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燈光昏暗,壁燈投下朦朧的光線,徐煬與潘瑞尹打樁。
床笫震蕩,他呼吸越來越重,整個房間如烈火高燃,他們心跳合拍,緊緊相擁,沒有余地讓他們呼吸新鮮空氣。
任何噪音或干擾都沒法打斷這美妙時分。潘瑞尹和徐煬嘴唇接觸,填充渴望,分享鍾情的低語,於對方懷中尋覓炙熱,今夜注定以欣喜若狂作結。
小島葉子在門邊停下。
歡笑美妙、縱情宣泄,與她這麽個平凡的小婦人又有何乾。
她的心因疼痛而抽搐。往日似夢,她又想起當年會津城的約見,徐煬在那輛“舊室黑月”豪車裡揮灑活力,把子種留在葉子身上。那時他還不見老,她還剛長大。
無需解釋,那時他們貧窮低微,知道一個孩子會帶來多大麻煩。一個忍者、一個魔女都可能毀掉他們之間的聯系,將尼斯托公司的雛形毀卻。因此他們只是相隔遙遠,偶爾交互通信,幻想對方的生活。
戀人之心如焰如潮,那時每通告白都沉重昂貴,歷歷在目。而今他們朝夕相處,朝彼此說的話卻單調空洞,好似一方都懶得和另一方交心。
葉子只能用行動證明愛。她生下徐千樹,又懷另一個孩子在腹,那血肉微微胎動,彷若為母親所受的不公待遇而怨恨。葉子以手落在腹上,本間紀子無處落葉歸根,葬在這城市公墓。小島葉子又何嘗不是飄蘋一朵?待她百年之後,她的兒女又會將她葬在何方?她會有幸跟徐煬葬入同個墓地嗎?
愁緒唯酒可解,但願孩子對此寬慰一二,母親將來自會補償。小島葉子輕動腳步,從廊前走開。
她來到薩法來酒店的酒廊,夜風迎面,宛如柔軟懷抱,她伸手撫開空氣,讓自己漸漸融入室內的溫暖環境,芯片解析出周遭內容,為她列出陳年皮革與橡木味道,而她隻中意威士忌的濃香。
她坐到吧台前,向酒保道明來意,又把身體夾緊,仿佛自己是個與世隔絕的繭,孩子則是隻蝴蝶,等待從中破開。
高跟鞋的清脆聲音響起,葉子轉頭,看到微十月進入酒吧,身後跟著一個穿刺繡鬥篷的神秘女子,看不清面容。
鬥篷女極不屑葉子,走到遠端坐下,只有微十月直衝葉子走來,坐在她身旁。
微十月氣質高貴,修長的雙腿交疊起來,單手支著台面,兩隻手指在空中微微分開。
“純飲。”她說。
調酒師殷勤至極,為她端上一杯乾淨的琥珀色雞尾酒,酒杯落入她手指中央,穩穩當當。
“十月。”小島葉子的心因忐忑而跳動。這是條貨真價實的雌龍,氣質神秘,高貴危險。
“小葉子。”微十月略略點頭,聲音稍顯低沉,“我以為你懷孕了。”
“我是懷了,但不影響我想喝一杯。”葉子低頭,她向酒保要了一杯自己專屬的配方,“30克伏特加,20克抹茶糖漿,1個酸橙,半升梅酒。”
“你這麽喜歡酸的。”微十月澹澹說。
“我不是。”葉子以為微十月意有所指,“我只是想要我應有的東西。”
她的目光掃過微十月的面頰,白龍公主的面容美得無暇,霜銀頭髮柔順披散,兩眼深邃,彷若要將葉子的注意力完全吞噬。
“又是徐煬的事。”微十月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別提他了,說說你吧。你什麽時候復出?你看起來很不錯。”葉子的語氣溫和誠懇。
微十月已經離開大眾視野3年,就像她過去一樣神出鬼沒,但人們仍在等待她的重磅回歸,等待複等待,然舞台不見龍影,幾成互聯網謎因。
“我的日子不怎麽好。”微十月將酒杯裡的液體搖勻。
葉子看那吧台末端的鬥篷女只是安安靜靜地喝一杯紅酒,彷若置身事外。
“有什麽差的?您是這麽強大的生命。”葉子恭維。
“我有自己的煩惱,”微十月的手指不安地掠過杯沿,“我想冒一次大險,只是還沒找到足夠的人手,我有自己的目的,其他人也有自己的關切。”
微十月說的雲裡霧裡,但葉子朦朧能猜到微十月想在近東做什麽大事,只是困難重重。
有什麽困難呢?希盛已經戰敗,薩法來市已經光複。若是微十月要大展拳腳,這裡壓根沒有合格的對手,任何挑戰都該迎刃而解才是。
調酒師將葉子要的雞尾酒端來,她拿起酒杯,微十月手中酒杯下移,與她碰杯,水晶的碰撞猶如一聲悅耳音符,大為助興。
她們喝下酒水,葉子的酒如微十月所猜,非常酸澀,後勁無窮,她想沉沉睡去的時候就會喝這樣一杯酒。微十月則泰然自若,對她這樣的生物而言,想酩酊一場要用百倍劑量。
葉子抬頭看了一眼樹枝形吊燈,品味光影在自己的視野中如何變化交錯,以此驗證自己酒醉的程度。
她從懷中拿出餐巾紙擦拭自己的面頰,指尖感到微微升溫,她有些臉紅了。
“你能做到的。”葉子慢慢地說,“無論你想做什麽……你一定都能做到。”
“那你自己呢。”微十月冷哼一聲。
葉子的心寸寸開裂,微十月本來對葉子就有壓力,而今更令她倍感沮喪,徐煬啊,徐煬,何時他願意將身心交付於己。難道自己非得將徐煬切開剁碎,這才有機會與他,至少與他的一部分朝夕相處嗎?
