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宮前的玉階,已被鮮血染透。
李輕言恐懼地看著自己眼前所見。
“長生者陸鏡”,她滿頭白發,揮舞著數百米長的反魔力劍刃,無與倫比的力量填充著她,光是隨意地揮舞兵器都會造成半公裡內的血腥狼藉,那些怪物們不斷湧現,又一遍遍被陸鏡攪碎。
敵人太多了,但陸鏡太強了。
長生糖仿佛透支了陸鏡的一生,提前把她之後幾十年的魔力全都抽出來用。此時此刻,李輕言發自內心地害怕。
來自四面八方的怪物瘋狂衝向玉階,想阻止她們進入龍宮本身,而陸鏡蓄勢待發,又衝鋒而出,一次揮劍就帶來大面積的魔力縱橫,交錯的魔力射流將它們紛紛攪碎。
這些生靈要麽被一擊斃殺,要麽倒在地上痛苦哀嚎,最終化作一片片消逝的光點。
李輕言坐在台階上,艱難地朝陸鏡喊:“進去……!”
陸鏡回頭掃了李輕言一眼,那眼神叫她心驚膽戰。
“進去?你說去哪?”陸鏡近乎瘋狂。
“龍宮——”李輕言艱難地喘息。
“這裡有太多野獸了——看我殺光它們!”陸鏡瘋狂地揮舞手裡的八方真金。
那把劍本身已經碎掉了,只是她還未察覺而已。
現在的長生者陸鏡,實際只是不停潑灑自己的魔力、生命力和鮮血而已,即便如此,隨意迸射的魔力激流也能將大部分怪物打碎。
據李輕言觀察,這些雙肋生翼、龍頭馬面的怪物們絕非實體,只是龍宮魔力屏障製造出的法術魔怪,故能被陸鏡的力量反製。
無論陸鏡殺死多少,龍宮都能源源不斷生成新的。
一切都被李輕言看在眼裡,她不願眼睜睜看著陸鏡力竭而亡,必須讓陸鏡去龍宮才有勝算。
“給我一塊長生糖——你進龍宮。”李輕言急促地說。
她很少說話,故而這時說出的話更有分量。
陸鏡不做聲,將一塊長生糖拋給李輕言。
糖丸,她要多少有多少,都是盧思舟給她的。
陸鏡知道盧小姐沒打算讓她活著回來。
那麽,陸鏡也不想活了。反正這條命是盧小姐賞的,那就為盧小姐拚一次。
李輕言則抓住在玉階上滾動的長生糖,用力塞進嘴裡咬碎。
力量和狂意侵入她的身體,魔力經脈以病態的速度膨脹起來。
她感到自己的傷口不再疼痛,只是精神寸寸斷裂。
歲月在她身上累積,令她感到無與倫比的強大,她也和陸鏡一樣透支了未來的力量,以歲月和青春為代價。
“吼!”李輕言化身成巨蛟。
這一刻,她不再只能將部分外觀變形,而徹底化作一條蛟龍,正如她們先前擊敗的那種神話動物一樣。
青金鱗片,雙爪、長尾、白鬃。
陸鏡和李輕言擦身而過,蛟龍形態的李輕言知道這恐怕是與陸鏡最後一次相見,故而目光悲戚,蛟眼含淚。
陸鏡則已目空一切,差點將李輕言也攔腰砍斷。
她發出病態、尖銳的叫聲,一如先前響徹龍門府邸的哀歌,隨後奔入龍宮。
魔女們就像工具和彈藥一樣被消耗掉,李輕言盤踞在玉階之上,多少也感受到陸鏡此時的悲愴和癲狂。
“吼!”李輕言朝怪物群撲去,將它們咬碎撕裂。
生吞活剝。
陸鏡奔入龍宮,滿頭白發,狀若瘋魔。
她的笑聲在宮殿中回蕩,足以令聽者驚起最可怕的回憶。
龍宮深處的回廊裡,王景璿聽到陸鏡的尖嘯,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向盧思舟那邊發求救信號。
她聽到不遠處傳來龍獸的吼叫,轉瞬間又是它們被宰殺的動靜。
任何守衛都無法阻攔此時的陸鏡。
陸鏡的力量已膨脹到難以估量的地步,但這也是她最後的絕唱。
