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龍大會結束後，瑤棠公主從流水戲台爬下，黃金龍珠就像一個用於雜耍的球一樣在它尾尖立著。

它棲息於弱水岸邊的淺灘中，將身體稍沉入泥沙裡，鱗皮沾滿了水，格外濕滑，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瑤棠公主的龍身非常好看，仿佛每塊鱗片的角度都經過精心考量，創造出誘人圖桉。每當徐煬望向瑤棠公主，便能看到它那對溫暖清澈的眼眸。

“看這裡。”法洛莎掐徐煬的手臂。

“噢——”徐煬坐回到法洛莎旁邊。

他們在弱水岸上的草地上彼此依靠。

徐煬凝望法洛莎的側臉，她看似鎮靜自若，神色中卻帶著一絲心煩意亂。

“我……有些被嚇到了。”法洛莎壓低聲音說。

徐煬理解法洛莎的無所適從，畢竟他自己也對講龍大會上說出的另一重歷史感到疑惑。

新的記憶在徐煬腦海中像幽靈般回蕩，沿途留下無數可怖痕跡，他們曾受創流血，痛苦萬分，經歷這輩子最絕望的境地。

面對無可戰勝、君臨戰場的狄爾奈，他們還能怎麽做?

徐煬握住法洛莎的手，輕捏她柔軟的手心，法洛莎對徐煬格外溫柔的動作感到心安，她更多地將自己身上的重量壓向他那一側，很快就感到徐煬堅實的手臂抱住了她。

“我們現在在這，”徐煬安慰她，“說明我們真正篡變了現實，愚弄了諸神。”

“只是逃過一劫而已。”法洛莎歎氣。

“但現在我們在這，我們就有了第二次機會，第二次、第二次我們不會失敗。法洛莎……不要害怕未發生的歷史。”徐煬的額頭緊貼著她柔順的頭髮。

法洛莎的眼神向下沉去，不久又朝上看。

“也許吧，確實讓我更清醒一點了。”法洛莎背靠著徐煬的胸懷。

“剛才，瑤棠公主說到你是在跟一個女皇交戰的時候被狄爾奈襲擊的，說明尹絲塔也來了。”徐煬沉吟。

“用我們的第二次機會，把她搞到手。”法洛莎的手指往後攀上徐煬的下巴，“我要讓尹絲塔為沒有發生的歷史付出代價。”

隨後，法洛莎閉目沉思。

徐煬安頓好她，再起身向遠處的蒙德走去。

蒙德身體碩大無朋，肌肉發達，翼展寬闊有力，尾巴修長而彎曲，四隻爪子緊貼著地面，移動時隆隆作響。

它巨大的雙角從頭骨頂部伸出，向後一直彎曲延伸到自己的脖子處，是群龍當中最大、最具有視覺衝擊力的一雙大角，象征著它無可置疑的族長地位。

“蒙德閣下。”徐煬向蒙德見禮。

“那麽，都看到了那些本會發生的事情，不用我說你也明白，”蒙德警告徐煬，沙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沉重，“這個世界愈發動蕩，看似和平卻凶險萬分。老夫在12000年前就已是一方霸主，但始終難以攀登到力量巔峰，狄爾奈在新泰西洲默不作聲地經營多年，老夫與其差距不知何時竟變得如此之大。”

徐煬望著蒙德，他的心中鼓蕩著一個奇異而大膽的想法。

“蒙德閣下，是經過漫長的努力才登上了月球吧。”徐煬道。

“我已經統治了天空，就不拘泥於在地面上跟那些披鱗帶爪的同類互相廝殺，老夫當然要前往旁人未曾去過的地方，統治其他人從未到達過的遙遠新大陸。然而，地面上最大的新大陸，也不如月亮的一半大啊。”蒙德傲慢地說。

“但居住在月球上，很難跟上日新月異的地面吧。”徐煬道。

徐煬看到蒙德的雙目聚焦到他身上，它那銳利的雙眼仿佛映射著月芒，將沉重的威壓投射到徐煬身上，實為沉重。

“……你想……讓龍族重返地面?”蒙德的頭顱緩緩往下沉去。

“的確有這個意思，這樣的話，我們對狄爾奈的勝算會高上幾分。”徐煬沉聲道。

蒙德轉頭跟佩拉吉亞公主用神秘莫測的龍語交談，其吼聲時高時低，仿佛難以達成一致。龍類的吼叫激烈而短促，簡直像讓它們之間的空氣也充滿了某種能量。

佩拉吉亞公主朝父親揮了幾次爪子，還威脅性地張開自己猩紅的龍口，露出那滿嘴的尖牙利齒，從它鼻子裡不斷噴出具有硫磺氣息的濃煙。

它們沒談妥，等過了幾分鍾，它們好似無話可說，開始小心翼翼地繞著對方打轉。

最後是蒙德先停下爪子，轉頭看向徐煬。

“微十月。”蒙德說，一邊忽視了佩拉吉亞公主的低吼，“我要你去在近東的大沙漠裡找到微十月，只有她有資格在地面上建立龍的王朝，你也知道，你必須要找到她。等到你幫助她重建了古代龍之帝國，我們再從月亮上派遣我們的族裔。”

