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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讀書郎》第7章 會客會友
第265章 會客會友

松江府雖不大,府內卻是水陸交錯,河溪縱橫。從府城出發,要前往川沙廳。最節省時間的辦法,當然是直行。此路,最多走個二三日,這還是考慮交通不便的情況。要是全程騎快馬、坐專船,一個來回都只需要二三日。

此次遠行,陳恆的時間寬裕,倒不急著回來。所以他特意選了條遠路,剛好把其他事一起辦了。這條路線,先去到最上面的海上縣,再從海上縣到鄰近的川沙廳。等到把川沙廳的事情處理完,再過南匯縣回到府城。

這樣一趟旅程,剛好把唐晉森、賈雨村、江元白三人的轄地走個遍。修建港口之事,少不得他們一起出力。出門靠朋友,這個道理陳恆自然懂得。

決定好路線,陳恆花了半日安排好縣衙的事情。考慮到信達跟著自己已久,為人處世上足以撐起門面。這次陳恆特意沒帶上信達,讓對方留在縣衙跟主簿蕭平一起暫管事務。

如此內有黛玉持家,外有信達、蕭平互助,陳恆覺得應該出不了大問題。當日下午,他就帶上柳湘蓮、燕小二等隨行,踏上去往海上縣的陸路。

華亭縣跟海上縣的距離不遠,當日下午出發,隔日午後,陳恆就已經來到海上縣的城門口。因這次出門,穿的都是常服。陳恆沒讓柳湘蓮上去遞腰牌,隻跟周遭的海上縣民一起排隊入城。

等待的時間,陳恆打量著海上縣的各處風景。此地如今的模樣,雖沒有後世的熱鬧繁華。但比起婁縣、金山、奉賢三地來說,遠沒到拖後腿的程度。

海上縣的城牆,亦是前明嘉靖年間修建。當時的江南各地,常年遭受倭寇騷擾。沿海百姓實在苦不堪言,對於來去無蹤的海盜,隻好修築城牆防范。牆上的刀劍痕跡,到如今也能辨認出一二。

陳恆又看幾眼就收回目光,已經輪到他們進城了。剛入縣城,他們一行人倒不急著去見唐晉森。而是在當地客棧開上幾間房,趁著夜色把海上縣城遊覽一番。

華燈初上,街上的百姓卻不見少。魚水之鄉嘛,總少不了閑情夜遊的行人。見大家的神色都十分輕松舒適,陳恆是越看越高興。這個唐晉森,果然也是個能臣乾吏。思及此,陳恆對港口之事的把握,又添上幾分。

翌日,休息洗漱後的陳恆,立馬前往縣衙拜訪唐晉森。後者對陳恆會來,也有些意外。彼此間的書信從未斷過,有什麽事值得陳恆特意跑一趟。

“持行!”

“唐兄。”

兩個同榜好友一見面,臉上的笑容就止不住。唐晉森將陳恆拉到後衙正堂,將其按在自己對面的位置,熱情道:“上次在華亭,讓你費了不少心思。今日你來的可好,怎麽也得讓我招待一回。”

陳恆連忙擺手,調侃道:“不過一些小事,也值得你惦記這麽久。”

“老溫可是跟我說過,伱跟他在沈州時,最好吃魚。”唐晉森挑著眉,說完溫彧的閑話,又揶揄的回擊道,“你可是忘了,我縣裡什麽最出名?”

海上縣的鱸魚,一直比府城撈到的魚兒大些。這可是東坡都喜愛的美食,屬於青史有名的菜式。陳恆一時口舌生津,撫掌大笑道:“豈會不知,正要來吃吃你們的鱸魚,看看跟府城的有何不同。”

唐晉森甚是得意,作答道:“府城的鱸魚,都是擺在酒樓席面上。其味鮮而重,以美人口舌。我這裡的百姓,做法卻不同。你一會蘸著醬料,吃上一口,就知道什麽叫金齏玉膾,江南佳味。再給你來份鱸魚羹,喝上一口濃湯,吃上一口鮮美的魚肉。哈哈哈,保準你之後日日掛念。”

陳恆也不裝腔作勢,直接真性情道:“快別說了,趕緊布桌上菜,我們邊吃邊聊。”

他原以為唐晉森是雇了個廚子,在縣衙後堂專門烹飪此菜。誰成想老唐招來一個下人,指名讓他去附近坊口的吳婆婆家買魚。

“這老婆婆的手藝,堪稱一絕。她家離縣衙不遠,等剛做好的魚端過來,拿出食盒的一刻,剛好直接入口。”

