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褚祭酒的解惑,劉泰或多或少了明白了這件事,便微笑著跟褚祭酒告辭。
還是那句話,褚祭酒跟自己不是一個階級,甚至還有慫恿自己勸說王彌投靠晉廷的前科。
這讓劉泰需要褚祭酒幫助自己分析某些事,但通過褚祭酒分析讓自己看通這件事後,自己需要自己回去梳理一下所思所得,而不是什麽都聽褚祭酒的。
因為,褚祭酒也許不會害自己,但他絕對會引導自己,畢竟兩人所站的階級是不同的。
而褚祭酒看著劉泰懂了王彌的手段後,便乾淨利落的告辭,也不由愣了愣。
“這家夥這麽有把握嗎,不需要我繼續參謀參謀?”褚祭酒很是不理解劉泰的告辭。
至少在褚祭酒的思索中,按照正常邏輯,自己都已經給你分析這麽透徹,你就不想要聽聽自己有什麽辦法,讓你從這個局勢中獲取到最大利益嗎?
別得不說,至少在褚祭酒看來,借助劉泰的天生神力,還是能夠謀劃一下的。
隨著劉靈鼓動起義軍脫離王彌,只要劉泰主動去打那些跟隨劉靈的大大小小山頭,一圈打過去,既然展現自己對王彌的忠心態度,又幫助王彌麾下宣泄了怨氣。
最重要得是展現了自身實力,說不定還能落入到劉淵眼中,到時候劉泰的價值就大了。
對褚祭酒來說,反正自己現在也回不到晉廷,那通過劉泰去影響王彌,甚至劉淵,這說不定是一種相當不錯的選擇。
但完全沒想到,劉泰就沒給自己這麽個機會,聽完分析就跑了,這家夥屬狗的嗎!?
“算了,也就繼續煮著酒水喝吧……”褚祭酒倒也苦中作樂,繼續盛飲了起來。
劉泰回到自己的營帳,點亮火光後,倒開始拿出刻刀在竹簡上,刻起符號。
“王叔主動跟劉淵合流,目的是想徹底掌握起義軍中的精華,順勢剔除掉起義軍中不屬於他的勢力,隨著隊伍純化,能讓他真正對起義軍做到如臂使指,完成起義軍到真正軍隊的變化。”
“而我在這過程中,能獲得什麽好處,以及應該樹立什麽形象?”
劉泰思索了一下,微微眯起眼睛,手中刻刀比劃著,卻是若有所思道:
“當自己看不清楚前路時,那就回歸到社會的主要矛盾上。
雖然劉淵雖然國號為漢,但到底還是匈奴人。
雖然王叔雖然看起來好像對劉淵挺心服口服,但本質到底還是漢人。
雖然民族矛盾已逐漸抬頭,但就實際上來說,整個晉廷的主要矛盾還不是民族矛盾,甚至不是廣大貧困百姓與富裕的士族豪門之間的矛盾。
真正的矛盾還是晉廷內部階級統治者分贓不均的矛盾。
如果王叔能一鼓作氣攻下洛陽,那隨著晉廷國都被攻破,便會變成晉廷統治階級與起義軍所代表的廣大人民群眾之間的矛盾。
但王叔沒做到這一點,那晉廷框架依舊,整個天下的主要矛盾沒有變化,天下大勢也就沒有變化!”
“那現在王叔與劉淵的聯合,便能看成是大漢少數民族與晉朝的百姓階級聯手……
不,不僅僅是如此!
王叔出身是東萊王氏,祖輩也是世家豪族,所以甚至能看成是大漢少數民族與世家貴族的結合,而他們能夠結合的核心要點這是……漢!”
劉泰在竹簡上刻下一個漢字,凝視著這一個字,此刻的劉泰陡然之間闊然開朗。
仿佛原本眼前的濃鬱的迷霧,
在這時候陡然間,被被清掃乾淨。 “是的,劉淵到底是匈奴人,王叔會投靠他,便因為漢,這不僅是因為劉淵從小接受漢文化的洗禮,更重要得是晉乾得實在是太爛了。
所以漢這個字才會更加吸引漢人們的加入,而少數民族想要統治這麽大一片漢人,唯一的辦法,卻也只有實現漢化,可以說這是少數民族入主華夏的唯一方式。”
劉泰默默的刻著竹簡,到底慢慢理清楚了自己接下來的局面。
“雖然自己對南北朝這段歷史並不算非常的熟悉,但至少知道北魏孝文帝改革。
那也就是說,匈奴漢國的漢化政策肯定是失敗了,那我有點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了!”
