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空白的墓牆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把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仔細一看,卻是一幅與真人大小相仿的女子站立畫像。
女子一身素服,頭上綰著墮馬髻,頷首低眉,視線似在看向我的腳下,雙手姿態的描繪也極為細致,一手自然低垂,藏於袖中,一手只露指節,捂在胸口,除此之外,墓牆上並無其他畫跡。
看著女子圓潤的臉,以及細長的丹鳳眼,感覺像胡八爺講故事所說的唐代的畫風。
這也許就是墓主的畫像,但未免刻畫得太過簡陋,怎麽說也得上色吧?
還有,乳白通透的白玉牆上,怎麽會憑空出現一幅以黑色線條勾勒的人像?
難道是我摔懵了?
想著,我就往前走了一步,想靠近些觀察,沒想到就一步的距離,壁畫瞬間產生了變化。
原本黑白的正身畫像變成了彩色的側身像,女子抬頭仰望,嘴角含笑,頭上的墮馬髻變成了飛天髻,身上的服飾變成了七彩流蘇的襦裙;兩手的位置並無太大變化,只是捂在胸口的手變成翹起的蘭花指,臂彎間挽著的一條金色彩帶環繞身側,隨風飄揚。
整體形象,如同地上準備奔月的嫦娥,不過,她仰望之處,並沒有月亮。
這是如何做到的?震驚之下,我就想用手去摸,再往前一步,正好能碰到壁畫。
可壁畫再次產生了變化,這次整面墓牆都以金色為主色調,上半部分勾勒成祥雲繚繞的天界,雲中有十二位身穿七彩流蘇裙的仙女,各執樂器,似在歡歌起舞。
下半部分留白較多,一條金鱗巨龍扶搖直上,正欲衝破雲層,飛上天界,而龍頭上,兩隻珊瑚狀的龍角之間,同樣身穿七彩流蘇裙的墓主,正打坐其間,雙手置於胸前,左手掐著指訣,抬頭望著雲端的十二仙女。
壁畫面積其實不算大,但在如此近距離的觀察之下,卻有種身臨其境的奇異感覺,根據我的理解,這是墓主乘龍飛升,回歸仙界的場景。
也不知上面的金色顏料是不是真的金粉,若是真的,刮下來,估計得有兩三斤重,按當時的金價折算,能值四五十萬塊錢。
我心中盤算,五十萬能花多久?若是存進銀行,每天的利息有多少?有了這筆錢,我還需不需要打工?
正想的出神,忽聽身後一聲悶響,轉頭一看,竟然是胡八爺滾了進來。
胡八爺躺在地上呻吟不斷,動彈不得,可沒過一會兒,他似乎也和我一樣,聞到這裡的香氣後,忽然恢復如常,舒展幾下四肢,從地上坐了起來。
我驚喜交加,連忙三步並作兩步,過去將他拉了起來。
“八爺爺,沒想到你也掉進來了,你沒事吧?”
胡八爺往邊上呸了幾口,吐出嘴裡的沙子,才說:“不服老不行啊,年輕的時候,什麽樣的鬥都進去過,不知在鬼門關來回過多少次,這點小情況,還奈何不了我,余家小子,你呢?”
我表示自己也無大礙,而且還在這裡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要是能拿出去賣,咱們這趟真就是大難不死有後福。
說著,我就轉身指向剛才的壁畫,可這一轉身,頓時呆住了,剛才畫滿壁畫的牆上,空空如也。
胡八爺順著我指的方向看去,轉而打量了室內一圈,驚歎道:“這,這全是漢白玉砌的,我進過這麽多大鬥,還是頭一回見有如此建造的墓室,這裡面躺著的是誰呢?”
