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坦白饒爾狗命

　榮國府中，但凡主子有一全分的，下面的人就有半分，這是定例，更不用說還有別人的送禮。

　賈府中哪個下人不想往肥缺身上靠，還無所不用其極，就連金釧兒出府，想要頂她位置的就不止三兩個，還曾出現哄搶，對於賈府的貪汙浪費，已經習慣到下人們覺得是定例，人盡皆知。

　之前就連鳳姐都在收禮，因為官中的銀子不是她的，她才會毫無顧忌，沒有好處的事，她也懶得操心的。

　“鳳嫂子，你是女人家，胭脂水粉的事你清楚嗎?”賈環問道。

　鳳姐沉吟片刻，開口道:“這事我知道的不多，但大都是買辦從外面統一買的，然後再分發下去，我對具體的細節也不甚清楚。”

　“平兒，你知道嗎?”賈環轉頭問平兒道。

　平兒輕聲道:“府中統一采辦的哪裡能用，想要用些好的，還需要另外用月錢托人買呢。”

　賈環剛來到這的時候，就被小丫頭們拜托著從外面買一些胭脂水粉，對這些也有一定的認知，每個月府中都有上百的銀子用於買這些，這還僅僅只是一項。

　賈環冷笑道:“想來這就是吳管事做的好帳了。”

　胭脂水粉是關乎所有府上姑娘的事情，自然也包括賈環屋裡，敢貪墨他的銀子，這是不把他放在眼裡呀。

　最受傷的應該還是寶玉，吃了十幾年的胭脂，都嘗不出來胭脂是劣等的，簡直不可饒恕，枉顧了這喜愛吃胭脂的美名。

　吳登新臉色蒼白，強行解釋說道:“我隻負責掌管府中銀兩支取，哪裡知道這些，都是著采辦去買。”

　賈環沒有理會他的甩鍋，這是正常操作，淡然道:“既然不是你，那是誰負責這事你總知道的吧。”

　吳登新被問的有些張目結舌，忐忑道:“是...是......”

　賈環冷笑道:“怎麽?到現在還想著包庇下面的人?”

　吳登新哪裡能說出名字，貪墨本就是一條線，哪一家都是得了好處的，供出一家出來就等於說出了所有人，拿最多的就是賴大，他就更不敢說出來了。

　賴大此時已經惡狠狠的在盯著他，遞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鳳姐眼睛轉了轉說道:“他下面的管事應該是李管事負責這些。”

　賈環面色冷漠，道:“錢槐去把人拿了，把供詞要過來，我倒是要看看還有誰嘴硬的。”

　錢槐領命出去拿人，不帶一絲猶疑，出去馬上就把李管事的給綁了拖到隔壁房間，然後傳出慘叫聲，大聲呼喊著“冤枉。”

　這一幕，眾人何曾見過，隻覺得一股不容質疑的肅殺之氣充斥在屋裡。

　賴大，吳登新等幾位管事頭目，更是膽寒心驚，有些彷徨失措。

　尤其是吳登新，這個時候身體已經開始輕微的顫抖，額頭上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流。

　管事的慘叫聲，響徹耳畔，這種壓迫感，他之前從未經歷過。

　賈環其實用腳想，也知道這些人都有問題，哪個管事的不是欺上瞞下，中飽私囊。

　查帳只不過是有個合理的由頭懲戒他們。要是真抄他們的家，也不是不行，但榮國府可能會亂上一陣子，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賈環冷聲道:“今日這番就是讓你們清楚一下自己的位置，府上之前是顧著彼此的臉面，不想跟你們一般計較，

這次整頓，就是讓你們長長記性，誰是主子，誰是下人。” 鳳姐豔麗美豔的臉龐，如同二月的桃花，丹鳳眼水波流轉，對賈環說的話深以為然。

　她之前管家，對下面的人都有所顧忌，有些事還需要看他們的臉色，可以說是有些憋屈的，到底是男人家，這份果斷手段，不是女人家能比的上的。

　探春在屏風後面開口問身邊的黛玉道:“林姐姐，平日裡的胭脂水粉都不能用，我就知道是這些下面的人在搞鬼，只是沒人敢說而已，如今也算是水落石出了。”

　黛玉抿嘴柔聲道:“這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我們平時吃的用的，恐怕哪一項都逃不過他們的手，只是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這般清楚。”

　探春聞言，嫣然笑道:“倒是沒見他學過這些，要不你抽空了問問?我也好奇呢。”

　黛玉白了一眼探春道:“你不是對仕途經濟有興趣嘛，幹嘛要我去問，要問你自己去。”

　賈環看氣氛有些緊張，笑道:“賴大總管，你是榮國府的大管家，下面的人糊弄主家，貪墨官中的銀子，你怎麽看?”

