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托總部，高層套房。

徐煬和法洛莎在一塊。

“我對整件事最大的感受就是……奇怪。”法洛莎曲起一條腿。

她被一條絲綢毯子蓋著，就像用帷帳蓋住兩座山，仍是若隱若現，可看出輪廓。

徐煬把燈關掉。

外面的霓虹燈影和全息廣告頻頻閃爍，像一陣陣光與影的漣漪。

“有什麽奇怪的?”他臥在法洛莎旁邊。

“我根本不能對此加以影響。”

“信息戰?”

“當然，他們發起信息攻擊，我不能網路衝浪。我一開始很憤怒，但我發現自己甚至不能反擊。回復之律只能把燒壞的線纜重新拚好，但大多數機器外觀上都完好無損，我根本看不到裡面發生了什麽，也辨別不出哪一台機器壞了，只能站在旁邊，像個懵懂的人。”法洛莎抱怨。

現代科技的對抗確實不同以往。徐煬默想著。

就像在現實世界之外又憑空建立了一個獨立生態一樣，網路世界有一套自己的定律。

這也是對魔女的限制吧。

也沒說哪個魔女天生的魔力就是“控制網路流量”之類的。

除非是現實操縱者，能夠直接篡變真實世界的狀況。

“會讓你感覺不安嗎?”徐煬探索法洛莎的念頭。

“我不知道，就像隱形的刺客或者無形相位魔發起的攻擊一樣，我只能在旁邊看著，收集人們憂慮的情緒……真不好。”法洛莎慢慢地說。

“會好起來的。”徐煬告訴她。

他們打了一次樁。

“……我們說到哪了?”法洛莎按著自己的額頭，尋找更多毯子，“噢，我的不安，現在沒有了，都過去了。”

“但你好像在想別的事情。”徐煬觀察法洛莎。

法洛莎閉上眼睛沉思。

“我在想別的事情，我在魔女們的夢裡出現，但我沒什麽特地想傳達的信息，所以我總是背對著她們躺著而已。”她說。

“什麽?像座沉默的山一樣?”

“對，她們就在夢裡遠遠地看著我，畢竟我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也許你可以擴大你的力量，就是……製造你的魔女之夢世界，一個獨一無二的世界，在裡面放置高山、階梯和艱難險阻，讓魔女們在夢中攀登。這樣你就不再是沉默的背影了。”徐煬提出他的奇思妙想。

法洛莎被徐煬提出的概念打動。

“是啊，我可以製造一個夢境門廊、迷宮，還有複雜的機關。我可以檢查她們如何在夢裡應對這些機制，然後分辨她們的個性和能力。”法洛莎沉思。

因為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起，所以他們又打了一樁。

“呼……呼……”事畢，法洛莎擦自己的臉，“我們說到哪了?”

“一個夢裡的迷宮。”徐煬說。

“是的，我要創造一個魔女的巨大夢境，她們在夜晚的時候會進入。”法洛莎開始構造她的夢境，“做夢的魔女可以來到這個巨大的夢裡，它曲折、虛幻，超越所有實體的理解，不被任何歷史所記錄，這是我開創的歷史。”

法洛莎縮進被窩裡，開始構造她的魔女之夢。

她將把魔女們困到裡面，軟弱的魔女會夢魔纏身，精明的魔女會從中得到利益，繼而會渴盼更多夢境，從夢中尋得魔女之神的啟迪。

這樣，法洛莎便可在整個世界范圍內遴選強大魔女，暗中操控她們，與她們構成鏈接，建立某種可靠聯系。

看起來魔女們從此會做奇妙的夢了。徐煬暗道。

既然法洛莎是魔女之神，策反大量敵營魔女也不在話下。只是還得控制規模，不然敵對勢力可能會察覺到這一點，並作出反製。

徐煬也睡下了，恢復體力。

因為各地時差不同，所以徐煬本體休眠的時候，他可以隨意切換到別的區域去工作，調整工作重心。

在熱樹洲，“賽博妖鬼”還在南征北戰。

不知不覺間，它建立的機械軍團已經囊括2萬名人類與機械兵員、750輛重型載具，在熱樹洲內陸建立了大小80多個據點，轄內人口達到驚人的2300萬之多，只是對熱樹洲的面積而言，還是地廣人稀。

因為底子差，徐煬在熱樹洲的工作還是圍繞機器人展開。

當地人沒接受過教育，只能從事最簡單的機器維護工作，從中獲得報酬、增廣見聞。

其他地方都是機器人來照顧人類的生活，只有在熱樹洲的新世界陣線裡，變成人類來照顧機器人的一切需要，確保它們得到最好的保養。

畢竟一個機器人的工作效率跟100個當地人加起來差不多。在這個過程中，也能慢慢培養起技工、機械學徒之類的人才。

當地人從一開始的緊張、不適，變到後來漸漸習慣自己的新生活方式。

鼠人們也不斷從各種渠道流向熱樹洲，加入莎莉麾下。人、機器和鼠人日夜不停地開采原料、築路發電、組織生產、建設家園。

假以時日，熱樹洲的腹地會出現一個相當奇特的混合文明！等人們發現這地方暗中發生的巨大變化後，必會大吃一驚。

徐煬對此很有信心。

而他在近東控制的合成人“哈桑”，目前則在努力為女貴族阿尹莎服務。

阿尹莎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不過她的勢力很小，只有一些莊園和兩座橙色香料噴泉而已。

