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更大,吹得人臉疼。
那男童的屍體,一直沒什麽變化,最多是船晃風吹的時候,屍體晃動兩下,腳跟像是貼在船底似的,沒有倒下。
終於,船靠在了碼頭上,荀八兩快速用繩子拴住船頭,他扛起屍體下船,我快速跟上。
走上台階,到了碼頭路面。
路邊停著一輛黑色的路虎車,車旁有兩人。
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他眉心鬱結,滿臉的愁緒。
旁邊一個女人,二十五六歲,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卻潸然淚下,不停的抹眼淚。
荀八兩徑直走到我三輪車旁,將男童屍體放在了三輪車的板子上。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九天,交給你了。”
荀八兩剛說完,屍體忽的挺立起來,霎是嚇人!
那一男一女剛好走過來,兩人都被嚇得不輕。
荀八兩先給我們做了相互介紹。
那男人叫做孟憲武,在縣裡頭做美妝生意,那女人是他老婆,叫周夢夢。
緊接著,他又和孟憲武介紹了我,是十裡八鄉有名的鬼婆子羅魁鬥的孫女兒,最近我爺爺不在家,我會幫忙送屍體進城。
孟憲武和我握了握手,他看我的眼神,隱隱是有些詫異的。
當然,我看得出來他在掩飾那種情緒。
我並不覺得意外,我年紀不大,正如荀八兩所說的,他都夠當我爸,別人對我“另眼相看”,其實很正常。
下一刻,孟憲武又看向荀八兩,略不安的問,為什麽他兒子一直站著,眼睛還閉不上?
荀八兩咳嗽了一聲,說:“孟老板,之前你不是講了,你做夢,屍體立在水裡頭嗎?”
“實際上,這是水裡頭冤死屍體的特征,我揣測,那天這小少爺在水裡頭,應該是讓人推過,才會被衝到下遊。”
孟憲武臉色瞬間就鐵青起來,沙啞道:“意思是,我兒子是讓人推了才淹死?是被人害的?”
周夢夢捂著嘴巴,眼睛都睜大不少,顯然是被嚇到了。
“會……會不會是弄錯了……那天我和憲武都在旁邊,沒有看見有人推過小舟啊。”周夢夢不安的說。
荀八兩臉色嚴肅不少,說:“送屍體走,我是不在行,但水裡頭撈屍,槎江上下八十裡,沒有一個敢說比我荀八兩厲害。”
“冤死在水裡的人,死而不倒,必須要報了仇,才會倒下,才能送去安葬!”
“這怎麽會弄錯?”
周夢夢不安的抓著孟憲武胳膊。
孟憲武陰晴不定了半晌,才說:“荀老哥,謝謝你提醒了,我會找到凶手的,不過……小舟會鬧鬼嗎?”
前半截話,孟憲武語氣中帶著恨意,後半截,卻帶著隱隱的不安。
殺子之仇,本來就是深仇大恨。
鬼鬼祟祟,正常人都怕,也怪不得孟憲武不安。
荀八兩又解釋了幾句,大致是死倒只是怨氣重,只要弄上來後,幫他找到凶手,他就會平複,並不會傷害普通人。
在家裡頭備好棺材,把屍體立進去擺著,自然不會出什麽岔子。
孟憲武稍稍松了口氣,點點頭道:“我還請了個有名的先生,專門操持喪事,本來想著盡快,甚至連夜安葬了小舟的。”
荀八兩臉色微變,嚴肅說:“這可埋不得,要是沒報仇就埋了,死倒就會多怨氣,沾了土腥氣,會殺地上的人,還會躲進水裡,到時候可沒人能撈得起來,
會凶的沒邊兒!” 他頓了頓,又說:“屍體放進棺材裡,擺在某個僻靜的地方,盡快找出來凶手,有個解決,他眼睛閉上了,就能安葬了。”
孟憲武慎重說:“我明白了。”
荀八兩這番話,我聽得很仔細。
雖說撈屍人和鬼婆子不是一個行當,但是屍鬼的事情,多聽了,就相當於多些常識。
“孟老板,你和九天說下地址,她送屍只能用這輛三輪車,咱們就跟在她後邊走就行。”荀八兩又道。
孟憲武立即就和我說地址。
我馬上拿出來手機,記了下來。
同時我還多問了一句,男童叫什麽名字?孟憲武和我說了,他兒子叫做孟舟。
我點點頭,表示沒問題了。
可隱隱的,我覺得有些古怪。
周夢夢,好像一直在瞟男童的屍身。
雖然她一直在哭,擦眼淚,顯得很悲傷的樣子,但配合上這動作,我就覺得不太對勁。
荀八兩和孟憲武一直在聊天,他們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這時,荀八兩和我點點頭,慎重叮囑我,說要小心。
我點點頭,讓八兩叔放心,送屍沒問題的。
荀八兩臉上多了幾分笑容,說:“孟老板,咱們可以先上車了,你們別看九天年輕,她厲害著呢,不但這門手藝好,而且,她可是今年的女狀元。”
“女狀元?”孟憲武愣了一下。
周夢夢神色一詫,多看了我幾眼。
“呵呵,先上車,我再和你們說,總歸放心就是了,九天辦事兒,靠譜!”荀八兩朝著路虎車走去。
孟憲武和周夢夢隨後跟上。
臨他們上車時,我又感覺到一股注視感。
順勢,我看了過去,發現是周夢夢上車時偷看了我一眼。
和她對視了一下,她不自然的笑了笑,快速上了車。
本能的,我看了一眼三輪車上的男童屍身。
他死不瞑目的睜著眼,蒼白稚嫩的臉上,不停的滴下來水珠。
周夢夢的年紀,二十五六歲,這男童五六歲大,周夢夢十九歲就跟了年紀能當他爸的孟憲武, 生了個孩子?
從模樣上看,男童的眉眼和孟憲武很像,卻一點兒不像周夢夢……
驅散了這個念頭,我上了車,開了導航,將手機放在車龍頭前邊兒的車兜裡頭,這樣就能夠看路。
我又做了一件事兒,從三輪車後邊的板子下頭,抽出來一卷白布,蓋在了男童的身上。
壓低了嗓子,我喊出了鬼婆子開路時的那段咒法!
路邊隱隱出了白霧,不過路面上倒是空曠,並沒有什麽攔路鬼。
我開始蹬車!腳踏板卻繃的很緊,一時我居然沒蹬動!
我悶哼了一聲,卯足了力氣,才勉強讓車動起來。
開始車不好蹬,騎了一小段路,才稍稍好了些。
一股子燈光從後邊射來,我沒有回頭,心知是荀八兩他們跟上來了。
全神貫注的注視著路面和周圍兩側,一路上倒是沒有什麽驚險的事情發生。
只不過,我隱隱約約能聽見有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說話。
那聲音太微弱了,我聽不清。
我眼皮一直跳,因為我不想聽清。
送屍路上,有什麽異動都是鬼!都代表著要出問題!
可之後,那聲音變大了很多!
稚嫩而又尖銳,他讓我別送他回家!
同時,三輪車腳踏板就像是被鎖死了一樣,定定的不能動!
車卻並沒有停下,吱呀吱呀的晃動著,朝著路邊衝去!
此時我們還在槎江邊的公路上,三輪車衝的方向,緊靠著江水!
車子失控,我要衝進江裡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