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日。
10:34。
“……媽的……”
“媽的媽的媽的媽的!”
林聰裕幾乎把自己的頭髮也給拽下來。
三十八歲的他跪在被他打砸得一片狼藉的房間裡,用一雙充滿嫉恨的眼睛看著面前的電腦。
又經過了十三天,願望症已經徹底成為了人類生活的一部分,全球八十億人已經全部感染。
憑借著幾乎無限的資源和變現效率加上可以忽略不計的研究成本,僅僅十三天的時間,整顆星球卻仿佛進步了幾十年。
各類交通基建早已鋪滿世界各處,可控的人造太陽也已經開始供能,反重力,人類意識數據化等技術也在各科學部門得以實現,如今地球科技已經開始向著跨緯度方向發展。
只是,核心技術歸核心技術,太快的發展也讓這些部門不知道如何將其運用到民間,運用後是否會有新技術覆蓋性的出現,以及民眾是否能接受這種世界觀坍塌般的改變。
所以到底,文明的整體風格仍然維持著原樣——除了一些天馬行空的人會為了追求個性把自己的東西變得【藝術】。
社會在這一系列因素之下步入了前所未有的和諧期。
只是再怎麽和諧,和諧的原因,也就是願望症的源頭仍然是人們最為關注的東西。
那個機器人。
不一定要有什麽大動作,只需要一點新的信息就能成為不錯的酒後談資。
林聰裕的電腦上,就剛結束了一場與此有關的采訪直播。
一位合眾國軍官透露了這個機器人時常與一位華裔女孩保持密切接觸的信息,重複了墳某曾經對雷·拉姆特所說的樣本一事,並對此做出了分析,認為對方對人類如此【友善】可能是托了那個女孩的福。
而林聰裕摔砸自己的小窩,是在他們放出了衛星監控圖像之後。
衛星圖上自然就是墳某與少女。
世界上會對此有如此過激反應的人不會超過五個,但林聰裕絕對是其中一個。
他抓起掉在地上的車鑰匙,連凌亂的襯衫都沒有打理就離開了家。
坐上自己用病症得來的頂級豪車,安全帶也不系地發動了引擎,一腳油門就從小區裡竄了出去。
“不孝!不孝!不孝!這種事怎麽不知會我!忘了是誰給你的這條命了是吧!媽的!兩個賤女人肯定撈到比我更多好處了!”
“我得去找她!我得去拿回我還有的一切!”
汽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男人的歇斯底裡被卷起的風吹散,什麽波瀾也掀不起。
——
14:55。
“好了好了,別跟了,我們要上岸了。”
“——”
亞洲大陸東部的海灘,機器人和少女在時隔十六天后再次浮出了水面。
一隻九米長的虎鯨翻著肚子靠在它們身旁,發出包含積極意味的叫聲。
而面對這善意的接觸少女顯得手足無措,試圖讓它聽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們這是來到哪了……”
墳某看著手裡的地圖走上了沙灘,然而很快,它就感覺到稀稀疏疏的視線抬起了頭。
它們登陸的此處雖然不是什麽旅遊區域,卻也是開放區域,少量的遊客與少量的當地居民為了趕海而聚集在一起。
視線就是來自這些沒有沉溺於願望症帶來的高效生活的人們。
“喂……那兩個是今天早上的……?”
“是吧?和衛星照片裡的一模一樣……”
“報道說下落不明,
原來是下海了呀。” “聽說就是那個白色的修複了臭氧層……它下海會不會是為了消除海洋汙染?”
“不是沒有可能……”
“等等,那個白色的不就是前段時間監禁合眾國總統那個嗎?”
“臥槽,你這麽一說還真是……那老東西好像還很氣憤來著。”
議論的聲音不大,但在沒有噪音的海灘上卻能被墳某和少女聽的一清二楚。
“……?”
少女回頭看著人們帶著一絲狂熱的眼神,一種不適感讓她皺起了眉頭。
“我們出名了?”
