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鏡趴在沙灘大毛巾上，盧思舟蹲在旁邊給陸鏡塗防曬霜，跟給燒烤架上的動物抹調料似的，務必要面面俱到，每個角落都加上。

徐煬這時聽到小型飛機啟動的聲音，他轉頭，傳感器捕捉到熟悉的信號，一台小型的教練機升入蔚藍的天空，在身後留下航空燃料充分燃燒過後揮發出的黑色殘跡。

小飛機在頭頂盤旋，返回機場之前又巡邏了一下大海，徐煬看到機艙裡的身影——徐澄，長得好高了，但戴著飛行員頭盔，看不到什麽樣。

她懷著豐富的經驗和絕對的自信，自如地操縱這台小飛機。

徐澄真了不起。徐煬很驕傲。這個小飛行員原先被他監護，現在卻完全長大，並在自己喜歡的事業裡取得成就。

徐煬跟過去，看到度假村另一端徐澄開辦的“紅玉島飛行俱樂部”，它有兩個功能齊全的跑道和升降平台，盡頭有個機庫，徐煬掃描到二十多架不同尺寸和型號的飛行器。

也難為徐澄費心搜集了，這些飛行器最落後的是單引擎螺旋槳飛機，接著是小型噴氣式飛機，各色老式穿梭機，以及最新的地效飛機以及高速穿梭機，簡直就像一個小航空博物館，都經過精心維護。

徐澄剛才的飛行似乎是個示范，她很快就要回來了，引擎轟鳴由遠及近。

徐煬不想打擾她，於是站在一旁度假村的茅屋走道邊上，看著如今已經長大的小傻瓜工作。

“嗨害嗨，來了嗷。”徐澄把小飛機開回來，途中還做了3個引發驚歎的快速滾筒。

周圍一群穿著俱樂部文化衫的學生走近，祝賀她的精彩表演。

“太棒了！”

“我們想學的就是這個！”

“請指導我們！”他們都想學習如何駕馭藍天，體驗極速飛行時的極限感官。

徐澄對他們的讚美微微點頭，微笑著摘下頭盔，髮型蓬亂，跟不修邊幅的小精靈一樣。

她的目光敏銳地掃過機場，有那麽一會兒，徐煬認為她看到了自己。但她很快就被學生們的問題分散了注意，她要給這些不開竅的遊客們講道理，在解釋飛行的細節時，她會興致勃勃地做手勢，但沒有呱呱聲。

在徐澄專家級的監督下，學生們開始上課，熟手們進入實機，準備起飛和降落程序，菜鳥還在徐澄提供的訓練滑板上摔跤。

俱樂部裡一片活躍。徐澄的聲音不斷響起，用堅定與鼓勵的語氣給學生提建議。

徐煬留在原地，滿足於觀察她就夠夠了，在這個飛行俱樂部，徐澄的技能和對飛行的熱情都能滿足。

真好，徐澄又有活力又有信心，表明自打離開自己的監護，她的生活不錯。徐煬點點頭。

看到孩子長大並離巢久遠，在這個世界上找到自己的路，徐煬感到心滿意足。他的職責完成了，一個小小的生命現在能飛上九霄雲外，比她父親更像一隻飛鳥。

下午四點的時候，遊客們散去吃免費下午茶了，徐煬這才走近。

徐澄和最後一個挑剔的女學員費勁地解釋為什麽不能把瓜子零食帶上穿梭機，當看到徐煬走來的時候，徐澄嚇了一跳。

“你想吃就吃吧。”徐澄把女學員打發走，轉而睜大眼睛，看著徐煬。

“我來看你了。”徐煬道。

徐澄像做夢一樣向前走去。

徐煬感到人的成長簡直就是奇跡，徐澄的小臉童年時曾經是圓圓的，現在是好看的鵝蛋臉，眼睛又大又明亮，小鼻子略微翹起，皮膚白皙，黑色頭髮剪短了，她已經學會如何自己打理頭髮，不需要爸爸教訓。

