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寒暄後,陸鏡若無其事地加入講龍大會。
人都到齊,弱水翻湧不斷,浪花托起一條鱗片呈白金顏色的神龍。
它體態修長,龍角在頭顱兩側往後延伸,身懷五爪。
“有勞諸位遠道而來!我乃瑤棠公主,盤淵之妹是也。”瑤棠公主盤踞在浪花高台之上,用嘹亮的聲音接待諸位。
“瑤棠公主……”徐煬仔細觀察。
“這就是那盤淵的妹妹?看起來不太健康,傷口很重,果然是將死未死的神祇嗎?但明顯有種力量在保護著它。”法洛莎仔細凝視。
“許久未見了。”蒙德也收起爪子,客客氣氣地向瑤棠公主問候。
“這就是真正的龍啊。”102抬起手指。
“不要用手指別人。”101說。
“就是這條龍邀請我們來嗎?為什麽偏偏是我們這幾個……尤其是我。”風暴姬不明白。
“見過瑤棠公主。”陸鏡向它點頭。
她感覺瑤棠公主的目光頻頻落在自己身上。
瑤棠公主背後閃爍著華麗霞光,它在這光芒照耀下顯得非常愉快。
真正的龍,原來是這麽美麗的嗎?徐煬仔細觀察這樣的神話生命。鱗片光滑,姿態矯健。
“接下來,我要給你們講述一個以你們為主人公的故事。”瑤棠公主笑道。
“以我們為主人公?”法洛莎皺眉,顯然不知道瑤棠公主要搞什麽把戲。
只見它從尾巴末端抬起一個金色的龍珠,那龍珠中閃爍著無窮光芒。緊接著,瑤棠公主又清鳴幾聲,隨後便用悠揚婉轉、抑揚頓挫的音調開始歌唱起來,仿佛說書人一樣:
“余名喚瑤棠公主,家在弱水,未曾見那紅塵世界,卻也知人間百變,滄海可作桑田,真假妄幻無度。江山變化不休,春秋輪回如故。君不見今生名門富貴、裘馬輕肥;轉世甕牖繩樞,蓽門圭竇。今生之美卷,可以快意;前世之風雲,亦足動心。望諸位暫留駐步,聽我講那段塵封秘史,一覽那萬千英雄豪情、不盡江山之秘……”瑤棠公主悠悠唱道。
講龍大會,拉開序幕。
“……卻說那日,泰西女子法洛莎忽至昆墟,手持神劍,直直跳入那龍門邸第,專到弱水之底,欲要取那瑤棠公主心頭一滴鮮血。有詩為證:‘昆墟潰陷天河缺,履危蹈險百代絕。美人如霞劍如月,不示訪函不曾約。’”瑤棠公主唱。
法洛莎聽得瑤棠公主這話,自是大皺眉頭。
“我從來沒有進入過什麽‘龍門邸第’、‘弱水之底’,我也不會搶劫你。你再造謠,我可就走了。”法洛莎強調。
瑤棠公主的尾巴輕輕拍了一下金色龍珠,從中便放映出一幅朦朧不清的映像來,雖十分模湖,但在場的人都能看出法洛莎站在一片漢白玉砌的水岸上,手持弑神武器,對著水中的瑤棠公主。
“這——這是什麽時候拍下的!”法洛莎吃驚。
徐煬也感到詫異,想到蒙德之前說的,難道這都是曾經發生過的另一重歷史?法洛莎居然會直接闖入弱水之底跟瑤棠公主對峙!那她的膽子也太大了,弑神武器完全解封的誘惑就是這麽強麽?
