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盛夏。
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熱。我坐在電風扇前,拿著扇子呼啦啦的使勁搖著。窗外的蟬聲此起彼伏,比賽似的嚷著,更顯出夏天的焦躁。我爸操著一口鄉土口音說:“還有幾天就開學了。你自己一個人去行不行?要不我們去送一下你吧?”
”我並沒有吱聲,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以前連火車都沒做過,心中還是有隱約的一絲擔憂。但我也有自己的考慮。首先學校說是鼓勵自己前往報道,象征著自己的一種獨立能力。當然還有內心的一點自卑掙扎。這就要說起,我還是複讀了一年的尷尬境遇。我也知道,父親征求我的意見,並不是真的要去送我,畢境來回的路費也是一項不小的花銷,一兩袋小麥的價錢。我沉默了一會說:“能行。”
當時的互聯網、智能手機並沒有現在這麽發達。看著信封裡的入學通知書,一個陌生的城市,不認識一個人,孤身前往,確實有一種“壯十一去不複返”的悲壯感。前幾天我特意去網吧查了學校的信息,了解我學校的歷史,想盡量多的了解一個即將面對的未知的世界。
對於我這種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對於網吧的印象,還留在壞孩子、痞裡痞氣的人的聚集地。”裡面煙霧繚繞的,夾雜著一陣陣暴擊的健盤聲,對我而言,在這裡開啟了新的世界。
在報道之前的日子裡,每天都夾雜著激動興奮擔憂害怕的複雜心情,每天進行著計時。前一天,父親拎著一個行李箱過來,說實話,以前只看到過別入拎著箱子,仿佛步履間都有一種高貴的展示。印象最清楚的就是,同一個胡同裡的一家人。他的兒女出去打工的早,記得那時還很少有人出去打工。他們算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了。過年第一次回家,看著他們拎著足以裝下當時的我的行李箱,不禁感歎,外面的世養到底是什麽樣。而今我也要擁有我的第一個屬於自己的行李箱了,格外欣喜。對於父親來說,這是一袋小麥,一家人一個月的口糧,箱子就顯得格外需重。我接過箱子,仔細的審視了一番,心中格外的歡喜。我也對它格外愛護,現在雖已很久不用了,但卻依然躺在我的櫃子裡。
終於到了出發的日子,一晚上的火車要早上六點才能到達。離家的心情,大都相似,對父母的依戀,對熟悉風景的不舍,離家愈遠,思念愈濃,大概這就是鄉愁的源頭。坐在開往車站的汽車上,看看兩邊熟悉的人家、昨天還在買饅頭的饅頭店、連街邊的網吧都變得和諧。
踏上火車的那一刻,我默然地留下了眼淚,為了揮別生長了近二十年的土地。火車上的人擁擠不堪,也許大多是上學的同路人。在嘈雜的叫賣聲、凌亂的談話聲中,我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夢中我看到中秋夜月,一群小孩躺在晾曬的玉米上聽著故事,看到父母在家中昏黃的燈下念叨著;也看到窗明幾淨的教室裡朗朗的讀書聲。
在一陣嘈雜的移動箱子的叮鐺聲中,我醒來了。迷糊的聽到播音員的聲音“下一站星洲,請到站的乘客做好下車準備”。我渾身一激靈,立馬清醒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東西,精神抖擻。
甫一下車,一股濕熱的濃烈的熱風撲面而來,這代表著星洲熱情的風浸潤著我的每一個細胞,也記錄了我難以忘懷的青春的美好歲月,這是後話。
不得不說,我江東大學的迎新做的是真的很體貼很完善。出站口就有碩大的招牌“江東大學迎新點”,接站的人員都洋溢著青春活力的神色。
