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內。

　“臣賈環，拜見聖上！”賈環朝著禦案後的崇仁帝施禮道。

　崇仁帝淡然，頭也沒抬道:“平身吧，見朕所為何事?”

　殊不知，皇帝的很多重要事決斷都是找心腹之人商議決斷，不會把事情弄到朝堂上去。

　賈環跪下請罪道:“臣有罪，懇請陛下降罪。”

　崇仁帝愣了一下，跟他心中的所想有所不同，疑惑道:“說說看，你有什麽罪。”

　賈環慢條斯理道:“這事要從賈雨村說起，他在還沒考中科舉之前寄居......”

　隨後把賈雨村還有薛家的事情簡單複述一遍，為的是讓崇仁帝代入到故事中。

　崇仁帝聽完這個故事，表情嚴肅道:“這賈雨村著實是忘恩負義之輩，薛蟠呢?現在何處?”

　他可不相信，賈環來找他只是為了講故事的。

　賈環道:“陛下，臣了解之後就重新派人查訪了當年的案子，這其中怕是還有一些曲折。”

　崇仁帝道:“哦?說說看。”

　賈環解釋道:“臣在得知這件案子的時候，就曾暗中派人查探，當時牽連其中的人，經過這幾年的查訪，終於是有了一絲線索，這才窺視到其中的一絲真相。”

　崇仁帝眸中精光閃過，道:“真相是什麽?”

　賈環抿了抿嘴唇道:“那叫馮淵的是家中獨子，家中有成百上千的家資，有個愛好，就是龍陽之好，本打算把香菱買回去好好過日子，這事兒被那個相好的知曉後，氣不過，於是串通了旁支的族弟合謀，準備殺人謀奪家財，正巧碰上了薛蟠跟馮淵鬥毆有傷在身，於是馮淵傷後三日便死了，不巧仵作愚昧，竟察驗不出是食物中毒而死，所以把這案子直接扣到了薛蟠身上，得了家財之後，馮淵那個相好的小廝跟族弟平分了馮淵家財，這族弟是個不學無術之人，還好賭，於是很快錢便輸完了，後來找到那人打算以此事威脅勒索錢財，後同這馮淵的小廝一同爬山，後不知所蹤，疑似被謀殺。”

　賈環把真相簡單講了一遍，中間也隱去了很多事，比如把薛蟠縱奴毆打馮淵改成兩人鬥毆，還有這中間牽扯到的官員，都被他花錢寫信叮囑過，案子拖延下來，是覺得此案另有隱情。

　賈環其實當初去南方的時候就在有意的了解薛蟠的案子，經過多方查探，開棺驗屍，才最終得出結論。

　這薛蟠也是倒霉，被當做了替罪羊，他情知理虧，所以才想盡辦法逃避此案。

　當然，如果不是他逃了，他也活不到現在。

　崇仁帝聽完，問道:“這薛家是?”

　賈環忙說道:“回陛下，臣不敢隱瞞，這薛家是臣家中親眷，請陛下降罪。”

　崇仁帝聽出來了，這是要為他親戚脫罪呀，那這事情的真假恐怕還值得商榷，道:“你所說的可有人證物證?”

　賈環回道:“陛下，臣已經把系數證據都交給京兆府，人證物證臣不敢作假。”

　崇仁帝沉吟片刻，有些拿捏不準賈環的意思，這族中親人犯的事還沒解決，怎麽反倒是過來給親戚求情，於是問道:“賈族中一等神威將軍犯事，你可知道?”

　賈環忙請罪道:“臣身為賈族族長，不能約束族中長輩，監管不利，辜負聖恩，還請陛下治罪。”

　崇仁帝道:“朕自會秉公處置的，念在你年幼，罰去你半年的俸祿，

薛蟠此人枉顧國法，念在他是家中獨子，杖五十，徒刑三年，罰去修繕皇陵......” 賈環急忙道:“謝陛下隆恩。”

　崇仁帝沉吟片刻道:“至於榮國府神威將軍，你覺得朕當如何處置?”

　賈環面色嚴峻，拱手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聖上依律處斷即是。”

　賈赦跟賈璉二人不用動刑就全部招供了，只需要讓他們看一眼別的犯人施刑，養尊處優的二人就會精神崩潰。

　崇仁帝臉色微頓，沉聲道:“按律當處於極刑...”

