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張琳華魂飛魄散,我內心是自責的,甚至都不想要酬金。
可這事兒大部分都是爺爺和謝婆婆在操辦,我無權那麽決定。
錢,要給爺爺留下一部分,謝婆婆也理應得一部分。
思緒間,我態度堅決。
荀八兩看我的眼神,卻帶著些許詫異和古怪。
他先招呼老王走了,出院門時叮囑我,別耽誤太久時間。
再之後,徐老師又和我解釋,為什麽不能再要這個錢。
我態度不變,告訴他,爺爺教過我,收錢辦事是有因果的。
她要多給我八萬,我拿了這錢,恐怕就要粘連上新的因果。
對我,對徐家,都不是什麽好事兒。
徐老師顯然被嚇到了。
我立即讓她跟我走一趟,拿回來了錢再操持喪事,不會有問題。
徐老師這才跟著我離開家。
天早在不知不覺中亮了,這個點,郊區基本上沒什麽車。
我用網約車軟件打了個車,等了快十分鍾,才和徐老師上車,趕往京口村。
六七點鍾,村裡頭不少人家都在冒著炊煙,路上零零散散一些村民,正要下地乾活兒。
徐老師總是四下掃視,眼神卻愈發傷感。
我知道,這也是睹“物”思人,只不過,這物是一整個村子,張琳華從家裡失蹤,又生活了那麽多年的村子……
到了張驢子家裡,徐老師隻停在院裡頭,她沒往屋裡走。
她眼眶又泛紅不少,我心知她情緒已經在臨界點,便匆匆進了張驢子的房間,掀開了床板,找到個小皮箱子。
打開後,裡頭是一摞摞的紅鈔票。
心跳的速度加快許多,我合上皮箱,提起來後,正要將床板蓋上。
可鬼使神差的多瞟了一眼。
皮箱被提起來的地方,有一些雜亂的舊書,還有張照片。
照片中,是一個青春靚麗的女孩兒,留著馬尾辮,在學校門口比了個耶的動作。
那些舊書我認識,是大一的課本。
我心頭又鬱結了幾分,看來,這些東西,都是張琳華的遺物,她被拐騙,被賣到張驢子家時,還帶著自己的東西……
沉默幾秒鍾,我將那些東西全部收了起來,它們應該全部交給徐老師,而不是留在張驢子家裡。
這烏煙瘴氣的環境,對它們來說都是一種侮辱。
當我將書全部拿了後,更下邊兒的位置,居然是一個書包,我將其提了出來,床板下方的空洞,便沒別的東西了。
書包一樣沉甸甸的,我下意識的打開看了一眼。
讓我腦袋一懵的是,裡邊兒居然都是錢!
十塊,二十,五十的零鈔,一百塊的不多。
這麽一書包錢,少說也得幾萬塊!
張驢子一個酒囊飯袋,上哪兒存了這麽多錢!?
我百思不得其解。
將書和照片,放進了背包裡頭,盡量將錢壓住。
從房間出去,剛進院子,徐老師眼睛睜的極大,整個人都淚崩了,她捂著嘴,才沒哭出聲。
她雙腿顫栗,幾乎快站不穩。
我趕緊走上前,低聲告訴她,這地方我們還是不能多待,別在這裡哭,引人注目。
徐老師緊咬著下唇,幾乎見了血,才勉強忍住。
從京口村出去,我帶她走了一大截路,找了個沒人的林子進去,才將皮箱和書包都交給她。
和她說皮箱裡是剩下的十八萬,
書包裡是她女兒張琳華的遺物。 徐老師沒接皮箱,雙手緊緊抓著書包,又有要打開的跡象。
我趕緊伸手按住,說,讓她還是別在這裡看了,裡邊就幾本書,一張照片,斯人已去,生者只能節哀,還是回去後,再將遺物處理了。
徐老師才勉強鎮定了些。
她當真沒再開書包,將其背在背上,接過去皮箱。
徐老師哽咽的又說了句,這皮箱是琳華父親離開的時候,拿的裝錢箱子。
她打開後,拿出來了十摞錢,交給我。
我將錢放進了隨身的背簍裡,頓時背簍都沉甸了不少。
看徐老師這狀態,我先提了一句,送她回去。
徐老師勉強的笑了笑,她搖頭說,先前那位給她名片的先生,還叮囑了讓我別耽誤太多時間,她已經覺得很麻煩我了,甚至還幫她找到了琳華的遺物,她自己可以回去,不能再耽誤我。
語罷,徐老師神色都好了一些,她抱著皮箱,步伐堅定的往林子外走去。
我趕緊跟上去,徐老師走的速度極快。
剛好,村路上有個路過的鄉村巴士,徐老師招手攔了車,很快便消失在我視線中……
我總算松了口氣。
其實徐老師是個性格堅強的女人,要是換一個人遇到這樣接踵而來的禍事,恐怕早就崩潰!
……
一來二去又花費了不少時間,初陽早已懸掛在天邊!
陽光溫暖, 照射在身上,讓人暖和了不少。
京口村進城能遇到鄉村巴士,可去謝家村卻沒有。
我一路上基本步行,走了得有兩小時,總算回到謝婆婆家外。
路邊停著老王的黑色金杯車,他站在車頭旁邊抽煙,咧嘴衝著我笑了笑。
我同樣笑了笑,只不過有點兒勉強。
老王打起來手勢,眼睛睜的溜圓,啊了幾聲。
“老王是告訴你,乾這一行的,天天不是送屍體回人家,就是去火葬場,習慣習慣,別死氣沉沉的。”
我扭頭一看,荀八兩正站在院門前頭,笑眯眯的說話。
老王腦袋點的小雞吃米一樣,衝著荀八兩豎了一個大拇指!
緊接著,他又衝著我豎了個大拇指!啊了幾聲!
“老王誇你,年紀不大,剛入行,膽子就不小。”荀八兩還是笑眯眯的解釋。
這一下子,我內心的陰霾,是當真驅散了不少。
是啊!
鬼婆子的職業,不就是注定了,近乎隨時都在送人生離死別的路上嗎!?
如果一件事情,就讓我久久不能釋懷,那我還怎麽做下一件事兒?怎麽去學這手藝!?
“謝謝。”我認認真真的衝著荀八兩微鞠一躬。
正要和老王鞠躬時,老王居然受驚了一樣,他和我一個動作,趕緊衝著我也鞠了一躬!
荀八兩才笑眯眯的喊我別鞠躬了,再鞠一個,搞不好老王就得跪地上,給我磕一個了!
說真的,我都懵了,這又是什麽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