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尼基地,傍晚五點。
一天的訓練行將結束,悶熱的夏夜讓人難以忍受。
球員和工作人員們早早就收攤離開,靜謐的綠茵場上只有蟬鳴,和幾夕陽橘黃色的余暉。
一個身影抱著一隻皮球,悄悄溜進了訓練場內。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看到沒有人在訓練了,才把球放在地上,自顧自地做起了練習。
盤帶,傳球,打門……
他嫻熟地做出不同的技術動作,皮球接二連三地滾入訓練傳球的小門,和訓練射門的大門。
他像一個魔法師,穿梭在球場內,皮球貼著草皮飛旋,一次次地精準命中目標。
許久,他擦了擦汗,從場地內撿了一個球,打算重新開始練習。
“啪啪啪……”
角落裡響起了一陣突兀的掌聲,他一愣,慌張失措地四下張望,幾乎要馬上逃離這裡。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是我。”
陳耀從陰影中緩緩走出,臉帶微笑,臂彎裡依舊夾著他標志性的筆記本。
“乾得不錯,塞斯克。如果我平常也能看到你的表演就好了。”
“呵……”
球員苦笑了一下,燈光半明半暗地照在他的臉上——塞斯克·法布雷加斯。
“陳,這麽晚你還沒走啊……”
“喲,你居然認識我?”
陳耀故作吃驚地說道,“我可好久沒在訓練場上見到你了。”
法布雷加斯扭過頭去,似乎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我明白,塞斯克,我明白你想走。你想回家。”陳耀說。
“不,你不明白。”
法布雷加斯生硬地回答。
“你們都覺得我是個叛徒,覺得我是個思鄉的軟蛋。老爹這麽覺得,隊友這麽覺得,你也一樣。”
他憤憤地朝著陳耀走近了一些,“但是你們理解過我嗎?你們有想過我的不容易嗎?”
“你們只是一群球技低劣的外行罷了,你沒有資格指責我。”
法布雷加斯氣呼呼地撿起皮球,頭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話:“你可以走了,別打擾我。”
“嗯……”陳耀眯著眼睛看了看眼前隻比自己小了四五歲的小夥子,“這樣強詞奪理會讓你覺得好受一些嗎?”
“你在說什麽啊?!”
“我是說,你就是一個懦弱的混蛋。”
“?!”
法布雷加斯不可置信地看著陳耀,他的神情說不上是震驚還是憤怒,只是渾身的肌肉都在顫抖。
“你根本不懂。”法布雷加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沒有資格指責我。”
“那溫格有嗎?”
“你……你提他幹什麽?”
“因為他拯救了你,塞斯克。你不能背叛他。”
陳耀一步步走近法布雷加斯,
“還記得七年前嗎?阿爾塞納從拉瑪西亞把你帶到了倫敦。他本來想要的是萊昂內爾·梅西和傑拉德·皮克,但是巴薩的官員隻願意放走你。”
“巴薩並不相信你,但是阿爾塞納相信你。唯一的原因就是你告訴他,你值得被信任。”
“七年,整整七年,阿爾塞納相信了你七年。他把功勳清理走給你騰出位置,把4號球衣交給你,圍繞你做絕對核心……還有哪一支豪門願意這樣對待一個無名小子?”
“但是你是用什麽回報他的呢?你甚至沒能給他帶來哪怕一座獎杯,但你卻讓該死的巴塞羅那人給你套上了球衣。
” 連珠炮般的話語讓法布雷加斯閉上了嘴。他緊緊抿著嘴唇,臉色發白,卻一言不發。
“塞斯克。”
陳耀的語氣軟了下來,“一切還能挽回。一切都還來得及。相信我,我們能一起創造你想要的一切。”
法布雷加斯慢慢蹲坐在草坪上,搖了搖頭。
“你錯了,你們相信我就是個錯誤……我沒法帶給你們想要的東西。”
“看看這支球隊吧,能夠跟上我的思路的人只有薩米爾和羅賓,其他人……其他人都是些什麽水平的球員。”
“就靠這麽些人,我不可能給你們帶來獎杯。我只希望你們也不要逼我了,放我走吧……這些不是我該承擔的。”
夕陽的余暉灑在法布雷加斯的臉上,他稚氣未脫的臉孔上有一絲疲倦。
“陳。”他說,“你沒有踢過真正的職業足球,你也沒有體驗過比賽在你的腳下輸掉的感覺。那種感覺無比痛苦,尤其是你拚盡全力並且覺得本該獲勝的比賽。”
“你知道嗎?每個賽季,我都要忍受這樣的痛苦。你以為我想輸嗎?你以為我不想帶給你們勝利嗎?但是我做不到。”
“讓我走吧。”法布雷加斯歎了一口氣,“我無法忍受這樣的日子了。”
“我要回到西班牙,回到諾坎普。那裡有看著我長大的教練,有從小一起成長的夥伴。他們都是天才,我可以踢我想踢的足球而不用承擔什麽,我們能輕松地贏得榮譽。”
法布雷加斯顯得向往而陶醉,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你還覺得逼我留下是一個好選擇嗎?”法布雷加斯望著陳耀,“是時候說再見了。”
陳耀沒有說什麽,他注視著這個年輕人,從他的身上,陳耀看到過完美的天賦,昂揚的鬥志,走上巨星之路的希望。
但現在,陳耀只看到一個懦弱、自私、卑鄙的小人。
“還記得嗎?”陳耀問,“五年前,你續約的時候,有人問你,你為什麽會長留阿森納,你記得你的回答嗎?”
法布雷加斯愣了愣,“我說了什麽?”
“你說,一是因為你愛阿森納,二是因為你愛溫格。”
陳耀微笑著看著法布雷加斯,“你給自己找了很多借口,但是我覺得這都不重要。我現在隻想問你,你還愛著這兩樣東西嗎?”
法布雷加斯的嘴唇翕動著,他能忘記過去的七年嗎?
不能,當然不能。
他不會忘記他跟隨那個高個子法國人遠渡重洋時的滿腹委屈和雄心壯志,他也不會忘記每個周末,法國老頭都會來到寄宿家庭陪他吃一餐溫馨的家宴。
他不會忘記他曾經暢想著的,穿著紅白隊服享受傳奇待遇的場景,他也不會忘記,自己曾經撫摸著球隊的隊徽愛不釋手。
但是……法布雷加斯不知道的是,人總是會美化沒有走過的路。
“我當然愛著他們。”法布雷加斯的聲音重新變得堅硬,“但是我有權利做出我的選擇。請回吧,教練先生。”
“唉……你怎麽就不明白呢,塞斯克……你回去也沒用,因為那裡不是家。”
陳耀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但他沒有馬上離去,而是走到法布雷加斯的跟前,用最溫和的口吻,最禮貌的姿態,輕聲對他說:
“不過,塞斯克。放心吧,你這懦夫哪裡都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