　轉念一想，低聲道:“念先祖榮國公的功勞，褫奪賈赦一等神威將軍爵，流放嶺南，遇赦不赦。”

　只是流放，總歸而言算是保住了一條老命，崇仁帝算是還留了一線生機。

　至於爵位，未曾言明，奪爵跟除爵是兩碼事。

　崇仁帝問道:“榮國府一脈，你族中還有幾人?”

　賈環面色冷峻，道:“回陛下，賈赦尚有子嗣，也有嫡長孫。”

　崇仁帝道:“那就嫡長孫繼承吧，此事由你監督完成。”

　這也是崇仁帝再三考慮的後果，爵位肯定不能再給賈家二房，賈環就更不可能了，他還要用，所以不會讓他繼承爵位。

　只有大房最合適，讓賈環監督也不完全是出於好意，賈赦畢竟還有子嗣，有挑撥離間之意，總之就是不能舒服。

　賈環則是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只要爵位沒丟就好，其實站在崇仁帝的角度考慮，真要是除爵，麻煩也不會小。

　那些有爵位的人家，都會人人自危，到時候怕是平白要招惹不滿。

　“謝聖上體恤，臣感激涕零。”賈環謝恩道。

　......

　用罷飯的賈母，邢夫人等人都心急如焚的等在榮禧堂中，時不時的望向窗外晦暗不明的天色。

　此外還有尤氏，薛姨媽還有釵黛，三春等人。

　賈環這次進宮關系到很多人的命運，榮國府的爵位，還有賈赦父子二人結果，最後還有薛蟠的事情，牽動這榮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緒。

　王夫人面色不太好看，心情有些起伏不定，時不時的看向別處。

　就在這時，從外間跑進來一個婆子道:“老太太，三爺回來了。”

　眾人心頭一驚，瞬間都清醒過來。

　話音未落，賈環已經挑開簾子進到屋內，先是向老太太問安。

　王夫人在一旁張了張嘴，有些欲言又止，她瞞著所有人給宮裡的貴妃送了信兒，讓貴妃娘娘試試能不能把爵位給到寶玉身上。

　這個險她必須得冒，在府裡折騰了大半輩子，不就是為了此事嘛。

　這之後怕是再沒有這麽好的機會了，如何能夠安撫下自己躁動的心。

　邢夫人急切的開口問道:“環哥兒，宮裡怎麽說?”

　賈環歎了一口氣道:“聖上有旨，賈赦褫奪爵位，流放嶺南，遇赦不赦。”

　邢夫人聞聽，當場哭了起來，一下子癱軟在了椅子上。

　賈母這時候開口問道:“那爵位呢?”

　她聽到奪爵位心裡就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除爵就好，說明至少爵位還能留下來。

　賈環說道:“陛下有旨，命賈赦之孫降等承襲爵位。”

　自始至終都沉默的鳳姐，一雙丹鳳眼看向那個少年，爵位由她的兒子承襲，心底的不安總算是落了下來，感激的看向他。

　王夫人聞言，臉色變換不定，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緊佛珠，百般算計都落了空，貴妃娘娘的話竟然還不如一個黃口小兒，差點一口老血噴出。

　她要是知道送信的內官是賈環的人，不知道會不會多吐幾口。

　賈環得知傳信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攔了下來，這時候可不能讓貴妃摻和進去，不然怕是皇帝更沒有安全感。

　邢夫人這時候有些失了神志道:“老爺還有琮兒在，憑什麽輪到他人襲爵?”

　鳳姐的兒子襲爵，將來哪裡會有她的容身之所。

　鳳姐爭論道:“他是二爺正經的嫡子，為什麽不能襲爵，太太說這沒道理的話做什麽。”

　眾人都沉默了下來。

　這才剛確認爵位還在，兩人就開始了爭爵，簡直是不忍直視。

　一個老公剛流放，一個老公還不知道定什麽罪，這就開始爭了，世家大族不過如此。

　跟寧村的人爭一口吃食沒什麽不一樣的。

　賈環無奈道:“這是陛下的意思，你們誰有意見可以前去分辨。”

　賈母此時放下擦拭眼淚的手帕道:“爵位的事兒也是你們可以置喙的嘛，上面怎麽說就怎麽做，難道要抗旨不成?”

