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斯菲爾德的夜生活是大陸上少有的，得益於無憂王時代的燈火令，每家每戶的門口都有掛著燈。

　　夜晚九點對於謝斯菲爾德的年輕人只是娛樂的開始，紙牌、舞會、戲劇消磨著年輕人無處發泄的精力與欲望，但這都已經和伯希納無關了。

　　他曾經也是著名的放蕩子弟，但繁忙的工作讓他無暇他顧，放棄這些工作又讓他內心充滿愧疚，接下來的幾天也是肉眼可見的忙碌。

　　伯希納疲憊的走進自家的宅邸，他將外套遞給福涅太太並隨口問道:“我爸呢，在書房嗎?”

　　“是的，如果您有什麽事情找他的話，我建議您早一點，從下午開始就有很多人來家裡找過公爵閣下，甚至拉昂先生這兩天都無法回家了，他托人捎來口信讓公爵隨時做好進宮的準備。”

　　福涅太太的話讓伯希納皺起了眉頭，他可以肯定這是赫伯特之死帶來的影響，他很擔憂自己的家族在這個事件裡究竟是什麽的立場。

　　帶著這樣的疑惑他敲響了書房的門，在得到應許之後才推門進入，走入房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已經穿著齊全，隨時準備出發的父親。

　　伯希納問道:“是因為赫伯特的事情嗎?”

　　列奧點了點頭，隨後不置可否地說道:“畢竟我是最後見到他的人之一，而且後續和德艾維納的溝通也少不得要出力。”

　　伯希納聞言皺了皺眉頭，“他來找我們做什麽?而且我聽說當時朗格維爾公爵和王室的人都在。”

　　列奧聽到問題後歎了一口氣，隨後指向伯希納回答道，“為了你。”

　　“找我幹什麽?”伯希納困惑地坐在沙發上，“總不可能是要我去繼承在德艾維納的頭銜和封地吧?”

　　索斯特家族的頭銜不僅僅在卡西利亞有，在德艾維納也有，甚至還是侯爵的頭銜，而這起源於威爾·索斯特和維特·弗朗西斯科的情誼，並在第三代理查德與兩位胞弟主動參與德艾維納王位繼承戰後結果。

　　某種意義上來說伯希納是可以繼承自己父親的次級頭銜，也就是索斯特侯爵—德艾維納，這是卡西利亞獨一份的存在，因為次級頭銜繼承法在內戰時基本被破壞殆盡了，但卡西利亞的法律與慣例管不到德艾維納。

　　這裡面最大的問題在於，索斯特家族在第四代，也就是從伯希納高祖爺爺開始就沒去繼承了，雖然德艾維納王室一直替他們家保留著頭銜與領地，但在兩國敵對的大背景下這未免也太離奇。

　　“不是，”列奧的話打斷了伯希納的幻想，“在家族的傳統裡，每一個非凡者在進入三階和五階後要分別前往德艾維納和東大洋舉行儀式，考慮到兩國關系所以我提前知會了王室與赫伯特，並叫來了休伊，以免到時你真去了之後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伯希納聞言歪了歪頭，“哈?什麽儀式很重要嗎?”

　　“不重要，甚至不會耽誤你晉升，但很傳統，是從威爾先祖就定下來的規矩，為此還和各國政府與教會簽過協議，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能都不能阻礙我們，當時北方和我們簽訂契約的還是布爾哈夫王朝，現在已經是弗朗西斯科王朝了。”

　　說道這裡列奧也不經充滿了感慨，沒有永恆的王朝，也沒有永恆的家族，卡西利亞現在的王室作為諸侯的時間遠勝於稱王的時間，如果當年的內戰失敗恐怕現在的卡西利亞也就不信加爾斯了，而比這些家族更年輕的索斯特家卻已經出現了很嚴重的人口凋敝，

能否延續家族也是他一直以來的心結。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看向伯希納，“你就沒有喜歡的姑娘嗎?！但凡你有喜歡的，我立刻就去和她父母商談結婚的事項。”