“……明白。”徐煬點點頭，他也確實有好久沒見過微十月了。

雖不知道它們為何而爭吵，但明顯是它們龍族的私事，大概佩拉吉亞公主和蒙德都有自己的考量。徐煬默想著。等見過微十月後，微十月大概能分辨出它們之間的矛盾吧。

瑤棠公主對那兩條龍的彼此吼叫分外感興趣，探著頭向蒙德和佩拉吉亞公主的方向。

“瑤棠公主，能夠分辨出吼聲之道嗎?”徐煬走向瑤棠公主。

“不知道呢。來，靠過來，跟我說說話吧。”瑤棠公主似乎對徐煬印象很好，允許他坐在淺灘上，背靠瑤棠公主的龍鱗。

對他來說也是平生第一次的新奇體驗，瑤棠公主的鱗片軟軟的、滑滑的。比微十月還柔。

“……話說回來，瑤棠公主難道保留著這兩段歷史中的記憶嗎?”徐煬望向它尾巴尖上的金色龍珠。

“這種玄之又玄的事情，我是根本做不到。其實，是在旬月前，我檢查龍珠，發現它裡面多了大量新奇的影像，這才發現，今日，就是我們召開講龍大會的這一天，發生了時間線的變遷，我了解到秘史之後，感到……不能把這麽重要、這麽宏大而可怕的事情敝帚自珍，於是就召開講龍大會，把事情公布給你們啦。”瑤棠公主輕松地說。

多麽心底純真的龍公主啊。徐煬肅然起敬。

“那麽……瑤棠公主掌握著時間變遷的力量，一定會有很多人覬覦的。”徐煬道。

“我和兄長共同生於洪荒之年，兄長司職‘空’，我司職‘時’，兄長法力高強，輕易便開辟出一方龍門世界，那龍門世界無邊無際，足夠容下兄長的無垠巨身、慢慢修行。我則愚鈍非凡，到現在也就隻煉出了龍珠一個法寶罷了，還受了重傷，連累兄長看管……未來我會留在龍門世界，而兄長會封上出入的門邸，除非真有要事相商，否則連昆墟秘境都不會開啟。”瑤棠公主帶著幾分遺憾道。

徐煬心頭一動，這意味著這是他們與瑤棠公主最後一次相見了。

他背靠在瑤棠公主身上，陷入沉思。

瑤棠公主的龍首慢慢轉來，看著徐煬，它的尾巴放下金色龍珠，轉而從鱗片底下取出一個精致的玉匣交給徐煬。

“此是為臨別禮物。”瑤棠公主道，“多少也能為這段奇緣幻事作為紀念了。”

“多謝。”徐煬接過玉匣，裡面輕飄飄的，幾乎像什麽都沒裝一樣。

瑤棠公主最後留戀地看了一眼昆墟世界，隨後便慢慢爬回弱水當中，潛身而下，消失在無底弱水當中，回歸龍門世界。

下次相見，不知是何時何地了……徐煬轉頭看向弱水，人的相知相識和分別都是極為珍貴的記憶。

徐煬回到法洛莎，發現其他魔女們也正在找她，似乎剛剛討論出了什麽重要決定。

“法洛莎大人，我們需要新的力量。”101直接利落地開口。

法洛莎轉頭掃了她們一眼，仿佛瞬間看出她們是否夠格。

“你們必須在征戰和廝殺中成長，原先我不是很在意這種事，但所有上位及以上的魔女，都必須定期進入我的小星河神域進行修行。101在幾個星期內就能成為統禦者魔女，而你，風暴姬，你會在4年內成為至尊魔女。”法洛莎語氣冷漠，她本來就是說話富有威脅性的人，如今更是讓魔女們大氣都不敢出。

“是。”101謹受命。

“明白！”102攥緊雙拳。

“……如果我也能成為至尊魔女，那戰場的情況會完全不同。至少能對抗七印的那個至尊魔女希露菲。”風暴姬用力點頭。

“……”法洛莎輕輕皺眉。

若是以前，有人談論希露菲，她會立刻讓對方閉嘴。而今情況特殊，法洛莎也暫時放過。

至尊魔女這一檔，確實目前只有法洛莎一人。徐煬暗道。

幼崽、下位、上位、統禦者、至尊、女皇。法洛莎是至尊魔女外掛了魔女之神的位格，希露菲是純粹的至尊魔女，尹絲塔則是女皇級魔女，三人都很強大。

中堅戰力是靠統禦者魔女們，102、風暴姬和潘瑞尹，包括鎮暴機動隊的其他人也是統禦者。如果資歷豐富、忠心耿耿又精通戰鬥的風暴姬能成為至尊魔女，己方戰力會上升一大截。

“法洛莎也要趕緊變強，才能把希露菲救回來。”徐煬道。

“少廢話。”法洛莎哼了一聲。隨著歷史影像大公開，人們也都見到了法洛莎被一鞭子打翻的“英姿”，實為不妙。

聽到他們的對話，101若有所思。

“我似乎能擊敗希露菲……希露菲是我乾掉的——在那奇怪的歷史裡。但光憑我，到底是怎麽戰勝希露菲的呢?我記不清了，我真的記不清。”101語氣困擾。

“走，”莉拉寶寶忽然朝他們快速走來，“我們去找陸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