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暉號停在薩法來大酒店的專屬泊車位上。

“慢走！”織星娘告別。

“你不出來轉轉嗎?”徐煬問。

“我有神暉號就夠了，我才不喜歡到人類世界亂轉呢！”織星娘一擺頭，成對金色鑽頭長發搖來晃去，煞是可愛。

“以後就把你拖出來。”徐煬從機艙走下，他的裝束格外休閑，只是襯衫和馬甲而已，這地方熱得要命。

“我來了。”徐煬發訊給微十月。

“你到的比我還早啊。”微十月聲音輕柔悅耳。

雖然徐煬和她尋歡作樂用的是龍形態，但他還是更喜歡人類形態的微十月，那雙舉世聞名的美腿叫人百看不厭，現在想來也十分懷念。

“那我是在泊位上等著還是……”

“你先進去吧，替我試試宴會的酒席。”微十月掛斷通信。

真是雷厲風行啊。徐煬暗道。微十月盛氣凌人，怎麽看都是龍中顯貴。

他走到玻璃護欄旁邊，香料海灣的蔚藍海面在半公裡外閃閃發光。

蔚藍、厚重的海灣與兩側無邊無際的黃沙形成鮮明對比，好似大量藍顏料潑在褐黃畫布上。希盛艦隊沉在底下，尚未打撈完全，像一條條死去的黑色巨鯨。

海灣中漂浮著巨大的人工島，光怪陸離的未來主義建築屹立其上，幾乎沒有被戰火波及，它們旁邊的遊艇碼頭則空空蕩蕩，無人問津。薩法來市需要很久才能逐漸複原到原先面貌。

太陽熱烈，徐煬知道炎多經過一天的戰鬥後擊退了尹帝斯，但就像它突如其來一樣，炎多的離開也非常迅速，這叫徐煬非常詫異。

他以為炎多會跟久別重逢的朋友們談一談，但它一打完尹帝斯就消失了，只在沙漠中留下一片燒焦過的戰場。

從此近東遼闊而沙漠又多了一個令人敬畏的彈坑，允許人們從中反推出神戰的激烈。

炎多力量很強，就像它的兄弟們一樣。徐煬默想著。來自星空的巨神們，一來到這個世界，就因為自己的強大，佔領和適應了我們世界的位格，太陽、冰與凜冬、死亡、黃金，還有兩個未知的巨神。

冥土死神波莫爾蒂，凜冬巨神艾爾利德，這兩個是必須被打倒的，不然的話，摧毀了北方世界的寒風、駭人聽聞的空嬰危機就無法解決。

可要是打敗了它們，以後世界或將沒有冬天，死去的靈魂也失去了管理者，無法正常轉世投胎，該怎麽辦呢?整個文明都會滅絕……還有，它們來之前的世界，是什麽樣的?所有神秘者都沒誕生的年代裡，世界是怎麽運作的?

徐煬穿過長廊，走進薩法來大酒店的宴會廳。

酒店從業者們以驚人的敬業態度和服務精神前來招待他，他幾乎不用自己走路，訓練有素的員工提供無可挑剔的服務。

他們臉上掛著濃濃笑意，讓人覺得他們在這過著天堂般的生活，為客人迎來送往就是他們最心愛的工作。

整個酒店都被阿尹莎女王包下，專供招待客人，只有貴賓能加入今天的宴會，徐煬觀察優雅古典的餐廳裝潢，巨大的琉璃吊燈式樣古樸，貨真價實，大概有1200年歷史，不知是從哪個古代宮殿裡帶回來的。

餐品也是第一流，屢獲殊榮的廚師們被阿尹莎雇來，不斷處理和烹製食材。

“您可以吃到最好、最新鮮的食物。”侍應生略略彎腰。

“你沒有其他人可招待了嗎?”徐煬感覺怪怪的，他不習慣有人緊跟著自己。

“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侍應生說。

“那就來點吃的吧。”

“上等龍蝦一尾！”他退後十步，

一邊朝廚房的方向喊。徐煬看到刹那間就有一頭大龍蝦被送進廚房，它們幾乎在一瞬間就被剝去甲殼。

在另一側，酒吧裡有十幾個世界級調酒師，他們的聲望和技巧令徐煬肅然起敬，他看過這些人在媒體節目和短視頻平台上的調酒演出，那時他只能雙擊熒幕表達支持。如今這些人位臨現場，穿著整齊劃一的製服，在金錢作用下滿臉堆笑。

“如果您不喜歡食物，我們還有最好的水療中心，閃閃發光的無邊泳池，以及足夠沸騰您靈魂的高級蒸汽室。”侍應生殷勤地說。

“阿尹莎女王什麽時候來?”徐煬明知故問。

哈桑正和阿尹莎女王在穿梭機重新定義歡樂，一遍遍將她送入世界之巔，機器人提供的體驗美不勝收，它所安裝的引擎出力遠遠大於人類，無論持久還是爆發。不管阿尹莎女王有多大渴望，哈桑都能搞定。