“聽起來是這樣。”
“——”
墳某拍了拍虎鯨的肚子,剛才還在粘人的它立刻像是理解到了什麽一樣回頭遊向了深海。
“怎麽辦,要做那個嗎,就是我們之前看的歌手登場那樣。”
“一邊走一邊跟他們打招呼營業?你這是要我死。”
少女一想到自己笑的陽光燦爛的同時還要給陌生人飛吻就感覺到一陣惡寒。
“那要開認知障礙嗎。”
用著肯定的語氣,墳某把為了與海洋生物接觸而關閉的影響再次打開,跟著,那些目標一致的視線逐漸四處遊移起來,討論的內容也轉變了風向,去到了今天的收獲上。
“好了,下一處去哪呢。”
感覺到對方的神經舒緩了下來,墳某回頭看向了少女。
“……不去了。”
少女搖搖頭,回看墳某。
“有了你在實現願望,曾經人跡罕至的地方會越來越多的人去踏足,而他們去不到的地方我們也已經去過。”
“墳某,我們回家吧。”
“嗯。”
——
回家,本來就是一件安穩與溫暖的事。
然而剛剛回到老家林聰裕卻並不覺得。
羅曦市在他的心中永遠是那個不入流的窮鄉僻壤,若非自己在年輕的時候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絕不會選擇在這裡浪費六年的時光。
幸好,那一場火災讓他在失去死守的一畝三分地的同時清醒了過來,及時的離開了這妨礙自己的一切。
不過也因為當時離開的過於及時,林聰裕此時就只能開著自己心愛的豪車徘徊在街道上,對自己的目標所在沒有絲毫頭緒。
這十年來,他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自己的親生骨肉在什麽地方,生活的怎麽樣。
而不知道為什麽,這個願望並沒有被實現。
種種不合心意都讓他此時十分煩躁。
“這小鬼……甚至都不會主動告訴我!”
“……”
他在路邊停下了車,掏出手機,從通訊錄的最深處挖出一個號碼,撥打了過去。
對方過於是猶豫許久,又或許是手頭沒空,在響鈴三十余秒後才接通了電話。
“王翎。”
【呼……你可真會挑時間,非要在我最快活的時候打來?】
對方的聲音裡充斥著自己從沒聽過的媚態,更讓他的煩躁裡多了一些嫌棄。
“誰管你,我問你,她現在住在哪?”
【你要幹什麽?我警告你,不要去騷擾她,這是我們說好的。】
對方的語氣立刻一反常態的嚴肅了起來。
“再過十一天不就是她的生日了嗎,我想提前給她祝賀一下。”
林聰裕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著隨口的謊。
【哈。】
自然,這換來了對方的嘲笑。
【林聰裕,你不是真以為我們母女倆是傻子吧?】
“倆?也不見得你們兩個有多親近吧?女兒還能比得上男人有滋味不成?”
【是啊,什麽能比得過男人?男人又能滿足我的肉欲又能給我經濟,讓我能給到她治病的資本,你說,做不到這些的人有什麽滋味呢?】
“……”
被嗆了一口,林聰裕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剛想再說什麽就被掛斷了電話,更在那之後連號碼都從手機裡消失。
“媽的!願望症!你也要向著那婊子是吧!”
狠狠地把手機一摔,沉寂的引擎再次轟動了起來。
——
“哎喲,在外頭晃了十多天,還是我這小窩最舒服。”
洗完澡,少女穿著睡衣撲到了沙發上,把臉埋在坐墊裡深吸了一口氣。
“比星級酒店和海底海景房舒服嗎?”
墳某吸著打包帶回來的酸辣粉,回頭看向鬧騰的小孩。
“你可別提了,你整出來那什麽海景房我都不知道該叫水族館還是人族館,那些亂七八糟的生物感覺都在看我。”
“所以第二天我不就改成了不透明的嗎。”
“那就只是個普通的房間而已了。”
“你要求好多啊。”
“你慣的,要不是你隨時都……”
【——】
茶幾上手機的鈴聲打斷了她的話語,也讓她意外地回過頭。
而手機屏幕上的【媽】字,又讓她的心情複雜了起來。
“……”
“……”
和沉默的墳某對視了一眼, 她伸手拿起手機接通了電話。
“……喂。”
低沉的聲音一如她的心情。
【喂,你最近還好嗎?】
“好,好的不得了,不勞你費心。”
少女坐起了身,縮在沙發上靠著自己的腳。
【那就好,我知道你也不想聽我說話,我就長話短說,你爸在找你,已經來到羅曦了,我覺著應該是沒安什麽好心,你這幾天出門小心點。】
少女的瞳孔立刻一縮,沉默了下去。
【那就這樣了,要是他來找你麻煩,你就給我打電話,我去對付他。】
【——】
“……”
隨著通話的結束,手機屏幕也回到了桌面,她卻遲遲沒有放下手機。
“——”
墳某看著她,嘴裡吸粉的聲音卻不合時宜地響著。
“……你安靜點好嗎。”
“……”
墳某點了點頭,於是,少女耳邊的吸溜聲消失了,酸辣粉的味道卻仍然縈繞在鼻尖。
“……”
少女白了它一眼,決定在自己腦子裡的父親染上酸辣粉味之前停止回憶。
“你說,他為什麽突然來找我?是世界意志嗎?”
“不,他就是單純的覺得有利可圖。”
墳某放下筷子,抽一張抽紙擦了擦自己屏幕上的油。
“怎樣,要我攆他走嗎。”
“……不。”
少女狠狠的撓了撓頭髮,借著疼痛感帶來的怒意下定了決心。
“我要去親自會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