“請稍安勿躁,待小女子將這‘滄海桑田、妄幻無度’從頭到尾,句句道來——”瑤棠公主笑道,又繼續下去,“——卻說那時,天河倒灌,日月不行,龍門府邸亦化為齏粉,原是瑤棠公主那長兄盤淵,見不得法洛莎在此逞凶鬥狠,便現身而鬥,欲和那法洛莎較個高下。一個泰西魔女氣焰囂張,一個萬古神龍飽經滄桑。二者打得那龍門小世界是星移鬥轉、屢變星霜。”
聽到瑤棠公主的講述,法洛莎自是得意地點點頭。
“聽起來在那個時間線裡,我跟盤淵打得不相上下呢。那意味著……我是何等的強大啊。”法洛莎傲慢地說。
“魔女之神最強!”102向法洛莎拜一拜。
“魔女之神自然是最厲害的。”風暴姬也附和讚美。
尤其訝異的是蒙德,它聽到瑤棠公主的講述,意識到法洛莎實力強大,足夠和盤淵那樣的上古半神一較高下。對於法洛莎這樣年輕的次等神祇而言,這樣的戰果不容小覷。
瑤棠公主又在浪花戲台上繼續唱下去:
“昆墟震動,山崩地坼。我從那弱水之底逃出,留那龍門世界自個兒揭地掀天。這端得要謝二位義士相助,那少男仁善、織娘明理。”瑤棠公主一邊唱,一邊放,一邊又看著徐煬。
徐煬頓時看到龍珠上投影出新的畫面,原來是瑤棠公主將自己纏繞在神暉號上,而織星娘拚命地駕駛穿梭機,才將它救出了龍門府邸,遠離法洛莎和盤淵的大戰。
是啊,如果法洛莎在,自己也肯定在,而一定也會幫瑤棠公主逃走。徐煬點點頭。雖然瑤棠公主的故事忽略了很多前因後果,但他越來越感覺這一切的發生合乎因果邏輯,很可能就是未曾發生的歷史。
“都是我的功勞!”織星娘坐在神暉號上,也看著瑤棠公主說書。
“……恰逢古人雲:‘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一頭盤淵、法洛莎鬥著,另一頭又天空開裂,異鄉人排闥直入,草草不恭,一端是鬥艦艨艟,旗掛七印;另一端是那天府神軍,明光鋥亮。有詩雲:‘西方八百羽翼天,擐甲執兵不見邊。天穹女仙執善惡,萬裡昆墟起硝煙。’”瑤棠公主肅然道。
法洛莎聽得就感覺毛骨悚然。
“七印和狄爾奈來了。”她忍不住說。
“憑現在的我們,該怎麽對抗狄爾奈呢。”徐煬也不明白。
在那樣的昆墟戰場中,倘若狄爾奈直接殺進來,那也太恐怖了。徐煬暗道。在場沒有多少人是善惡女神狄爾奈的一合之敵。她支配著罪惡和義理,屬於遠古神秘者中最強大的前幾人之一。
“只見那少男手一揮,喚來‘月火’蒙德相助,蒙德一吼之下,千百龍族現身,與那天空仙兵分庭抗禮,竟是個勢均力敵、不分軒輊。”瑤棠公主唱道。
她的金色龍珠裡亮起情景。
多麽壯麗、莊嚴的情形!
面對著天空無數的天使,由手持十字槍的狄爾奈打頭,老龍蒙德毫無懼色,竟也是劃開空間裂縫,召出一眾龍子龍孫,整個月面龍族參戰!
看到這波瀾壯闊、大氣磅礴的一幕,在場聆聽講龍大會的人們都不禁將目光轉向了蒙德。
“果然啊,只有父王能夠對抗狄爾奈。”佩拉吉亞公主得意地說。
“原來是這樣,是龍族抵擋了天使的進攻,這樣這個故事就不至於忽然中斷了。畢竟如果只有狄爾奈在的話,其他人應該都會被消滅的。”徐煬點頭。
“居然有那麽多龍嗎?真是小瞧了你。”法洛莎也不禁感到一絲讚許。
在這危急關頭,竟是老蒙德出來抵擋狄爾奈!讓法洛莎感覺放松不少。
雖然看起來只是個不停往宮殿裡塞犀牛跟戰鬥機的怪胎,但在這樣的危急關頭,居然是這麽靠譜的嗎!
蒙德環顧四周,品味著其他人的讚許、鼓勵之意,不由得點點頭。
是的!