我也有同樣的疑問,
但此時此刻,我還有更大的疑問:牆上的壁畫哪兒去了? 沒等我回過神來,胡八爺已經行至石槨前,琢磨該如何打開石槨。
我也跟了過去,剛走到胡八爺身後兩步的地方,眼角又瞥見了一個人影。
胡八爺也察覺到了,與我一同看向那邊的墓牆。
我看著墓牆上頷首低眉的女子畫像,似乎想到了什麽,就拉著胡八爺,朝畫像走近了兩步,接著,又往回退了兩步。
果然如我所想,這牆上的壁畫竟然能隨著人觀察的距離而改變,這也太神奇了,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胡八爺看了一眼四壁的銅燈,猜測說:“牆上的畫可能是用了某種秘藥畫的,加上這裡的燈,在特殊的光線下,會顯現出不同的畫面。”
在古代,掌握這種秘方的人,多半會成為權貴者的犧牲品,但在這裡卻看不到殉葬者的屍骸,甚至連任何一件陪葬品也沒有,只有墓室中央的平台,以及上面的巨大石槨。
胡八爺說:“殉葬者是沒資格留在主墓室的,一般都有專門的殉葬坑,或者在耳室,我現在非常好奇棺材裡躺的是誰了,石槨上好像有墓志銘,咱們過去瞧瞧。”
兩人踏上石槨底座的平台,我剛認出上面“貞觀十六年”幾個字,忽然腳下一陣異動,平台猛然下沉。
我心說完了,該不會又是什麽陷坑機關吧?
平台與地面的落差有三十厘米左右,幸運的是,平台隻下沉到與地面持平後,就停住了。
我們扶在石槨上,好不容易站穩腳,卻聽見石槨裡傳出一陣金屬鏈條攪動聲,石槨的蓋子隨之緩緩挪開。
我們怕石槨裡有毒煙飛弩之類的機關,急忙後退至墓室入口,這才發現入口已經被沙子完全掩埋。
還好,石槨蓋打開將半,便停止了,一切又歸於沉寂,並沒有什麽機關被觸發。
胡八爺畢竟是經驗老到的摸金校尉,觀察了片刻,讓我跟在他身後,側身前行,若情況不對,可以隨時往回撤退。
再次來到石槨前,我們先試探著踩上平台,見沒什麽反應,便探身往石槨內觀瞧。
石槨裡沒有棺材,也沒有任何陪葬品,只在正中間擺放著一堆類似蛇的骨頭。
我本來還很期待,想著裡面的棺材是紅的還是黑的?墓主人是男是女?棺材裡是否有價值連城的陪葬品?
此刻,卻略感失望地看了胡八爺一眼,想問他,怎麽只有一堆破爛蛇骨。
卻見胡八爺倒吸一口涼氣,額頭冒出了幾顆黃豆大的汗,他一生進過古古怪怪的古墓不少,面對此情此景,他只是從牙縫擠出了幾個字。
“這好像不是蛇!”
只見這條盤起的蛇骸的頭骨上,長著一對珊瑚狀的凸起骨質,只有一指長,與壁畫中的金鱗巨龍極為相似。
我想起動物世界節目裡,介紹過一種沙漠裡的毒蛇,名為角蝰,頭上有一對角,不過這種蛇最長也沒到一米,而石槨裡的蛇骨,目測約有四米長。
難道這就是一條已經滅絕的角蝰?我把自己所想的告訴胡八爺,並問他:“難道這裡不是安葬墓主的主墓室,而是葬這條蛇的地方?那墓主在哪裡呢?”
胡八爺搖頭說:“不知道,不過,如此大手筆地修造這裡,不太可能是為了葬一條蛇吧?我看,這平台底下應該還有玄機。”
我想起石槨上的字,忙提醒胡八爺:“對了,快看看墓志銘上寫的是什麽,說不定有關於這條蛇的信息。”
兩人移步到石槨的一頭,卻發現上面的紅字沒了,摸上去光滑平整,也沒有刻字的痕跡。
我們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以胡八爺的經驗來判斷,上面的字可能也是用了特殊塗料,只有離遠一些才能看見。
然而,退開幾步再看石槨,仍然不見上面的紅字,就好像那些字揮發了一樣。
胡八爺無奈地對我說:“這就無法了解關於這裡的一切了,你說只看見貞觀十六年這幾個字,貞觀,是唐太宗李世民在位時的年號,也只能以此推斷,這裡是一座唐墓。”
我們又在墓室裡轉了一圈,除了墓牆上生滿銅綠的鶴形銅燈盞,能算得上值錢的,只有石槨裡的蛇骨了。
胡八爺哀歎著流年不利,回到石槨邊,他打算將蛇骨帶出去,畢竟在鬼門關打了個轉,可不能空手而歸。
我問:“這骨頭都快成化石了,還能值錢啊?”