我看了一下現在的時間才六點,心中不由感歎同學們的敬業,心中也想著明年成為他們的一員,給遠道而來的異鄉人以最親切的歡迎和致意。坐上校車,就等著開往日思夜想的大學。車上的學長開始了他的介紹,關於星洲、關於江東大學、關於嶽林山、關於東江。 校車大概開了半個小時,中間過了一條東江,便到了學校。
古樹參天的綠蔭掩映,活力的驕陽探出了雲層,中間豎立著有十幾米高的主席雕像,旁邊有一棟白色的建築,也是我所期待的圖書館,格外顯眼。另一邊是一排頗有歷史的紅樓建築,江東大學的牌匾赫然掛在上面。身在古樹下,不知後面便是聞名已久的嶽林山。主席像的兩側擺滿了招新迎新的招牌:電氣院、土木院、新聞院、數學院等。
剛一下車,熱情的學長們舉著牌子接人,頗有一種明星的待遇。宿舍是早已分配好的,冥冥之中的注定,你早晚遇見的大學密友,從此產生。
我正在交學費填表格的時候,有人拍了我一下。我回頭一看,只見一米八的個子,黝黑的皮膚,有點帥氣的臉上帶著狡黠的笑意,不禁愣了一下,我印象中並不認識這個人。他說:“我來帶你去辦手續吧。交學費的地方還是有點距離的。”我遲疑了一下。他繼續說:“我叫李少安,前幾天就來報道了。現在幫著學長學姐們迎接新生。”我便起身準備跟他一起去辦理手續。他接著說:“我們一個宿舍的。”我不由驚愕,心想:“這你也知道。”他似乎看出來了我的不解。說:“這就是來得早的好處。哈哈。我們宿舍有三個人,你、我還有關亦朋,”說完便一臉得意的看著我。我半信半疑的說:“不是說都四個人嘛。”他說:“我們是混合宿舍,最後一個了。沒人安排了唄。”
辦完手續。他熱情的拿著我的行李箱,指導我一起去乘校車回宿舍。一位姓陳的學長說:“正好省了我們的人手,讓他帶你去吧。路有點遠,他很熟啦。”他一路上叨叨不停,對於我這種慢熱的人來說,著實是一種煎熬了,但又不能回絕,畢竟人家是一片好意,印象分倒減了不少。
十分鍾後,車子穿越過人群,停到了“江東大學學生公寓”的門前,人群鼎沸,擁擠著不少人。李少安說:“走,先去宿舍。還要去領買軍訓用品、被子、衣服,東西很多的。”
宿舍一共七層,我們住在一樓。宿舍的布局大概這樣:進門之後,兩排各兩張床;床在上面,下面是書桌連帶衣櫃,四張凳子;再往裡一個內門,隔著洗漱池,外面是窗戶和鋼絲網,窗外有兩株一層樓高的石榴樹;洗漱池對面就是廁所了,廁所空間不大,僅容得下一個人。我對於宿舍的分布、大小還是頗為滿意的。畢竟之前高中住的學校有十人的、四五十人的,更別論廁所了。
放好東西,李少安說:“關亦朋昨天也到了,他父母都來送他了,現在住在外面,因為宿舍沒空調,實在是太熱了,受不了。”我想著:“看這情況,應該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了。”
李少安不容我多想,風風火火的拉著我去拿被褥、軍訓服裝等用品。折騰到九點多鍾,太陽已經開始展現了她的火力,剛走了短短的一百多米路,T恤已經濕透了我的後背。李少安說:“比起我們那裡,更悶熱一點,氣溫倒是不及。”我問:“你哪裡人?”李少安說:“我沿海的福建。”我半開玩笑的說:“怪不得你的普通話嘰裡哇啦的。”李少安有點著急的回應:“我這還算好的,吐字很清晰了。”我笑著附和著“是還不錯,不錯。”
接著排隊領了軍訓的衣服。這衣服的質量還真是不一般的粗製濫造,鞋子也是薄的要命。
李少安抖著衣服說:“都這樣,快找一個合腳的鞋子,不然軍訓就要受苦了。”我試了幾雙,終於找到了合適的鞋子。然後一起領了棉被、褥子、蚊帳、涼席等用具。拿回去的路上,突然對剛才自己對李少安的不滿感到羞愧,這麽熱的天氣、這麽多的東西,要不是他,我還要搞很久,還有更累更熱。瞬間,好感度蹭蹭的往上竄。
剛進宿舍,全身已經濕透了。李少安光著膀子看著我剛脫下的衣服說:“呦,你這皮膚白的,強過不少女的嘛。”我一臉壞笑的搶到:“來說說,你看到過幾個女的嘛。”李少安打趣了一句,“類比而已嘛,較什麽真”。說著我鋪好了床,去洗了個冷水澡。
