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葉子反應過來，“一些朋友，還是那些朋友。”

“他們是你的幕僚，想護送你當上希盛的領袖，想讓你加入混亂當中。”本間紀子輕輕松開女兒，“但別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我們家族是不會發生內戰的。”

不會發生……內戰?

葉子感到詫異。

母親年輕的時候，公司剛剛擊敗魔女還不過20年，一切都在野蠻生長。

本間紀子將她的每次婚姻視作一次商業合作，與那些富有、具有商業頭腦和投資能力的男人結合，互惠互利，充分貫徹“婚姻就是建立經濟同盟”的理念。

上百年的擴張後，希盛發展到今天的規模，更置身幕後，把京都無限這樣的巨型企業推向前台，又滲透列島洲各個角落。

然而，家族經營的形式也有其固有弊病。

所有分析家都明確指出，本間紀子的手段為希盛的土崩瓦解埋下了不可磨滅的伏筆，有太多優秀、精明的孩子致力於爭搶本間紀子死後留下的資產版圖。

本間紀子一手扶持無數公司崛起，現在又成為維系這個商業帝國的重要紐帶和最重要的團結象征。可7個月後，這一切也將結束，表面的穩態將徹底破碎，經濟危機的大環境下，所有人都會力爭上遊，將其他人踢出利益中心。

但是——內戰不會發生?

看著葉子茫然的表情，本間紀子很容易猜知她的想法。

“在你的哥哥與姐姐當中，誰最優秀?”本間紀子問。

“是……”葉子快速回憶，遍歷自己的兄長與姐姐。

本間紀子共有16個兒女，葉子排第15。

往上數，只有位排第10的黑川加奈可以稱得上“優秀”一說，其他的兒女，要麽優秀卻已老死，要麽健在人間但實力不足。

黑川加奈則不同。

她父親是另一家金融財閥，以通婚的形式與希盛聯合。黑川加奈現年54歲，不僅年富力強，並在她父親死後繼承了黑川家的金融資本。她不僅容貌酷肖本間紀子，行事作風也與其相似，熱衷於投資擴張和家族繁衍，目前已經有了6個孩子和3個丈夫，儼然要成為新一代本間紀子。

在目前“希盛的兒女”中，黑川加奈無疑是最優秀的。

“是加奈吧。”本間紀子微笑，“你一定能想得到。”

葉子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來，一直灌到腦門。

如果由黑川加奈繼承希盛集團，葉子連一口湯都喝不上。那位冷血、如同年輕時母親的黑川加奈，絕不會給她任何活下去的機會。

“但是！但其他人會反對的。”葉子說，“內戰還是會爆發……”

“我會把東西全都收回來。”本間紀子坐在床邊，“我要下達我的指令，集中希盛的力量，實現重組，把旗下所有公司都交給黑川。”

“啊……”小島葉子愣了下。

“把所有權益交給一個人，就不用看你們像白癡一樣互相毆打了。”本間紀子撫摸葉子的頭髮，“一想到我死後會發生這樣虛無的事，就感覺之前135年的勞動和付出都變得很空洞。我……不能讓一群蟲子分割我的事業。”

葉子張了張嘴，沒有說話。無上的恐懼縈繞在葉子心頭。

“你在擔心什麽……”本間紀子輕聲說，“噢，你在擔心自己會被加奈殺掉吧。”

“是……”葉子想知道母親對此的態度。

“有些事，如果該發生，就讓它發生吧。”本間紀子的目光中沒有一絲憐憫。

葉子本想哭訴，但知道任何形式的哀求都無法打動母親。

她還是很討厭這個地方，

她想到過去那一小段美好的時光，待在黑色的小船匿名號上，跟徐煬他們一起。她現在明白母親想做什麽。

為了避免自身死亡帶來的內戰，本間紀子會在她生命最後7個月期間內，把所有資產都轉移到黑川加奈名下。這樣的舉措自然會引起反抗和怒火，但本間紀子尚有余力進行清除。

她是注定死去之人，留著美名和孩子們的愛戴都毫無意義。

“加奈發消息來了，她每天這個點都會和我聯系。”本間紀子靠在床上，轉頭看一側巨大的智能熒幕。

信號切換閃爍，黑川加奈的面容出現在熒幕上。

小島葉子有些恍惚，黑川加奈姐姐長得是越來越像母親了，甚至可以說和母親年輕時的照片一模一樣，黑川家的基因幾乎沒什麽表現。

深褐色眼眸，長發向兩側披散，呈波浪狀，雙唇淺粉，牙齒潔白齊整。膚質不佳，和年輕時的本間紀子一樣不愛用化妝品，神情總在板著臉，好像是要訓斥什麽人一樣。脖子上戴著黑川家的祖傳飾品，一個銀製家徽，箭頭狀的銀器，上面鑲有小塊鑽石。

與嬌嫩的本間紀子相比，黑川加奈反而更像一個母親。光是站在她的影像面前，葉子都覺得不適。

“母親大人。”黑川加奈向本間紀子致意，隨後瞟了一眼小島葉子，“還有葉子。”