月面龍族的古老君王,強大的白龍首領,龍族遺脈的最終首領,“月”之位格鎮守者,就是如此之強。
“這正是老夫該做的。只要老夫現身,不管那狄爾奈多麽驕傲,也得退避三分,帶她那近千名天使退場。”蒙德驕傲非凡,用爪子輕撫自己的龍須,一派威嚴氣度。
瑤棠公主笑了笑,然後轉瞬又變得嚴肅。
“……可歎人間華蓋、轉瞬哀榮。前時正備慶功酒,後腳就有吃席憂。殊不知那女神極是強大,天穹女仙與龍王蒙德一番激鬥,昆墟山巒塌陷、林木摧垮。不過十三分鍾又十四秒,天女雙翼蔽空、金光四射,回歸戰場,手中提的便是那老龍之首!”瑤棠公主半唱半頌。
雖然瑤棠公主唱的是極慘烈的場合,唱腔也非常沉重。但這畢竟是沒有發生的歷史,人們的感觸沒有那麽深,聽到蒙德被狄爾奈爆殺,他們都不禁笑起來,場地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十三分又十四秒……”法洛莎捂著嘴,差點笑出聲。
“……”徐煬保持著明智的緘默。
“哈哈哈——”102笑得坐到了地上。
“還有這種事?”風暴姬瞪大眼睛。
“父王是有很長時間沒在訓練戰鬥了。”佩拉吉亞公主也忍不住嘲笑自己的父親。
“……”蒙德的身體往後退去,語氣嚴厲,“瑤棠公主!莫不是在羞辱我?”
“怎敢、怎敢。祈容我將故事說完:”瑤棠公主盤在流水戲台上,尾尖頂著那金色龍珠,將故事的最後一部分悠悠講出,“蒙德公大敗後,龍族盡滅,昆墟開一裂口,允法洛莎出來迎戰,而我兄長盤淵體型巨大、又被舊人之神攔截,暫不得出。那天穹女仙裁斷善惡,趁法洛莎與一女皇交戰之際,從背後一鞭過去,便將法洛莎抽下天來,又幾鞭,險打作齏粉,再之後,小妹我意識渙散,龍珠中命數交錯複雜,便見不得了。隻隱約看那最後,萬物陷落,皆不見了,恐是結局末路至暗,那重夢幻,融化如冰, 只在今日講龍大會上由小妹我親口說出,不知諸位可有心靈神感?”
金色龍珠上光芒大作,他們很快就將昆墟內的即視感與龍珠的映像聯系起來,各自都重新獲得某種怪異的記憶和知識,仿佛曾真實發生過,只是不在這個時空。
“不能再懈怠了……狄爾奈……”蒙德迅速嚴肅起來,自從帶著月面龍族遷移到月亮,它已經許久沒有參加真正的戰鬥,長久以來置身事外,運籌帷幄,包括和法洛莎、森林之主組建同盟也是為了避免和敵人直接交戰。哪想到武力松弛的結果就是這樣,真是丟人了。
“這些長翅膀的……我必須撕碎幾個。”佩拉吉亞公主非常惱怒。
“嗚嗚……”102轉頭抱住101。
“……我殺了希露菲?”101喃喃道。
“頭疼起來了。”風暴姬捂著自己的腦袋。
“……你真是……死了也不會離開我啊。”法洛莎握緊徐煬的手。
“……可是,那就是我們原本的大結局嗎?到底誰改變了一切呢?”徐煬記不起來。
怎麽都記不起來,徐煬感覺這整個故事、整個古老記憶中本有個至關重要的存在,但是……不知道那到底是誰。
金色光芒唯獨放過了盧思舟,只有盧思舟沒有被喚醒塵封記憶,好像瑤棠公主故意把盧思舟排除在外。
“他們怎麽一副什麽都知道了的樣子,陸小姐,太不公平了,為什麽把我找來又不給我記憶,難道是侮辱我嗎?”盧思舟不高興。
“沒關系的。”陸鏡看著那金色龍珠,“因為我也是……什麽都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