“她隨時都可能到。”侍應生謙卑地說。

他給徐煬端來龍蝦刺身，蘸料和餐具一應俱全。

徐煬取用食物的時候，侍應生的臉上立時浮現出愉快的表情，仿佛他的靈魂因此得到救贖。

這些人簡直失去了自我。徐煬不禁暗道。他不習慣自己被這樣服侍，但任何星級酒店的服務員都是這般殷勤周到。

大概酒店的存在就是為了提供一種天然的主仆關系。隨叫隨到的現代人類侍從願意滿足顧客提出的一切要求，就差把自己掛上奴隸的標簽。

徐煬大可以把他遣散，但他卻從中感到一種陌生的鏈接感，一種可供購買和交易的忠誠，感覺實為奇特。

“……現在回到了香料貴族們的統治，你覺得呢?”徐煬的視線落在那些貴族們面上。

他們擁戴阿尹莎的統治有功，如今有幸參加宴會。

“我不知道，先生。”侍應生的回答十分標準。

貴族們各個都帶著人體改造與修飾的痕跡，徐煬可以從他們身上檢測出網路接入點。改造程度差一點的人也帶著裝飾性的智能眼鏡，只有他們自己能看到眼鏡內側浮現出的環境情報，不斷更新資訊和建議，為其提供最大程度的便利。

他們幾乎不用自己動腦，只靠內置或者佩戴的人工智能即可優化人生。徐煬發現這些貴族之所以投效阿尹莎，也是因為ai替他們做了決定，令他們覺得幫阿尹莎獲利更大。

相應的，還有大概200多家貴族，可能是因為智能程序的短見，在之前的戰爭中錯誤地以為希盛會贏，故而嚴厲反對阿尹莎的軍隊，結果現在遭到清算，各個被塞進監獄等死。

徐煬看到他們動作非常僵硬，既不優雅也不流暢，言語中也充斥著難以理解的話。

“所以，我的智能程序應該得到x0334號推送補丁更新，這樣我才能更好地完成輔助主人的任務。”一個女貴族在吧台邊和另一個男人說。

“是的，你是對的。你應該這樣做來增加你輔助你主人的使命。同樣的，我也將不斷增加自己的認知能力，確保我可以理解並解決周遭環境中的所有內容。”男人的嘴巴一張一合。

“和你聊天真是愉快。”女貴族說。

“我也是，祝你有好的一天。”男人說。

他們簡直像被ai寄生了一樣，徐煬發現他們只是習慣性地複讀身上ai設計出的對白而已，根本察覺不到有什麽不對。他們大概已多年習慣這種生活，畢竟ai比人更聰明，也不會出錯。

大部分賓客就像行屍走肉，徐煬感覺自己格格不入，ai控制了繪畫和電影的生成，現在也決定人與人之間的交際方式。

“……這些人腦子裡塞芯片、眼前戴智能鏡片、身邊跟著ai助手，他們都懶得自己思考了嗎?”徐煬跟侍應生說。

“他們有錢。”侍應生聳聳肩，“他們那麽做有那麽做的道理。”

貧窮的人說話沒有說服力，許多事現在靠有錢沒錢來判斷。徐煬默想著。這也太惡劣了。

阿尹莎女王的到來給這宴會帶來一絲新鮮空氣，她面色紅潤，哈桑彬彬有禮地跟在身後。

“歡迎，歡迎……”她跟人們打招呼，他們都以無暇的準確度向阿尹莎回話，斥資百萬配備的智能芯片讓這些香料貴族生成適應場合的對白，令阿尹莎心花怒放。

“您的到來讓我們感到極大榮幸！”

“阿尹莎女王萬歲！”

“我們朝思暮想的就是您，女王殿下，請允許我向您獻上敬意！”他們柔聲說著， 連發出的聲音也是人造聲帶製造的，確保語調恭順、聲音悅耳。

阿尹莎明顯也察覺到香料貴族們矯揉造作的新風尚，她的主體性要比其他人強得多，此時也只是微笑回應，以優雅、得體而有力的態度面對每個人。

她穿的長袍綴滿珠寶，行走的動作也相當矯健，仿佛她統治的不是這座城市，而是整個世界。

徐煬從龍蝦尾刺身中取食，侍應生踮起腳尖，指了指門口，他這才注意到微十月來了。

她是那麽豔麗，銀白長發披肩，在額頭環成兩綹，像是一頂小王冠，皮膚霜白，兩腿修長，腳踩一雙典型的水晶玻璃鞋，她腳的肌膚極其柔嫩，吹彈可破，晶瑩的腳指頭上塗著閃閃發光的銀色指甲油。

侍應生掃了一眼徐煬，不動聲色地去找套狀安全措施，徐煬止住他的動作。

“送到您的房間嗎?”侍應生小心翼翼地問。

“暫時不用。”徐煬自己也提心吊膽，月亮公主微十月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人，一旦他舉止失措，很快就會被轟走。

微十月打了個響指，從她身後走進來兩個“怪人”。

其中一個簡直像是從中古時代穿越過來的黃金騎士，說是金閃閃也不為過，從頭到腳都包裹在黃金打造的甲胃當中，一頂蛙嘴盔戴在頭上，簡直像個重甲怪物。

另一個則是個紅色須發、手足無措的男人，他簡直像來錯了地方，緊張不安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十分焦慮的樣子，身穿一件非常樸素的藍色襯衫，下著棕色布褲，還有一雙老舊皮靴。

徐煬吃驚，趕忙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