胡八爺說,他認識一個香港的朋友,專門做販賣古屍的生意,不管是人的還是動物的,他都收,這蛇骨如此奇特,說不定能值個一兩百萬。
我對此不置可否,心說誰會花錢買一堆爛骨頭,還不如把牆上的銅燈給撬了。
以前有外地的古董販子來村裡收貨,這種唐代的銅燈,一個的收購價大概是兩三萬塊錢,四個全賣了,按當時的平均工資來算,能少奮鬥七八年。
我正神遊物外,沒留意胡八爺的舉動,忽聽他一聲驚呼,我這才回過神來,湊過去問他怎麽了。
剛探頭往石槨裡看了一眼,就覺頭皮一陣發麻,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只見蛇骸的頭骨已經變成了紅色,像鮮血染過的一樣,而且這股紅色似乎是流動的,正往身體的其他部分蔓延。
僅僅不到十秒鍾的時間,整具蛇骸就由灰白色變成了血紅色。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怪事,正想問胡八爺,有沒有在別的古墓遇到過這種奇景,忽然看到蛇骸的尾部動了一下。
胡八爺反應很快,他急忙抬手想拉我往後退,可為時已晚。
就在蛇骸尾骨動的一刹那,蛇頭也跟離弦的快箭般,猛然彈向我的面門,我下意識地閉眼偏頭,隻感覺脖子一陣刺痛,那蛇骸的頭骨已經張大嘴巴,咬在了我的頸側,兩根尖細的蛇牙立即扎進了肉裡。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將蛇骸扯了下來,隨手甩到一邊,捂住被咬的地方,跌坐在地。
背靠著石槨,感覺眼前有無數黑點盤旋,太陽穴發漲,天旋地轉的眩暈感襲來。
眼前最後一幕,是地上散成無數碎片的蛇骨,已經變成了枯黑色。
——
朦朧中,我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混沌之中,眼前有一團耀眼的白光,白光中,一個人形忽隱忽現。
雖然這個人形看不清模樣,但我的潛意識告訴我,這就是墓主。
難道我在彌留之際,出現了幻覺?或者,墓主來接我了?那它會帶我去哪裡?地獄?還是仙界?
一個非男非女的聲音傳入我的腦海,打破了我所有的疑問。
“摯謝相公再造之恩,吾乃歧遠山回龍洞洞主, 今冒昧想借相公肉身一用,待尋回法身,願分予相公仙緣,報此大恩。”
洞主?想借我的肉身?仙緣?這些關鍵字在我的意識裡不停回蕩,難道是我舍不得就此死去,都開始幻想有神仙來搭救我了?
我當然不想死,忙問對方怎麽個借法?又去哪裡尋什麽法身?
可接下來,那人影說的話,我一句也沒聽明白,只聽到最後一句:“相公可願意?”
我有些迷糊,毫不猶豫就回了一句:“願意,我願意。”
話音剛落,那白光越發閃耀,沒等我反應過來,忽覺腳下無根,一陣失重感傳來,身體似墜入無底深淵。
意識再次清醒,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墓室裡,而是躺在一處乾涸的河床上,身下盡是乾裂的泥塊,耳畔似有雷聲轟隆。
我感覺四肢無力,根本爬不起來,不過,能清楚看到,這裡是一段河道的急彎處,兩岸皆是大小不一的碎石塊。
此時,天空灰蒙蒙的,不知是早晨還是傍晚,耳邊的轟隆之聲越來越大,卻不像是打雷。
還沒想明白是怎麽回事,眼角余光看到河道上遊有一團黃色的東西在動,但看不清是什麽。
等我眯起眼,極力想看清之時,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他奶奶的,這是泥石流啊!
想趕緊起身離開河道,可我的身體根本不聽我指揮,這種感覺就跟鬼壓床一樣,這回又要完蛋了!
忽然,一邊河岸的一塊巨岩後跳出一個人來,也不說話,幾個縱步就到了我身邊,一把將我背起,迅速逃離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