劉泰深吸了一口氣,對未來的局面,越來越清晰了。
“還是那句話,自己應該讓自己始終立足於漢,青州景王的名號,該叫得還得叫!”
劉泰想到這裡眼珠子轉了轉,“最好推動王叔作為漢的招牌,自己盡可能隱藏在身後。
既如此,那漢就是要成為我唯一的立場了。
一個人的手段可以陰狠毒辣,何以恢弘大氣,但立場卻一定要堅守如一,貫穿始終。
若立場動不動就動搖,那就永遠沒有機會成為真正的領導者!
而等到匈奴漢國漢化失敗那天,鼓動王叔起義,又或者自己起義,也就是理所當然了。
劉泰想到這裡,念頭頓時通達,對於給劉淵賣命,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
既然現在匈奴漢國叫做漢,那自己就牢牢做漢的擁護者。
等到了匈奴漢國,改革失敗,舉不起漢這個旗幟時,那自己也就能順勢脫離了。
想通了這點,劉泰再回過頭,看王彌與劉淵這一次的表現,不由笑了笑。
正如同璋叔所說的,自己需要有什麽過多的舉動嗎?不需要的。
自己所需要的也就只是僅跟在王彌的身邊積蓄自己的力量就好。
甚至,現在自己也算是漢國的正規軍了,那向匈奴漢國要些糧食甲胄武器什麽的後勤物資,也是合情合理吧!
然後第二天,天還是蒙蒙亮,黑著眼圈的劉泰已經找上王璋去了。
“哈!”王璋打著哈欠,看著天空還是灰蒙蒙的,開口道,“泰兒,這麽早過來找你二叔有什麽事”
“二叔,我們現在歸順了漢國,那漢國是不是應該發我們些糧食、兵器、甲胄、俸祿……”
劉泰毫不客氣,自己做起義軍的時候什麽都缺,現在既然投靠匈奴漢國了,那他們肯定是要管這些的,不然的話,自己不是白白投靠匈奴漢國了。
王璋聽到劉泰的話,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下劉泰,不由感歎道,
“我就知道你小子無利不起早,你先回去繼續練兵,我去找伱王叔那裡問問,這幾天會給你回話。”
“那就多謝二叔了!”劉泰說著臉上不由流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神色。
“說吧,還有什麽事!”王璋看著劉泰扭扭捏捏,還不離開的樣子,卻是再次說道。
“如今到了漢國,我想要尋找一二名粗通《漢書》的學者,過來教授我讀書識字,不知道二叔您有沒有什麽推薦的!”劉泰連忙對王璋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可切莫亂來!”王璋聽到劉泰的話,先主動的開口說道。
畢竟他可是知道劉泰營地之中的那個褚祭酒是怎麽來的,以前那是剛攻下許昌,那自然驕橫得很,但現在才剛剛來到了左國城,王璋可不希望劉泰惹出什麽麻煩來。
王璋思索了一會兒,卻是對著劉泰說道:
“這件事情叔記在心上了,有空便是給你找精通《漢書》的學者,你可不要在左國城做出亂事,這會給你王叔增添麻煩的!”
“泰明白了!”劉泰聽到王璋的話,倒是坦然答應。
不過,王璋突然回過神來,開口道,“你為何要學《漢書》?”