　邢夫人聽到抗旨，哪裡還敢出頭多說一句，只是惡狠狠的看向鳳姐，有些不服氣。

　旁邊的李紈則是看看賈環，又轉頭看看鳳姐，一雙美眸仿佛看穿了一切。

　賈母回頭對賈環道:“環兒，能保住老大一命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只是這流放的事情，還需要你勞心上下打點一下，璉兒那邊是被他父親牽連，想必不會重判，一定把他救出來。”

　賈母以往是不太喜歡賈赦這個長子的，可真的落到這步田地，偏偏又覺得心如刀割。

　眾人聞言都看向了賈環，不知心裡在想著什麽。

　賈環沉吟道:“上下我會打點的，只是嶺南隔著千裡，怕是有些地方還是照顧不到，老太太如果不放心，不如讓大太太跟著去，到時候也好照顧。”

　賈母:“......”

　賈環很清楚，這是賈母不放心賈赦，他跟賈赦畢竟有矛盾，讓他去打點就是為了防著自己暗中加害，怕是賈蓉的事兒也算在了自己頭上。

　當然也有為鳳姐做主的意思，畢竟是她的女人，被人當眾下面子，哪怕是婆婆，那也不行，只有他欺負的份，怎能讓別人欺負了去呢。

　於是他才說了這一番將軍的話。

　鳳姐在一旁聽完差點笑出聲來，示威似的看向邢夫人。

　邢夫人臉色蒼白，急忙道:“老太太，我年歲也不小了，身子這幾年越發不爽利，只怕......”

　讓她跟著去嶺南，這不是開玩笑嘛，還沒等到地方，怕不是就能要了她的老命。

　就算是待在府裡受些委屈，那也比去嶺南那種苦地強的多，她才不去呢，誰愛去誰去。

　賈母歎道:“環兒，她就算了吧，但外面的事，始終都要你們男人家做主，難道還要我老婆子求你不成?”

　賈環笑道:“老太太放寬心，我身為族長，自不會看著不管的。”

　“行了，你下去吧，讓鴛鴦送送你。”

　賈母看賈環答應下來才作罷，這也算是最後能為兒子做的了，不管賈蓉的事兒是不是賈環所為，他答應下來，也算是可以讓賈赦少受一些罪，希望能讓他安享晚年吧。

　殺人滅口賈環不需要，去了嶺南自然夠賈赦喝一壺的，常年的勞作，年輕人都不一定頂得住，何況是一個被掏空的人。

　鴛鴦領著賈環剛出榮禧堂，本來晴朗的天空突然陰沉下來，不一會時間，朦朧的細雨就落了下來。

　兩人沿著回廊一路前行，春風裹挾著細雨，帶著些許的涼意。

　賈環看向一旁身形高挑明麗的少女，說道:“這幾天你多勸勸老太太，別出了什麽事才好。”

　賈赦跟薛蟠的事情處理乾淨，賈府的雷已經被他清除的七七八八，毒瘤總算是清理乾淨。

　賈環內心裡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二姐姐迎春的事情基本上算是已經避免了，還有身邊的鴛鴦，也不會再受到大老爺的逼迫。

　鴛鴦柳葉眉下的美眸看向少年，柔聲道:“嗯，你也別累著了。”

　賈母她自然是會照顧好的，但是也同樣心疼眼前這個少年，年紀輕輕就要經歷處理這麽多事，她可是琉璃說了，最近賈環吃的少了，睡的也少了。

　賈環立定身形，伸手牽住少女的纖纖玉手，溫柔的看著她，道:“你要是擔心我，就早點過來照顧我才是。”

　鴛鴦一張鴨蛋臉蛋兒，微起紅暈，柔聲道:“老太太還需要人照顧，再說了三爺還沒成親呢。”

　少女任由賈環握住自己的玉手，肌膚相親，享受著這一刻的溫暖。

　賈環想起了什麽，道:“你父親還在金陵吧，要不要我把他接過來一家團聚?”

　鴛鴦輕歎了一口氣，美眸抬起注視著少年，說道:“我父親舍不得故土，年歲大了更是念舊，說了幾次，都不願意過來。”

　賈環點了點頭道:“平日間可以多寫點書信，有什麽就找我，我幫你寄回去。”

　鴛鴦感激的看向少年，反手握住賈環的大手，道:“爺就不用操心我的事了，有老太太看顧，我這邊一切都好。”

　賈環笑道:“等我下次去江南，看能不能帶著你一起，讓你回去見見二老。”

　鴛鴦疑惑道:“爺要去南方了嗎?”

　賈環安慰道:“還不知道呢，等確定了我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