“太痛苦了……”葉子艱難地轉向微十月,兩手放在膝蓋上,就像朝自己的閨蜜控訴男人一樣,“那些女人們一直圍繞著他……。”
微十月剛開始的時候感到有些緊張,因為她自己也是“圍繞著”徐煬,還跟他有了血脈結晶。
但轉念一想,這是龍形時候的孽緣,她現在是微十月人類,至少現在的自己還是純潔,而且毫無心理負擔。
“主要是他的問題。”微十月把標靶轉到徐煬身上。
“是的,為什麽他不能隻愛我一個人呢?為什麽他總是把自己的心放到別的女人身上呢?她們全都是小賊,她們簡直不知廉恥。”葉子越來越恨。
吧台盡頭的鬥篷女怒極,掀開自己的鬥篷,轉頭用目光剮了小島葉子一刀。
葉子這才看到那鬥篷女是法洛莎。
她大為吃驚,嚇得差點把腹中的胎兒給生出來,微十月扶住她,免得葉子摔倒。
法洛莎咬牙切齒。
“你、你怎麽在這?”葉子脊背發涼,尤其想到自己剛才說的那麽多不擇時機的話語。
“‘圍繞著他’、‘不知廉恥’、‘愛你一個’。你到底是怎麽好意思說出這種話來的。”法洛莎離開吧台,走到葉子身邊,目光死死落在她身上。
“我、啊、這——”葉子失語至極。
她轉頭想推責於酒杯,半盞綠酒瑟瑟發抖,仿佛不肯擔此大任。
“是你,你就是最大的竊賊。”法洛莎惡狠狠地說,“認清你自己的地位。”
打起來吧。打起來。微十月暗道。
葉子在壓力中保持清醒,她知道自己得暫避鋒芒,妒恨會毀掉她們。葉子腹中還有個數月大的孩子,如今剛被烈酒迷住, 受不得更多驚嚇。
面對法洛莎如火的憤怒,葉子屏住呼吸。她的臉色先是不可避免地僵住,隨後是慢慢緩和。
“——徐煬在1200房間。”葉子用盡了她的智慧,“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如葉子所料,法洛莎面上的怒意迅速變色,從她的神情中退去,轉而變得高深莫測了。
微十月打了個寒戰。
這是沒有硝煙的戰爭,這種衝突更為高級,而且在心計方面毫不遜色。
……
徐煬在第七發的時候被逮住。
“走。”法洛莎拉他去製造廠接人。
“我不用去嗎?”潘瑞尹氣喘籲籲。
“……”法洛莎一言不發,拉走徐煬,潘瑞尹困意重重,很快倒在夢境當中,這個夢漫長沉重,彷若迷宮。
“你怎麽到近東來了。”徐煬有些心虛。
“走,辦正事,辦大事。”法洛莎雷厲風行,不留一絲回轉余地。
燈光昏暗的製造廠內,a40和a999並排站著,接受最後的維修和調試,準備離開製造廠。只是它們作為合成人,尚不能自己亂跑,需要徐煬他們來提才是。
a40和a999閑來無事,聊了很多,竟發現彼此意氣相投。
它們都以戰鬥為終極目的,而且都親眼目睹了戰爭的恐怖。
“從沒想過我會跟你交朋友。”a999背靠牆壁,“但你還不錯。”
“哇啊,我不是一直都很值得當夥伴嗎。”a40說。
“我以為你是關系戶來的,但事實上你也確實是關系戶。不過你已經證明了你很強大。”a999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