道:“都到地頭了,你怎麽還不下來?總不好讓主人家久等。”

馬車內隱約傳來一陣騷亂,片刻,一柄合攏的折扇探出來,挑開垂下的簾子。一名俊俏的男裝少女隨後探出身,幾步跳下馬車。

只見她站在王守義跟潘又安面前,開扇輕搖道:“表哥,你在揚州跟薛家人也是相識。你說,是我男裝好看些。還是薛寶琴的男裝更好看?”

王守義搖搖頭,自家表妹容貌固然出色,可那薛寶琴一直有揚州第一美人的稱號。雖然這些年,大家都沒見過薛寶琴女子扮樣,不過盛名之下無虛士,豈是自家表妹可以隨意比擬。

見表哥這般反應,夏金桂卻是惱了,直接驕橫道:“你不說,我一會可就要親自問問陳大人了。”

“多大的人了,還這般胡鬧。”王守義倍感頭疼的扶額, “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表哥胡說,我家有這麽多錢。真要說出去,多的是男人要娶我。”夏金桂朝著表哥做過鬼臉,又問向一旁緊身跟隨的潘又安,直接道,“你說是不是。”

“夏少爺所言不虛。”潘又安的待人接客之道,在榮國府鍛煉的極好。隻一句話,就把夏金桂逗得眉開眼笑。

三人當即要作伴朝府內走去,突然後頭又來一輛馬車。王、夏表兄妹,頓時來了興致。索性在台階處停下步,想看看來人的是誰。

誰知此人跟王、夏二人也是舊相識。才從馬車上探出身,王守義跟夏金桂已經走下台階,上去迎道:“張世伯,連您也親自來了?”

張老先生是晉商商會的會首,見到這對表兄妹,倒是有些意外。他朝著王、夏點點頭,亦是奇道:“在京師,我跟陳大人有些交情。這次,怎麽你們也來了?”

王守義還沒答話,夏金桂卻搶著聲回道:“世伯,我們跟陳大人也有交情呢。”

張老先生大笑一聲,恍然大悟道:“哈,倒忘了采買西洋海船時,你們家也在場。”

夏金桂面露幾分無奈,亦是惱氣道:“在場又有什麽用,又搶不過你們山西商行。”

張尚德笑著搖搖頭,說句不客氣的話。山西晉商向來抱團緊,他們想要買的東西,還沒幾人搶得過。這幾人正要作伴同行,遠處的官道上,又是幾輛馬車飛馳而來,也不知馬車裡的來客又是誰。

萬歲,明日就是周五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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