她體態苗條，裹在塑料製作的深灰色飛行員緊身衣裡，勾勒出運動型的身材，腳上是一雙軟底的鹿皮靴子。

片刻寂靜，小傻瓜和爸爸又相遇了。

“幹嘛特地過來呀。”徐澄都有些不好意思，雖然她白手起家成了紅玉島的飛行大師以及終身貴賓，名下還有牛奶場以及飛行俱樂部，但一看到爸爸她就感覺自己是小孩子。

“想看看你現在生活是怎樣的。”徐煬道。

“我太了不起了，很快爸爸就落伍啦。”徐澄輕松地說，“我們去吃飯吧，紅玉島上有好多好吃好玩的。”

就在這時，盧思舟和陸鏡都已享受夠了沙灘上的陽光，循著路標指示走了過來，此時飛機都已經入庫，但那些用來測試平衡性的飛行滑板模擬器都還在。

“這是什麽?”盧思舟興致勃勃。

“訓練飛行員用的。”徐澄雙腳踩上去，隨後啟動。

這些滑板內置電磁陀螺儀，可以大幅度傾斜或高速旋轉，用於模擬湍流和空中機動。

飛行滑板上，徐澄應對著腳下不停變幻方向的裝置，甚至不需要張開雙手維持平衡。徐澄的腦子已經適應超高速了，她輕盈的身軀快速搖擺，仿佛是種本能，在飛行滑板上交換腳步，改變重心。它極速漂移，徐澄卻始終不跌倒。它的工作機制很高明，站在上面的人會感覺自己已在高空與氣流搏鬥。

“什麽，原來像衝浪一樣。”盧思舟不屑地說。

徐澄咧嘴一笑。“盧思舟，想不想試試模擬器?”

“你怎麽認識我?”盧思舟一驚。

“新聞裡看到的，別的不說，你可管試試這個。就當是衝浪吧。”徐澄說。

盧思舟走上前去，系好安全帶，把自己的雙腳和滑板固定住，抓住把手。

金屬平板發出低沉的嗡嗡聲，懸浮在離地面三米的地方。

“放馬過來。”盧思舟的姿勢非常平衡，泰然自若，準備就緒，絲毫不害怕。

徐澄在模擬器的界面上輸入命令。

飛行滑板突然向左傾斜了45度，但盧思舟幾乎沒有移動，用微小的肌肉運動來糾正平衡。

“嘩，這就是開飛機嗎?”盧思舟雙手抓著模擬操縱杆， 面無表情。

徐澄飛快地點擊了一連串序列，緊接著，飛行滑板開始旋轉，極速震蕩，上下顛倒。

“呀意意意——”盧思舟大吃一驚，她的指關節攥緊握把，都快發白了，但她握得很緊。跟飛行員所受的麻煩相比，過山車也算不了什麽，盧思舟可算見識到了。

她身上的泳裝邊緣翻滾著。徐澄興致勃勃，加大力度。

“就這?就這?”盧思舟見自己還有余力，故而叫囂。

徐澄在操作台上控制，讓飛行模擬裝置旋轉加劇，盧思舟太專注於保持平衡。但在最大速度和傾斜角下，盧思舟忽略了自己的身體素質。

由於抓不住握把，突然間，盧思舟柔軟的身體向外甩出，挽具拉緊。

飛行滑板完全翻轉過來，陀螺儀繼續瘋狂旋轉，但盧思舟完全抓不住把手，整個人跟塊抹布一樣被甩來甩去，發出一聲聲驚恐的尖叫。

盧思舟像一隻迷失方向的蝙蝠一樣倒立了一會兒，安全帶一松一緊，然後安全切斷裝置啟動，電源關閉，飛行模擬裝置降低到地面上。

她癱成一堆，呻吟一聲，戲劇性地倒下。徐澄都樂壞了。

徐煬和憂心忡忡的陸鏡匆匆走過來，但盧思舟揮手讓他們走開，在這種情況下盡可能有尊嚴地自己掙開安全帶。

“我——你——她——”盧思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泳裝和頭髮亂七八糟，清了清嗓子，但說不清楚話。

“我也想試試。”陸鏡看了看，又擔心，“可小盧已經吃過苦頭了。”

“爸爸，你抱著她上去就行了。”徐澄轉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