唐晉森又張羅來幾樣小菜,拿來一壺酒,先請陳恆小酌。兩人慢飲數杯,隻聊著殿試往事、故鄉風土。不消片刻,一個青衣小帽的仆役提著食盒進來,等候多時的鱸魚終於上桌,陳恆迫不及待夾了一筷,以嘗其鮮。

入口的美味,在舌尖綻放。飽滿的肉質,輕輕一咬,既能感受到酥軟,又有一絲湯汁潤在齒尖。此乃味上加味,著實了不得。

陳恆盛讚道:“人生貴得適意爾,有此魚此味,難怪張翰會說出‘何能羈宦數千裡以要名爵’的名句。”

他所說的話,正是出自西晉張翰之口。後者以‘蓴鱸之思’名留青史,實在叫人羨慕的很。

唐晉森點頭大笑,提了一杯薄酒飲下,竟然唱起故土歌謠。如此興盡意舒,心滿意足的海上縣令,終於問起貴客的來意。

此事倒是好說,陳恆一邊吃魚,一邊將來意道個清楚明白。唐晉森聽聞要自己下發公文,征召海上縣的成年男丁,也沒有拒絕。

這是松江府的大事,當日在府衙時,大家就通過氣,要齊心協力辦好此事。唐晉森第一時間就表示同意,又把問題放在徭役的安置上。

有了唐兄這句話,就已經不虛此行。陳恆又把自己的謀劃說了大概,唐晉森聽聞陳恆這邊要給徭役付酬勞,實在有些費解,“此事是百姓的份內之事,持行,你今日開了這個頭。往後再想差人辦事,怕是處處都要使錢了。”

“無妨,華亭縣能承擔下來。”陳恆示意唐晉森不用擔心,戶部撥下來的二十萬兩,肯定禁不起這般開銷。可若要在明年春耕前完成,中間又不引起民怨,不花錢是肯定不行的。

唐晉森知道陳恆是個謀定後動的人,也不去盤問對方的打算。隻好奇道:“你讓我這邊負責府城到川沙廳的直路,可是要建一條直達的官道?”

“正是如此。”陳恆放下酒杯,舉起一根筷子道,“松江府小,只因水路錯雜,才累的路途勞頓。唐兄到時要跟百姓說明,我要的官道,得容下三輛馬車並行。橋面可以窄一些,也要兩輛馬車相互通行。”

現在兩地貨運往返,仍需四五日。陳恆希望這條官道建成後,從川沙廳到府城的貨車,只需要兩三日就可以走個來回。

“我知道了,容我好好想想。”說到正經事,唐晉森馬上嚴肅起來,“那用到的原料之物……”

“無妨,我都會解決。”陳恆繼續大包大攬道,“唐兄只需安置好百姓即可,盡量確保工期裡不會出現大量傷亡。”

古代造橋修路,就沒有不丟幾條人命進去的。慈不掌兵,若因此畏首畏尾,還不如回家蓋上被子睡大覺。

見陳恆說的信誓旦旦,唐晉森算是放下半顆心。又聽陳恆道:“等我回了府城,會先撥三萬兩運來給你,以用在安撫百姓身上。後續若有不足,你隻管寫信給我即可。”

聽到這話,唐晉森剩下半顆心也放到肚子裡。最後,他實在是忍不住,終於好奇打聽道:“持行,你這般大手花錢。莫非朝廷給你的不是二十萬兩,而是百萬兩?”

陳恆笑而不語,這是他的底牌之一,豈能輕易透露。只是拿起酒杯,笑著敬了老唐一杯。後者亦是心領神會,左右此事他不是主官。真要辦不成,論罪也輪不到他。

如此暢飲過一夜,翌日的陳恆沒有多待,直接起身繼續前往川沙廳。從海上縣到川沙廳更快,隻用一日不到,陳恆就到了地界。

…………

…………

川沙川沙,亦稱北沙。千百年來,長江的流沙受海潮的頂托而在此沉積,形成一個個沙洲後,逐漸連片成陸地,因而取名川沙。

獨特的地貌,讓此地也有聞名的特產。北沙鹽場,就是其中之一。川沙廳在前明時就曾設集開市,商肆櫛比。如此興盛的地方,卻一直沒形成大規模的商業。要問壞在哪兒,還是海上的倭寇做患。