“如今正反晉複漢,若不知漢史,不明漢禮,如何能心安理得反晉複漢!”劉泰坦然。
找準了自身的定位,劉泰做起事情來,或多或少多了幾分理所當然的味道。
而正因為劉泰發自內心的認可這件事,所以做出來更是坦坦蕩蕩,不會讓人齟齬。
說實話,別看劉泰現在說得是慷慨激昂,但實際上昨天晚上,也是思索了許久,總算確定了自己軍營的第一版教材,就是《漢書》。
為什麽沒有提《後漢書》,因為《後漢書》這本書還沒人寫出來。
而史書這種東西,對小孩字來說那是相當枯燥的,但對成年男人來說,誰都希望自己能夠多讀點史書,然後掰扯掰扯,至少放在軍隊中算是勉強能接受的教材。
不然呢,難道還要劉泰想辦法弄出《千字文》跟《三字經》嗎,省省吧,劉泰做不到的。
對劉泰來說,既然確定自己要以漢為核心進行奮鬥,且需要在將來匈奴漢國漢化改革失敗時起義,那就必須要做好對自己軍隊的思想控制。
因為可以說這是劉泰領導軍隊跟這時代其他人領導軍隊最不一樣的地方。
思想政治武裝在劉泰看來是第一需要緊抓的要素,一支強軍的確只需要遵循命令,但一支有思想的強軍,卻能讓他們在絕境中靠自己的意志力成為最後的勝者。
但思想這種東西,第一不能搞個人崇拜,因為自己要是這麽搞,時間久了別說劉淵,怕是王彌都未必能容得下自己,同時,自己也不可能出現自己前後立場不一。
比如說自己前面一直宣傳忠君愛國,後腳跟自己便起義要造匈奴漢國的反。
這般兩面三刀的人,看看司馬氏的下場就知道了。
前腳跟有司馬懿指洛水發誓,從此誓言成為放屁,後腳跟有司馬昭縱容部下當街刺殺皇帝,徹底開創了皇帝輪流坐的局面。
然後司馬氏奪得了天下,但這個天下在司馬家手中一開始就暮氣沉沉的。
一個國家甚至都不敢提倡“忠心”,勉勉強強只能說孝,這樣的國家你不滅亡誰滅亡。
所以,劉泰既然要在思想上武裝自己的軍隊,提升軍隊的榮譽感,那自己自然不提倡“忠”也不提倡“孝”,自己隻提倡“漢”!
這時候的匈奴漢國是劉淵當政,自己因為不熟悉歷史所以不知道劉淵心中真正在想什麽。
但不論怎麽說,既然他高舉起了漢的旗幟,那自己交手將士們《漢書》那宣揚得就是漢朝的國史,怎麽樣都算是政治立場正確。
與此同時,自己提倡漢朝國史,讓自己麾下士卒有了統一的思想文化,而且這種民族主義的思想哪怕在二十一世紀都不算是被淘汰的落後文化。
在現在這時代,漢民族更在文明的巔峰,在四世紀更是最先進的文化,有這種民族主義作為思想武裝,說實話,劉泰感覺真的已經相當足夠了。
這幾乎是用二十世紀的武器打四世紀的敵人, 頂多這種無形武器叫做思想。
當然,如果自己將來真的能奪取天下,在自己面前站著的不再是明晃晃的敵人,而是世家豪族,儒家文化,甚至規章制度時,
這種從一開始就樹立起來的“漢”的文化,也許會成為一種以“大家”對“小家”,以“國家”對“世家”,甚至以“漢文化”對“儒經文化”的利刃。
畢竟,世家做大的根子是劉秀依賴世家取得天下便埋下來的,只不過到了司馬氏的晉朝讓這毒株徹底的成長起來,造成了五胡亂華與衣冠南渡。
現在,自己將來真以“漢”的名義取得天下,那自己敵人就不再是具體的對手,而是世家階級,是莊園經濟,是經學文化,是九品中正製,可以說是一整套從上到下的漢文化體系。
自己必須要在現在就埋下種子,用時間去澆灌成長,等到將來對上舊時代漢文化制度時,能摧枯拉朽的將其根除。
而不是等到那時候,自己又需要重新布局,等個一二十年,才勉勉強強等著自己的後代拿著自己布置的後手,完成得七七八八,甚至把自己布局的後手浪費掉。
回到現在,劉泰對自己未來的道路格外清晰,只要知道自己的所作所謂是立足於漢,那自己接下來,不論是做什麽別人也許會感覺到驚訝,但不會不能理解,甚至其他心向“大漢”的人說不定會主動投效到自己麾下。
對劉泰來說,《漢書》就是自己統一麾下思想武裝,在匈奴漢國眼皮子底下借雞生蛋的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