“是。”葉子又感到童年時的窒息感。

葉子的父親小島雄算不上特別有權勢，在整個家族中的地位不高，黑川加奈每次造訪小島家的時候，他們都得絞盡腦汁去準備迎接，花上百萬布置晚宴的排場，而黑川加奈只是冷冷看著，仿佛他們提供的任何助興節目都無法改變她的表情。

“說吧。”本間紀子微微抬起手，示意黑川加奈切入正題。

“黑火革新的軍事行動，加上日之炎多的複蘇，如今京都無限戰敗的概率上升至47%，具體勝負取決於接下來5個月內新管理層的應對方針。”黑川加奈匯報，“原社長已經自裁謝罪，他們開始尋找第8任社長人選。”

“讓桐野憐世去做她想做的事。”本間紀子說，“這半年內我不想他們再添任何亂子。”

“此外，七印要求希盛攻擊黑火革新。”黑川加奈說，聲音中不帶絲毫個人感情。

葉子聽到七印的名字，不由得感到一陣本能的害怕。

七印是一個秘密組織，代表7名對世界具有重大影響力的存在，本間紀子佔據其中1席，代表希盛集團，其余6個席位的狀況，葉子一概不知。只有母親以及少數位於權勢巔峰的人物了解其中密辛，葉子也不敢了解或收集有關七印的消息。

“‘它們’可以等。”本間紀子有些厭倦，“我們根本不關心……但不能這麽回復。你就向那些東西保持沉默，加奈，不管它們把什麽展示給你，你都保持沉默。”

“是，母親大人。”黑川加奈說，“另外，黑火革新派來的代表要求視頻通信。”

“你覺得他們想幹什麽?”本間紀子問。

“他們在尋求合作，尋求道歉。”黑川加奈判斷，“他們昨日攻擊了希盛的船隻，似乎因攻擊希盛的員工而懊悔。”

“接進來吧。”本間紀子說。

黑火革新的影像信號出現在熒幕上。

一看到畫面，葉子就愣住了。本間紀子的動作也有所變化，黑川加奈更是顯露出一絲慌張。

葉子目不轉睛看著畫面，她的外甥、黑川加奈的親生兒子，盛澤濱，一個25歲、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正被關押在一個玻璃箱內。

這個年輕男人看起來尤其恐懼，他被剝光一切，一覽無余，更叫葉子感到怪異。

“那分明是……”本間紀子看到這一幕，語氣微變，“你的兒子小濱啊，他不是作為我們的外交官駐扎在巴臘亞嗎?”

黑火革新的實驗室內，一個英俊、威嚴的男人從房間一側走過來，旁邊帶著一個面掛古怪笑容的魔女，她身穿一件黑色實驗服，胸口洞穿暗金色的矛狀限制器。

葉子認得那個男人，黑火革新的首席執行官何塞·阿隆索，這一軍火巨企的重要領袖。另一邊的魔女名叫“黃蜂”，之前駐扎在列島洲，在戰前被交換回去。

“歡迎。”何塞朝熒幕背後的希盛集團人員致意，他分別朝本間紀子、黑川加奈和小島葉子鞠了一躬，“歡迎你們見證黑火革新改變世界的第一幕。”

“無聊的把戲。”黑川加奈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打算中斷通信。

“讓他說下去。”本間紀子態度平靜。

何塞將黃蜂背後的限制器抽出， 她表現得既癲狂又不正常，趴在玻璃上，用一種看待玩具的眼神看著箱內可憐無助的年輕人。

“男人變女人。”她說。

隨著魔力貫徹，葉子能清晰看到盛澤濱的關鍵區域出現明顯變化，先是皺縮，然後向內凹陷，他發出驚人的尖叫，跪在地上，外形出現巨大變化。

不過數分鍾，“她”低頭看著自己身體新的特征，竭力捂住，隨後絕望地抬起頭，望著熒幕另一側自己的外婆、母親和姨媽。

黃蜂發出一陣淒厲怪笑，何塞將限制器重新刺透她身軀，然後她又變得空前平靜，只是用惡意的目光看向熒幕，仿佛要看穿希盛集團的成員。

“現在，我們不需要他，我們不需要這位‘外交官’，”何塞說，“夫人。我們很快將做出公告，我們要沒收希盛在泰亞群島境內的一切資產，結束一切合作關系，把希盛納入戰爭目標。我們的艦隊會駛向希盛神宮，將您從您的宮殿中炸出來，我們要讓這場公司戰爭事態升級，至於我們具體有什麽手段，諸位可以在未來慢慢見證。”

信號中斷。

“是我的錯。”黑川加奈趕緊向本間紀子請求饒恕，“母親大人，我……”

本間紀子表情冷淡，將黑川加奈的通信中斷，葉子心頭一陣舒爽。

“你怎麽還留在這?”本間紀子兩眼微眯，轉向葉子。

葉子心怦怦跳。

她跪在本間紀子面前，向前傾身，伏到母親耳邊。

“媽媽，”她說，“您不用把資產交給加奈的。我有一個辦法，一個可以讓您活下去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