王景璿明白,沒有鎮靜劑的話,陸鏡很快就會變得跟那些紅衣老嫗一樣,衰朽而不死,在數千年的歲月中保持痛苦和絕望。
她得拖,拖到陸鏡累垮為止,變成那種醜不拉幾的老婦,到時候,恐怕陸鏡也沒臉出現在人前了。
眼下王景璿只能瘋狂地朝宮殿深處跑去。
龍門府邸的力量能夠改變現實,她如果遇到那真正的力量之源“龍珠”,說不定還能苟活,而要是被癲狂的長生者陸鏡給追上,王景璿必死無疑。
生死追殺。
陸鏡向前狂奔。
她甚至沒注意到龍宮裡到處都是紅衣老嫗,數量成百上千,她們瑟縮著,紛紛為陸鏡讓開道路,妒羨陸鏡尚顯年輕的血肉。
當紅衣老嫗們卑瑣的目光看到陸鏡的白發時,又紛紛顯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陸鏡很快就會變得跟她們一樣。
“王景璿!——盤淵!——”陸鏡瘋狂地咆孝著,呼喚著她目前最想見到的兩個生物。
刹那間,她便來到了後殿。
龍宮背後,是一座無比巨大的水域,好似深淵,邊緣由漢白玉砌成,將其修成橫平豎直模樣。
九百多條巨型溝渠與水池相接,水濱供奉著一個巨大的金色龍珠,寶珠本身置於絲綢軟墊上。
美人得珠,江山易主!
天河弱水,最終便是注入到這裡,川流不息。
在這浩瀚無垠的水域當中,慢慢升起一條被驚動的龍。
那是真正的龍,即便漸狂的陸鏡也為其威勢所懾。
王景璿先行一步,已是背靠水池站立,離金色龍珠不遠!
她兩腿不斷發抖,同時也忍不住轉頭去看那條真正的龍。
龍的身體強壯而光滑,水流嘩嘩從它巨大的身體上落下。
它輕而易舉地緩緩飛離水面,浮到空中,華麗的長角在末端顯出分叉,顯出凶猛的弧線,鱗片是鉑金色的,五隻爪子分列在身體各處,格外勻稱,蛇形長尾優雅地垂落在身體下方,末端拖著閃閃發光的葉狀尾鬃。
它……重傷了。
陸鏡死死盯著這條神龍身上的傷口。
即便渾身散發著崇高氣息,也無法阻擋它正步入死境的事實。
怎麽會傷得這麽重?王景璿吃驚地看著它身上的巨大傷口。
從前胸開到靠近尾部,這條創痕幾乎要將神龍一分為二,它並未愈合,從中不斷滴出毒血。
將死,未死。
無論過去有多強大,這條神龍都處在它一生中最脆弱、最不光彩的弱勢期。
王景璿轉頭看向金色龍珠,又轉頭看向龍的傷口。
難怪盧思舟會膽大妄為到入侵龍門府邸,王景璿心頭大駭。倘若盧思舟實力足夠,確實可以一路殺到這裡,直接完成斬龍的壯舉。
龍雖受了重傷,雙眼中仍閃爍著超凡脫俗的神采。
它凝視下方瘋狂的長生者陸鏡和怯懦的王景璿,眼神沉重而深情,仿佛能看穿她們的內心,撫慰其靈魂。
即便是虛弱的狀態,神龍仍散發出一種至尊的傲氣,周身散發出不容置疑的強大波動,足以在空氣中蕩出一環又一環偏折空氣的力量漣漪。
陸鏡受不了了。
“去死!”陸鏡咆孝著向王景璿釋出巨型魔力氣息。
在長生糖的詭異效果下,陸鏡身上的魔力此時太過強大,光是凝成塊投擲出去都能直接砸死人。
空中的龍稍微動了一下爪子,陸鏡釋出的魔力穿過一陣巨大的波紋,仍然擊中王景璿,將她打入水中。
“嗚呃——”王景璿被砸得滿身是傷。
入水後,王景璿感到身下有一股巨大的拉力牽扯自己,她隻好拚命往上遊,雙手抓住漢白玉修築的池圍,死命往上爬。
她千辛萬苦爬上岸,抱著身上受傷流血的地方,瑟瑟發抖。
“你為什麽——你為什麽保護不了我——”王景璿朝空中的龍哀聲罵道,“你怎麽……這麽弱啊!”