　這幾個管家都是一個比一個體面，以鳳姐的手段是壓不住的，甚至都不敢得罪賴大，還要禮敬三分。

　鳳姐心裡何嘗沒有憋著一口氣，這些體面的管事，真要都換了那她才好管理，不然以後管家還是會有幾分掣肘。

　賴大臉色難看，緊張道:“老奴失察，還望三爺責罰。”

　賈環跟身邊的鳳姐說道:“風嫂子，出去外面采買之人，還是要時常抽查帳目的，對市面上的物價也要有所了解，這樣才不會被下面的人蒙騙了去。”

　鳳姐丹鳳眼眨了眨，笑道:“平日間我一個人管著一堆事，下面有些事情確實有些忙不過來。”

　賈環笑了笑，鳳姐大事小事都要自己一手抓，能忙的過來才怪，權利這種東西並不是都集中到一個人身上才是最好的，要給下面的人一定的自主權，甚至還要有所激勵，這樣才能刺激積極性，不然時間久了，人跟人產生交情，免不了欺上瞞下這種事。

　所以哪怕再忠心的人，都要限時察驗，這才是禦下之道，當然崗位輪換，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也是很多大臣不想皇帝出宮的原因，渠道太過單一，連皇帝都會被蒙在鼓裡，何況是別人。

　信息不管在什麽時候，都是最重要的。

　另一位帳房先生拿過一本帳冊，道:“這是房屋花園修繕，所用的木材石料支出，裡面有七八萬是對不上數目的。”

　賈環抬頭問道:“吳大管事，這事不會也不知道吧?”

　吳登新有些欲哭無淚，則大爺怎麽逮住他一直發問，他哪裡敢說太多出來，賴大都不敢在這位爺面前放肆。

　這時候林之孝的接過話道:“回三爺，是周瑞的表親，周堅負責的。”

　賈環道:“周堅在哪裡?帶進來。”

　不多時，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進來，還沒等賈環說話，雙腿顫抖，直接跪地哭訴道:“三爺，都是賴大還有周瑞吩咐的，和小的無關呀，貪墨的銀子大都送到了這兩家。”

　這周堅可謂是得利不算多，在外面看著別的管事已經被打的不成人樣，腿就已經軟了三分，他本就是個膽小之人，見到賈環哪裡還能忍住，當場就把事情老實交代，不敢有絲毫的隱瞞。

　賈赦聽到又是幾萬兩銀子，憤怒道:“這些人真是無法無天，這才是幾年的帳本就已經貪墨如此之多，再往前查，那還得了?”

　榮國府百年公侯之家，田產鋪面無算，這些奴才從中貪墨的怕是有百萬銀。

　當然賴大等也都不傻，帳本保存不了那麽久，之前很多的大部分都會集中銷毀，現在去查什麽都不會找到。

　能查到近五年的帳本就已經算不錯了。

　說百萬兩有些誇大其詞，前幾十年因為府中管理嚴格，也沒人敢這麽肆無忌憚的貪墨，只是近十幾年年來才奢靡，猖狂起來而已。

　在場的別說下人，就連主子都是滿臉的震驚，不查不知道，幾十萬兩銀子，哪一個主子能拿的出來這許多錢財。

　賈環冷著臉道:“帶下去，把證詞寫上，貪墨的銀子讓他補齊。吳管家，你還是什麽都不說嗎?”