哈桑必須不停地為阿尹莎提供資料和意見，幫她應對各路天災人禍，當然也得滿足她的感情需要。

現在，哈桑已越來越成為阿尹莎眼中值得信賴的ai顧問，它提供的意見逐漸能左右阿尹莎的決策。

它總能給出精辟見解，所以阿尹莎幾乎到了事必問哈桑的地步。就像當初葉子總是依賴“家臣”系統的命令一樣，一旦養成習慣，就很難戒除。

如果能借此切入近東，恐怕也能作為一步暗線發揮作用了。徐煬默想著。

……

次日早晨，法洛莎醒來後容光煥發。

“魔女們會感到心滿意足的。”她宣布。

“什麽?有做好事嗎?”徐煬問。

“我在不同的層級留下了不同的‘禮物’，有的是古老秘密的殘頁，有的是可怕的影響，她們被迫學習如何消化這種新力量並化為己用。隨著她們攀登……她們也將向我獻上忠誠。”法洛莎邪惡地說。

“那一定很有用吧。”徐煬兩手枕在腦後，用一種輕松的語氣說。

“等世界上大多數魔女們都悄無聲息地在夢中成為我的忠仆，就輪到我讓魔女們發起最大規模的戰爭了。網路算什麽?虛體世界的蚱蜢們可以隨意跳躍，但現實世界將被我征服。無論是七印，還是別的什麽敵人……”法洛莎的雄心壯志達到高峰。

徐煬幾乎能看到恐怖的幻影正在法洛莎周身成型，那是夢的影子。

她為魔女們提供的夢境無疑凶險。

法洛莎對自己的事業有著絕對的專注和熱忱，一下消失在室內，留下一張繪有夢境的草稿。

自己給她出的主意，這麽快就變成了一個實例，她還真是勤奮啊。徐煬將草稿拿在手中，仔細觀察。

法洛莎製造的魔女之夢由一系列複雜的城市、地牢、山巒等區域組成，偶爾會發生變更。

因為法洛莎現在培養了一些仁慈的性格，所以她提供了類似安全屋的區域，如果不想挑戰，坐在屋子裡等著夢醒也是可以的，而且是幸福且安寧，和平地度過了舒適的夜晚。

她為勇敢者準備了複雜的挑戰，她們必須采取行動進行探索，每次入夢都會繼續上一部分的進度。在新遭遇的安全屋內休息會恢復活力，延長夢境。

大部分區域都被強大敵人所看守，魔女們需要在夢境裡展現自己的才能。

對於不擅長直接戰鬥的魔女，法洛莎也會提供相應機關來擊敗敵手，甚至有些手段能直接跳過挑戰，或者用賴皮的手段磨死強敵。

就看魔女們能不能在夢裡表現出法洛莎最重視的兩個才能了。

力量和智慧，只要有其一，就能不斷前進，得到法洛莎留下的寶藏。

作為魔女之神，她可以輕易地回饋魔女一些魔力增長的增益，或者珍貴知識之類。如果闖過許多挑戰，魔女們會從夢裡取得貨真價實的回報。

魔女也可以留下建言和幻影，給其他夢境世界的同伴留下可靠的意見或滿懷惡意的欺詐。

最關鍵的是死亡機制，一旦在夢裡挑戰失敗，每次失敗都會因為恐懼而累積“法洛莎的印記”，它們是黑色紋路，會出現在她們現實生活的身上。

它既能加快魔女的成長速度，也會培育她們對法洛莎的忠誠。

一旦失敗得太多次，就會變成沒有反抗力量的法洛莎忠仆。

如果在極少的死亡次數後就通過，那無疑是力量和智慧雙絕的魔女！

屆時法洛莎會親自降臨她的夢境，作為對勇者的嘉獎，解答她的疑惑，滿足她的願望。

為了避免受到敵對企業的發現，法洛莎目前隻進行了小范圍測試，她感覺還不錯，是個用夢境來測試中立和敵營魔女的優秀手段。

順帶也大大提升了法洛莎作為魔女之神的威望和影響力。

法洛莎現在的神之位格還是脆弱的，徐煬默想著，必須等到她獲得大部分魔女的擁戴和支持，她才能真正解開她所有的神力。

那就從這個魔女之夢開始入手，擴大對魔女們的接觸面吧。

他起身喝了杯咖啡，站在窗邊看著城市，近處是低矮的古建築集群，遠處則大樓林立，構成上京富有視覺標識意義的天際線，象征著整座城市的莊嚴與繁榮。

昨天是舉行了石崎貴的線上追悼，今天則要出席現實中的了。

徐煬讓a40跟著自己，暫任護衛，然後動身去石崎貴的家，看望他的家人，隨後又在其葬禮上致詞，確保他的死亡不會默默無聞。

為尼斯托事業而殆亡的人，都會得到隆重的告別儀式和足夠的敬意。

徐煬造訪鳴歌山的陵園，為死者獻上鮮花，隨後動身返回。

“還好我是機械體，又能備份意識芯片，不怕死。我已經被砍死了好多次，每次都有新發現。”a40對死亡的概念看得很輕。

“複製的意識又不是原版，沒有連續性，所以你還是尊重一下自己，不要死在我們找不到的地方了。死是很嚴肅的。”徐煬站在上京的邊緣。

“哇啊……你這麽一說，確實有那麽多人死了啊。死亡就是給他們畫上了休止符！那麽多的夢、理想和追求全都不見了。”a40回頭看尼斯托公司在鳴歌山設立的陵園。

“因為死如此嚴酷，所以人們才天然地追求永生。”徐煬點頭。

修羅像幻影一樣出現在青柏聳立的山道上，雙手抱胸看著他們。

“你們太年輕，根本還不到談死亡的時候。”他冷聲說。

“是啊。”徐煬意識到修羅說的是對的。

先把握“生”的意義吧，這一刻的響亮心跳，承載著比死亡更大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