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能行。”陸鏡目睹了盧思舟的不幸，但她一想到徐煬就感覺有些躁動，只能用說話來掩飾。

她登上飛行踏板，將護具、安全帶和挽繩固定好。徐澄按下開關，隨後踏板便開始搖擺，發生一系列輕柔的傾斜與轉動。

起初，陸鏡身體大幅搖晃，還不習慣陀螺儀的運動，但徐煬卻提醒:“專注於一個固定點，膝蓋彎曲，重心往下放。”

按照徐煬的提示，陸鏡保持姿態穩定，隨著踏板一起遊刃有余地在空中移動，體驗在高速機艙內部的失重感。

“小姐，玩這個太危險啦！”盧思舟喊。

“一點也不危險。”徐澄嘴上說著，手上卻已經將機器速率拉高，逐漸增加速度，解除偏移角度限制，使整個飛行訓練裝置更加狂野。

“呼——”陸鏡纖細的手指緊緊抓住模擬操縱杆，身體坐穩，但她劇烈顫抖，每次裝置傾斜都會令她劇烈搖晃，好像隨時都會被甩出去。

“你這在幹嘛呀！”盧思舟急了，“開飛機是這樣的嗎?”

“說的好，但如果敵人對你發射蜂巢導彈，你又當如何應對?”徐澄飛快地加入虛擬攻防情景。

十四台投影無人機抬升工作，炮火聲和戰機幻影交錯呈現，仿佛真正進入了緊張刺激的王牌空戰！

陸鏡臉色蒼白。她乘坐在訓練機位上，聆聽著導彈爆炸和機器燃燒墜落的轟鳴。

實景投影十分慘烈，其訓練材料是著名的安克拉治大空戰，五年前超過6000架戰鬥機在同一天被擊毀。

虛擬亂流不斷吹來，其後果就是“機艙”顛簸不止，還要不停執行高難度的戰術動作，令陸鏡幾乎像是被扔進了台洗衣機，身體常常高速旋轉，不容分毫喘息時間。

“小姐又沒上過戰場，你這不是嚇唬她嗎?”盧思舟心急如焚。

“均勻呼吸，提前預測動作！這些都是假的！”徐煬提示。

陸鏡睜大眼睛，如遭當頭棒喝。這畢竟是虛擬訓練，唯一真正存在的東西，只有她身上的安全帶和腳下的懸浮平台而已。

漸漸，她找到了自己的節奏。她意識到自己能越來越自信地在平板滑行和旋轉，笑容隨即綻放。

“就像衝浪一樣——在炮火中衝浪！”陸鏡一開始被嚇到了，但她慢慢能適應了。

“你做得太棒了。”徐煬稱讚她。

徐澄隨即將模擬器加到最大速度，速度突然提升，踏板搖搖欲墜，猛然傾斜了180度，將陸鏡向外拋出！

猝不及防下，陸鏡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安全帶繃得緊緊的，卻不能阻止她被甩飛，陸鏡感到自己在半空中飛，發出一聲驚慌的喊叫。

“在這、在這、在這、我接住你了！”盧思舟飛奔過去，她的手幾乎是瞬間出現在那，支撐著陸鏡，防止她滾下來。

“呼——”陸鏡屏住呼吸。

“小姐，我不會讓你受傷的。”她緊緊抓住陸鏡，不肯放手。

徐澄減緩模擬器的旋轉，陸鏡穩定了下來，安全帶把她拽了回去。

“好玩吧。”徐澄讓踏板下降並關閉電源。

陸鏡讓盧思舟幫她解開安全帶的系扣，她心臟狂跳，腎上腺素仍在體內暴走。

“好玩。”陸鏡拉了拉自己泳裝的系帶，用一種遺憾而又興奮的眼神看了下徐澄。

“對不起，本該把車速勻速提升的。”徐澄雖然嘴上在道歉，但聽起來語氣卻不像道歉。

“沒事，思舟會照看我的。”陸鏡對盧思舟點點頭，然後又望向徐澄，“但我想問，你平時在空中駕駛飛行器，面臨的就是這種壓力嗎?”