李少安說:“時間也差不多午飯了,走吧,中午一起吃個飯吧。”我回到:“是有點餓了,我請你吃飯吧。看你今天幫了我這麽多忙,實在是很感謝啊。”李少安頭也不抬的說:“跟我客氣啥,咱這室友可是同吃同住同上課同成長四年的。”聽到他的話,我的內心莫名的湧現出一般暖流,或者說是一種憧憬,一輩子最美好的青蔥歲月,多少人回首難忘的大學生活,一生不忘的同窗摯友,是多麽美好的畫面。
李少安說:“在家裡經常吃海鮮,最愛吃蚵仔煎。”我並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食物,聽起來像是一種台灣美食,所以沒搭話。。他接著說:“我實在是不能吃辣。星洲又以辣椒著稱,昨天去吃了炒青菜,說了不要辣的,結果老板說不放辣椒麽得辦法炒,少放點,最後我吃了兩碗白米飯,菜都沒動。”
我聽完,忍不住笑了兩聲:“看來你吃不得一點辣,豈不是要吃四年的白米飯了。”他心大的說:“也就是剛來不適應,過幾天就好啦。”我提議吃麵,他應和到:“這個應該不辣。”於是兩人找了宿舍外的一家蘭州拉麵,果然清淡不少。
回到宿舍,李少安說:“下午熱的要命,不要出門了,晚上我們一起出去逛逛校園,明天就要軍訓啦,沒有好日子過了。”說完便倒頭大睡。我整理了床鋪,又去衝了澡,才勉強消散汗水的蒸汽,加上在火車上並沒有休息好,很快也就入睡了。
迷迷糊糊聽到有人說話,開了門進來,眯了眯眼睛,看了下枕頭邊的手機,六點半!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定睛看了一下,確實是六點半,李少安已經不在床上了。我在床上斜著眼看了一下房間的人:一對父母和一個男生。男生不算高,170左右,精致的五官,和諧的在臉上錯落,眼睛略大,雙眼皮,濃密的頭髮約有兩寸長,髮型清爽,也沒帶眼鏡。聽李少安說,關亦朋是江浙人,傳統意義上的江南書生的模樣,確實是顏值與內在並存的典范了。
我正想著,李少安從衛生間出來,和他們一一打招呼,這才確定了我的猜想。
我也起身,和叔叔阿姨打了招呼,並下了床。還未容我自我介紹,李少安已經都說了。
叔叔說:“正好該晚飯的時間了,你們都沒吃吧。走,出去一起吃晚飯吧,也正好認識認識。”
我正要推遲,李少安便答應了,說:“我們正打算晚上一起吃飯, 逛逛校園,熟悉一下呢。”
叔叔便請我們一行吃了正宗的本土菜,李少安滿頭大汗的吃著,大呼辣的過癮。關亦朋並沒有怎麽說話,倒是很有眼色的點著飲料。我想這人溫文爾雅的,倒是思慮周全。
吃完晚飯,關亦朋父母便回了酒店,並跟他說,我們仨一起去逛逛,熟悉認識下,他們第二天一早的飛機。長輩在的場合,確實不適合年輕人高談闊論。他們走後,氣氛就變得和諧多了。我們邊聊天邊走路,談著人生理想、談著妹子、談著食物,天南海北的聊著,頗有一種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豪氣。不覺間,便來到了主席像下,更加感慨少年意氣當如斯。
盛夏的夜晚,氣溫雖沒有下降多少,但山下的微風也確實有些清涼,讓人頓感舒適。李少安搶先一步,來到一棵大樹下,說:“看,這棵樹可有幾百年的歷史了。”關亦朋走過去,指著書的名牌說:“這可是星洲的市樹一一香樟,能活千年之久,每到夏季愈有清涼之感。”
正好樹下有石凳,我們便圍坐起來,準備休息下。突然李少安跳起來,我們倆嚇了一跳,只見他說:“古有三國劉關張桃園結義,現有當代劉關李樟下結情。不甚美哉。”聽完這個,我們仨倒是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關亦朋道:“少安思維就是活躍啊,才思如泉湧啊。”我也附和到:“不得了,不得了啊,李代張僵。”李少安倒有點不好意思,正準備謙虛兩句,結果聽到我說“李代張僵”,就一臉壞笑的說:“你這老大哥,要多照顧照顧我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