沒有一個舒適安逸的外部環境,川沙百姓興盛一陣,就要被海盜掠奪一番。時間一久,願意留在這裡的百姓,是一年比一年少。

而激烈的外部環境,又造就了沙民彪悍的性子。從大雍設立的衙門名字,亦可以看出一二。川沙撫民廳,一個級別類似縣衙的官署,叫這個名字可見治理之難。

陳恆見到賈雨村時,對方正為川沙廳的諸事頭疼。民風好勇鬥狠,有時候也是壞事。賈雨村來此地的半個多月,整日就在處理百姓糾紛。

“實在是難辦。”官署內,賈雨村在位置上搖著頭。他之前在揚州時,衣冠向來得體有度,是個風采不凡的中年美男子。陳恆哪會想到,昔日學正還有如此狼狽、憔悴的模樣。

“先苦後甜,未必不是好事。”陳恆主動安慰著賈雨村。畢竟是自己拉下水的人,總不好視若無睹。

賈雨村苦笑一聲,沒把這份安慰之言放在心上,直接起身道:“既然大人來了,我先陪大人去港口看看吧。”

“有勞賈大人。”陳恆回答亦是十分客氣。兩人並肩走出官署,又推了官轎的邀請。只在衙役的護衛下,漫步在川沙廳的街頭。沒走上多久,就到了川沙廳的港口。

說是港口,此時的川沙港,比起之前還未修繕的青泥窪,也就寬敞一些。想到自己的全盤謀劃,都是為了此地。陳恆看著老舊的碼頭處,心中卻是豪氣大過失望。以後的川沙港口,一定不比現在的青泥窪差。

“要想把此處建成——足以停泊五六艘沙船的碼頭……”賈雨村憂慮道,“沒個數萬人,恐難在春耕前完成。”

賈雨村跟陳恆一樣,政途都跟此事直接掛鉤。別看兩人的稱呼,透著平淡之交的意味。從利益上來說,他們兩人才是真正一根繩上的螞蚱。

對賈雨村,陳恆就不打算隱瞞了。直接將其拉在身邊,遣退左右。將自己的後續一些手段附耳告之,以安撫賈雨村的焦慮心情。

默聲聽了大概,賈雨村的神色先驚後喜,最後呆呆的看向陳恆,大呼道:“若真能這樣辦,下官敢給大人立下軍令狀。不能如期完工,大人隻管綁了下官去請罪即可。”

真要出了事,自己身上的黑鍋,也不是一個賈雨村可以頂下。陳恆笑著搖搖頭,用十足的自信來感染賈雨村的情緒,道:“放心,遇山開山,遇水搭橋。皇天不負有心人,此事必成,沒有人能阻止我們。”

被陳恆堅定的言辭影響,賈雨村的信心又足上一些,忙問道:“那下官在此地征召多少男丁合適?”

考慮到川沙廳的實際情況,賈雨村又是到任不久。陳恆想了想,回道:“開始不必要求過甚,百姓尚是將信將疑。他們願意來就來,不用勉強。等過上一個月,他們見到我們言而有信,來的人自然就多了。”

見陳恆沒給自己施加壓力,賈雨村立馬放心道:“下官謹記。”

陳恆不再說話,隻望著一眼看不到頭的海面波濤。想到之後此地的盛況,恨不得自己已經親眼目睹。

海風甚寒,吹斷陳恆的思緒。長風入袍,發巾飄飛之際。陳恆最後忍不住道:“偷得天公力,換個太平世。”

從陳恆的話語中,聽出對方的雄心壯志。並肩駐足的賈雨村,遙望起同一片天水之色。對比身側之人的風華正茂,再看自己的年歲,賈雨村心中竟升起時不我待的感觸。

“百姓自安樂,青史何足哉。”話鋒一轉,陳恆又在壯志上添了幾分本心。賈雨村喃喃一聲,在心底重複一遍陳恆的話。忍不住問道:“若能修成此港,真能造福一方,青史留名嗎?”