“差不多，

要躲避很多攻擊。雖然我不是戰鬥機駕駛員，但為了快速穿過風險區，我的航速更快，超過多倍音速。而這台設備模擬的還只是安全速度而已。”徐澄點頭。“那你為什麽要選擇當飛行員呢?”陸鏡將她最想問的問題說出。

徐澄笑了笑。

“因為我喜歡少有人走的路。”她說。

陸鏡心潮澎湃，點了點頭。

“我們去吃飯吧。”徐煬餓了。

紅玉島度假村的露天餐廳在日落時有壯觀的景色，廣袤海景在夕陽照耀下猶如大片流動的琥珀，足以平複最焦躁的心靈。如此宏偉的景觀有淨化人心的功效，使人重新考慮自己在塵世中的地位。

徐煬、陸鏡、徐澄和盧思舟一起坐在露台上，涼爽的微風吹動周圍的棕櫚樹與紅樹林，沙沙作響。

盧思舟恢復了鎮靜，她一想到剛才的飛行模擬有點不舒服，但她還是保持優雅。

“多喝熱水。”她為大家倒芳香紅茶。

漂亮的女侍雙手各捧一個大托盤，姿態窈窕地從度假村的中心廚房走來。遠遠就傳來甜美的水果風味，令人期待不已。盤子陸續上桌，金色的甜芒果、碧綠的脆青菜與紅辣椒混合在一起，五顏六色，叫人食欲旺盛。

辛辣的冬陰湯滋滋冒泡，底下的炭火還在燃燒，煮出一股股香味，混合著檸檬草、酸橙葉和辣椒的氣息。

沙嗲雞肉嫩得出奇，牛肉串烤得滋滋流油，旁邊配以濃鬱的花生醬，從中散發出堅果的甜味。

還要一整條蒸魚，配有去腥的薑、蔥和大豆。徐澄是餐廳常客，熟練地將精致的白色魚肉切片，肉質細膩嫩滑，采集自無汙染的深海。

細面條一部分在大瓷盤子裡堆得老高，另一部分被泡進芳香的椰子咖喱肉湯裡。

作為甜點，刨冰筒內堆滿熱帶水果——火龍果、紅毛丹和荔枝，甜得讓人心跳加速。他們稍加品嘗，水果就在舌尖融化，釋出陽光的飽滿氣息。

“有些食物太辣了，老爺不讓您多吃，會上火。”盧思舟提醒。

“什麽是上火?”徐澄問。

“一種有利於涼茶商人的古老醫學術語。”徐煬說。

“喂，上火可是很嚴肅的，小心口腔潰瘍。”盧思舟說。

“沒關系，不吃就不吃。”陸鏡的快子隻選高蛋白的魚肉和乾淨的煮水果。

她能看到其他人盡情用餐，這就足夠了。

更何況聊天和笑聲足以填補晚餐，盧思舟端來更多的啤酒與茶，啤酒是她自己喝的。

徐澄隨心所欲地聊著上一批學生在飛行俱樂部遇到的滑稽事。盧思舟則屢屢誇耀廣南府的巨型豪華酒店、紅空市的酒吧、嘉龍坡的無邊泳池以及上京的水療中心，講自己見過多少世面，活潑地談論種種新奇體驗，仿佛她自己也是個頭面人物。

她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徐煬和陸鏡都說的很少，只有頻繁的眼神接觸。

整個用餐過程中，盧思舟喝酒比較多，雖然紅著臉，還不忘把精選的健康食物放到陸鏡碗裡，嘴裡喋喋不休，給大家帶來一晚上的歡樂。

徐煬對每一餐都精心分析，包括空氣中揮之不去的香味的化學成分，並觀察食物分子之間的微妙反應。古代有點石成金的傳說，那簡單的食物能否用便宜的辦法獲得比肩高端食材的味道?

等黃昏將大海籠罩在蜜色影子當中，他們也全都吃飽了。機器人來收拾桌子，徐煬去看徐澄現在住的地方，陸鏡扶著喝醉的盧思舟去客房了。

到晚上，盧思舟喊渴，陸鏡給她倒了點水，盧思舟躺在竹席上，肚皮都沒東西蓋著，四仰八叉，她大概也就在今天這樣的場合能隨意喝酒吧。陸鏡坐在床鋪旁邊，給盧思舟倒水。她心底幻視，感覺一切似曾相識，仿佛她真的曾服侍過盧思舟一樣，但這怎麽可能呢?陸鏡是名門之後，盧思舟則出身平常。

陸鏡無法入睡，蒼白的月光透過平房的窗戶，在優雅的木質家具上投出銀色的光芒。

父親的教育在她的腦海中回蕩，陸家致力於將陸鏡培養成標準的大家閨秀，對老祖宗留下的綱常倫理一清二楚，並以此為丈律，衡量並管理公司，影響神州文化，包括她自己的生活。

而盧思舟則發誓要保護陸鏡，她們之間相處日篤，仿佛成了陸鏡的親姐妹。

不缺了。錢，家庭，教育，朋友。但陸鏡坐在床鋪邊，感到靈魂的一角仍然空空蕩蕩。

她的手滑過帶有盧思舟體溫的竹席，看著月光透過棕櫚葉的細絲落下。

通訊器亮起，她看到徐煬發來的消息。

“今晚月色真美。”徐煬說。

陸鏡抬頭，越過落地移門的玻璃，她看到徐煬站在遠端的海灘上，潮汐沒過他的雙腳。

他在等陸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