　吳登新到此時，哪裡還能承受的住壓力，噗通一聲跪下，面帶恐懼道:“三爺，老奴有罪，沒有看好下面的人還請責罰。”

　賈環冷聲道:“怎麽?事到如今，坦白交代，我興許還能饒你一命，你要是繼續瞞著，那就別怪我心狠了。”

　吳登新聽到要殺他，身軀一顫，低著頭，當場就嚇的癱軟在地上，道:“三爺，我這邊只有兩成的銀子，賴大總管拿走三成，剩下的下面的人分，還望三爺饒命。”

　賈赦冷笑一聲，呵斥道:“這些奴才狗膽包天，上下串通一氣，如此欺滿主家，簡直天理不容，之前我就有所懷疑。”

　賈環則是斜眼看一眼他，無視他說的話，府上誰不知道他是見錢眼開的貨色，主子貪起來可比奴才狠的多。

　賈環看向吳登新道:“帶下去寫證詞，打二十板子先。”

　賈赦冷笑道:“這幾個狗奴才家裡都富裕的很，原來都是貪墨府中的財產，環哥兒，我現在就帶人去把他們家給抄了去。”

　賈環皺眉，沉聲道:“別著急，還沒查完。”

　“賈家從沒苛待過仆人，老太太仁慈寬厚，主子們憐貧惜弱，才驕縱出你們這這混帳，一味的鑽空子，欺上瞞下。”

　賈赦憤怒道:“這些混帳，環哥兒還跟他們廢話什麽，一起綁了押送官府，我看哪個能跑的了。”

　這些人大都是心向著二房的，他恨不得都處理乾淨了，也好安插自己人，到時候佔據榮國府來，將會更加的方便。

　鳳姐在旁邊冷眼旁觀著，心中正心花怒放呢，這次懲戒那麽多管事，查出來這麽多虧空，官中的銀庫再次充盈，算是解了她燃眉之急。

　其次就是梳理勸慰，有賈環在身後支撐著，她將會是真正的管家，大觀園裡的事她管不著，這一切都要感謝眼前的賈環，有些慶幸之前沒有跟賈環翻臉，這次押注將會以全勝收場，真是暢快，想到此處就忍不住想要多喝幾杯，再好好獎勵一下自己的可人兒。

　不多時，外面就傳進來幾張供狀，賈環接過翻看之後，臉色有些陰沉，這上面說什麽都有，就連賈赦跟賈璉的醜事都有。

　這些人受過刑，還真是什麽都往外說，賈環把供狀遞給一旁的賈赦，讓他翻看。

　賈赦看完之後，怒火中燒，雙目含怒，額頭的青筋冒了出來。

　上面說送銀子的還是小事，竟然直接說他好色如命，貌美的小妾都收了好幾個，只是為了糊弄他。

　上面還有說鳳姐之前管家的事，收禮換銀子，還有賈璉，收禮請客逛窯子，無所不用其極。

　賈環道:“賴大總管，這上面可是說，你貪墨的銀子幾乎佔了一半，你可認?”

　賴大此時知道抵賴怕是難以脫身，只有認罪才能保住性命，況且還有賴嬤嬤在，到時候再去求求情，也許說不定還會有什麽轉機。

　賈環是個不講情面，心狠的主子，再糊弄下去，說不準就把自己這條老命丟在這裡，這可不是明智之舉。

　賴大心如死灰，道:“三爺，我認罪，我願意把家裡的銀子全數奉上以補虧空。”

　東府裡的事情，他也聽說了，賈環這人吃軟不吃硬，所以姿態放的很低。

　賈環冷聲道:“念在你們在賈家服侍這麽多年，給你們一條活路，也不多要你們的，二十萬兩，賴大你這裡十萬兩補上來，其余的管事把剩下的十萬兩補齊，哪個補不上了那就抄哪家。”

　賈環吩咐道:“把人帶下去看管起來，聯系家人出錢。”

　賈赦急聲道:“環哥兒，趁熱打鐵，他們貪墨的肯定不止這麽多，這些惡仆怎能放過，拿了我家銀子，一兩都不許少。”

　邢夫人也在一旁附和道:“如此奴仆，怎能輕易放過。”

　賈環沉吟片刻道:“大老爺有所不知，老太太心善，不讓做的太過分，你要是想抄家，還得去請示她老人家才行。”

　賈環並沒有打算在榮國府抄家，追一下貪墨的銀子，打壓一批管事，然後讓鳳姐重新扶持起來一批，算是給賈母一個交代，有這二十萬的銀子，賈府怎麽著都能多撐個幾年。

　鳳姐再整治一下府中的規矩，也不會再像之前那樣花費，想來會好上不少。

　至於以後榮國府歸賈赦還是賈政，就跟他沒什麽關系了，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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