龍在空中變換著自己的身姿。
它曾經完美的鱗片上如今有一道極深的傷口,周圍布滿其他刻創,它的一些毒血落到旁邊的台階上,瞬間侵蝕出可怖的蝕痕。
它甚至虛弱到難以發聲,隨時都有可能因生命力的衰微而殆亡。
就在此時,法洛莎已穿過三層龍門府邸,一路爆殺過來,滿身血腥。
她手裡拖著半死不活的李輕言,將李輕言扔到地上。
陸鏡轉頭惡狠狠地看著法洛莎。
法洛莎察覺到陸鏡此時身上暴起的魔力波動,自己也嚇了一跳,怎麽這麽強?
陸鏡是“反魔力”的魔女,所以只要法洛莎沾上一點陸鏡到處亂扔的反魔力,實力就會大幅貶損。
“反魔力”,母庸置疑,陸鏡是所有魔女的克星。更何況現在來的也不是法洛莎本體,而是一具分身。
長生糖的力量?法洛莎暗道,似乎可以利用。
不過看那李輕言的樣子,即便用回復之律恢復了,人還是半瘋的。
李輕言伏在地上,嘴裡不停發出奇怪的響聲,來的路上,她已被法洛莎用回復之律治療過,結果還是靈魂殘損的狀態,長生糖確實後患無窮。
陸鏡的瘋……也沒那麽容易治好。法洛莎搖搖頭,決定不去招惹現在的長生者陸鏡,得換科技側的人來對付。
“好了,盤淵。”法洛莎抬起手裡的劍指向漂浮在水面上的白鱗神龍,“我看到路上有很多醜八怪的紅衣老嫗,我猜她們是上古時代就集結到這裡覓求長生的魔女,是她們製造了長生藥丸,又在中古時代建立了一個非常強大的不死崇拜,引得一代又一代人迷失在龍門府邸當中。”
空中的龍緩緩點頭。
“在我看來,”法洛莎繼續說,“龍門府邸就像一個巨大的存儲庫,分享著死者們的記憶,所以它能無限增殖和複製自身,並且儲存著這地方歷朝歷代的書籍,因為那都是千百代死在龍門府邸中的文人士子記憶的複製品,那些亭台樓閣、花鳥院落,都是從死人回憶中摘取出來的。他們都想來龍門府邸了解這裡的力量,不一定每個人都能成功,也不是每個人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
“吼……”龍發出低低的鳴叫,仿佛在誇獎法洛莎的機智。
“既然這地方謎題已經打開,盤淵,我也就取你一滴血,然後把其他人都帶走就好了,打擾了,我很快就走。”法洛莎往前走去。
第四份將死未死之神的氣息!法洛莎看著白龍身上的可怕傷口,感到相當期待。
這下,弑神武器也將完全解封。
就在法洛莎邁出第一步的時候,整座龍宮忽然陷入沉寂。
不……是整個世界都被鎖定在了凝滯的狀態當中。
法洛莎察覺到一股震撼的力量自上而下傳來。
上——
她抬起頭,驚覺時空交匯的龍門府邸已被掀去了頂部。
法洛莎看到了——金色的裂縫。
那裂縫不斷往外開辟,尺寸越來越寬。
漸漸的,法洛莎能看到它中央容納著恆星般的輝光,足以令她退避三舍。
在金色裂縫開啟的時候,陸鏡完全被一種壓倒性的暈眩感所束縛,不由得跌倒在地,而王景璿直接昏厥過去。
法洛莎死死盯著那道輝光,它背後承載著無底的深度,她感到緊張,仿佛隨著這道裂縫的開辟,法洛莎心中也打開了一道通往靈魂黑暗和恐懼的裂隙。
裂縫繼續開辟,仿佛將無休無止地繼續下去!直到它兩側邊緣足以容納正中的輝光為止,此時裂縫尺寸合適,恰形成一個巨大的窗孔般的形象,邊緣覆蓋著難以用常規手段測量的厚重暗金物質。
巨型裂縫,中有輝光。
這是……這只是一個眼睛!
盤淵的眼睛!
這一刻,撥雲見霧。
真正的盤淵君臨龍門府邸。
整座龍門府邸、整片弱水、整座昆墟,不過是盤淵利爪上的一塊碎片!法洛莎覺出這一點,不由得童孔緊縮。
盤淵此時,睜開一隻眼,凝視爪尖的龍門府邸。其威勢之厲,無物不降。
法洛莎站在原地,握住背後的弑神武器,不是為了攻擊,而是為了自保。算了,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