陳恆的眼界和經歷,讓他能撥開歷史的迷霧,直接看到未來的情景。他點頭笑道:“造福一方是肯定的,青史會如何記錄我們,就看以後的事情吧。”

這夜,陳恆被賈雨村請到家中做客。因有英蓮的交情,陳恆有幸見了嬌杏一面。後者聽聞陳恆是昔日小姐的夫君,亦是感傷連連。

一番主賓盡歡的夜宴後,陳恆隔日又啟程前往南匯縣,去見一見自己的老友——江元白。

…………

…………

說到陳恆這個好友,他現在的日子實在快意。自從打定主意不繼續參加會試,江元白對升官的興致也高不到哪兒去。

初到南匯縣任官,除了做好份內事。其他時間,他一概拿來逛逛玩玩。陳恆見到他時,江元白還在縣衙裡畫畫,實在叫陳恆開了眼界。

“你整日就這般過著?”陳恆實在驚奇的很,大感不可思議。

江元白亦是振振有詞,笑著解釋道:“持行,這你就不懂了吧。”好友開始搖頭晃腦,“我也有為官的訣竅呢。”

“哦?!你且說來給我聽聽。”陳恆大奇,忍不住追問起來。

江元白擱筆,一擺長袖,得意道:“我覺得為官一方,重要的是不擾民。只要縣內,沒有人為非作歹。我巴不得他們沒事少上門,彼此圖個清淨。”

他又哈哈大笑道:“百姓過不過好日子,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只要他們勤勞肯乾,我既不貪汙舞弊,也不徇私枉法。他們的日子,豈有不蒸蒸日上的道理。”

陳恆聽完,竟然也找不到反駁的話。笑過一聲,他也隻好跟著點頭,算是認同好友的道理。紅塵一世,各有各的活法,何必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別人呢。

江元白見到陳恆的反應,當下大喜道:“我就知道,持行你定會理解我。”

對這個故交好友,陳恆說起話來也不用客氣什麽,直接叮囑道:“既然想著平平安安做官,江兄切不可行將踏錯,導致自己萬劫不複。”

陳恆又把李贄對貪官的仇視說了說,只聽的江元白心中警鈴大作,忙道:“持行你放心,我等到兩個妹妹嫁人後,家裡再安穩些。說不好就要辭官回鄉,繼續做我的山水閑人。”

也就是江家沒有薛家富裕,不然真讓江元白選,他或許寧願跟薛蝌一道,整日縱情山水之間。

陳恆聽聞,奇道:“等家裡安穩些,我到能明白。為何要等兩位妹妹完婚?”他是知道江元白有兩個妹妹,感情更是極好。可又怎麽跟江元白的辭官,聯系在一起。

“這你就不懂了吧。”江元白笑的十分猖狂,將自己的謎面揭開,“知縣的妹妹,嫁的總比舉人要好些。”

“哈哈哈哈哈。”陳恆真是受不了這個活寶,江元白的一番才智,總是會用在些別人想不到的地方。

“也好,也好。”笑過後,陳恆點著頭,提議道:“等你妹妹成婚,你修書一封與我。我也送些賀禮過去,替你壯一壯聲名。免叫別人常說,只聽江元白說有個狀元知己,卻不知狀元何時說過此話。”

“這可是你說的。”江元白激動的搓手,“別的我也不要,你就寫副字帖給我兩個妹妹。過上幾年,說不定還能賣些錢。 www.uukanshu.net ”

“趕緊叫人上酒上菜吧。”陳恆沒好氣道。

故友重逢,兩人一整夜都隻敘著舊情。臨到翌日分別時,陳恆才把自己的來意道明。江元白還能有什麽話說,一個細處都沒問。直接讓陳恆留下自己寫的公文,原模原樣的照抄一遍。說是等陳恆走後,隔日就往鄉裡發去。

…………

…………

回到府城,十一月上旬已經過了一半。午後時節,晴光陣陣。燕小二剛剛將馬車停在縣衙大門前,陳恆就跳下馬車,朝著趕來的信達問道:“最近縣衙裡沒什麽事吧。”

“都好,八個鄉應征的徭役,人數也很多。”說到此事,信達臉上是抹不去的喜意。

陳恆聞言,亦是稍稍松一口氣,又道:“你跟你嫂子說一聲。過個三五日,我要在縣衙裡宴請貴客,讓她幫忙安排一下。對了,到時說不好還會有女客,她可能還要出面一番。”

“好。”信達忙點著頭,他不僅是陳恆的師爺,更是陳恆身邊的大總管。

一行人舉步邁過台階,剛剛跨過大門。信達突然道:“大人,有個遠客,近日已在咱們縣衙等候多日。是京師來的,他想見你一面……”

陳恆聽到信達所說,也沒去問來人是誰,直接道:“你讓他來見我就成。”

有多年的默契在,若是自己不想見的人,信達絕不會跟自己說這一句話。陳恆心中有數,只等著來人上門,看一看對方真容。

感謝書友“藍色雨滴”的打賞,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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