　　意識到迎來催婚的伯希納連忙擺了擺手，“沒有沒有，你也不看看我生活在什麽樣的環境裡，大學裡同學都是男的，現在軍情局裡也基本看不到什麽女性”，眼看著列奧還有話想說他又連忙想辦法岔開話題，“我現在年紀還輕，而且軍情局最近的工作也十分繁忙，所以你也不要想著組織舞會什麽的，我們不如談談赫伯特的死會對我們產生什麽影響吧，比起個人幸福，我更在乎我們的家族！”

　　伯希納的話很有道理，但不甘心的列奧還是忍不住詢問:“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

　　“堅決不要！杜倫尼和本尼迪特明顯比我更加需要，你可以先試著幫幫他們，積累了充分的經驗再來考慮我！”

　　“那我不成拉皮條的了，”列奧不滿的嘟囔了一句，接著才清了清嗓子，“赫伯特的死肯定會有影響，本身兩個國家就是敵對關系，而且有當年的薩伏伊事件在前，很容易讓人懷疑到他們身上去，這也會導致最可怕的情況，也就是第二次北方戰爭。”

　　“事實上休伊已經出發返回北境了，有他在我們就能放心很多。”

　　“那王國議會呢?王國議會馬上就要召開了啊。”

　　列奧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向伯希納，“森林會議帶你白去了?會議的作用只是用來表決，真正的決策早在私底下就基本做好了，他只要寫個聲明把這些事情交給杜倫尼就可以了，我在問你個問題，為什麽朗格維爾公爵一定要自己返回北境?”

　　“不知道，我能想到的是為了防止德艾維納做出過激的行動，但我估計你想知道的不是這些。”

　　伯希納擺爛的話讓列奧直接啪地一下子靠在椅背上，他感覺自己的胸口很悶，就像有股氣堵在那裡一樣，他知道自己的兒子不像其表兄那樣在政治上早慧，但這種愚鈍也不是他所希望，他忍不住嘲諷道，“你還是回翡冷翠老家的山裡看著祖宅吧。”

　　伯希納癱坐在沙發上開始嘗試著放空大腦，明天還得早起進伯勞河裡乾活，但聽到嘲諷他也忍不住反駁:“就是學先祖們嘍，我不介意啊。”

　　“你個兔崽子......”列奧想罵人的話一下子堵在了喉嚨裡，因為伯希納說得就是事實，索斯特家在山裡躲了近200年，先祖們並不蠢，甚至靠這種裝死的方式躲過一次又一次權力鬥爭。

　　思來想去讓伯希納滾回老家恐怕真的是個很好的選擇，但他又想看著自己的兒子能夠有自己的成就，“那你想想看，王國現在誰手上的軍事力量最大。”

　　“朗格維爾公爵，”伯希納漫不經心地開口回答。

　　“那卡西利亞現在能不能打贏德艾維納?”

　　“能，杜倫尼甚至和我說單靠北方軍團就能。”伯希納感覺自己有點困了，他開始懷念自己的大床。

　　“那那些軍人想不想建立功勳?”

　　伯希納實在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敷衍道:“是個當兵的應該都想。”

　　“那如果一隻部隊和對面的敵人有仇，最高長官又不在，而現在對手又有可能用相同的辦法準備像十幾年前一樣突然襲擊，而你只要打敗他們，甚至只要主動進攻就有可能成為民族英雄，你會怎麽做?”

　　伯希納忽然清醒了，他從沙發上緩緩坐起，帶著不可置疑地語氣問道:“應該不會有那種事情吧。”

　　但列奧卻是聳了聳肩，隨後在伯希納的注視下拉上了窗簾，並剁了跺腳，熟悉的被籠罩的感覺有一次出現。

　　在伯希納驚疑不定的目光下，列奧緩緩開口，“誰知道呢，但是如果真的出了這種事情對於朗格維爾家將是滅頂之災，摩擦就有可能導致開戰，開戰了就必定要勝利，到了那最後一步朗格維爾家和加爾斯家誰有資格稱王?”

　　“不會吧，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情。”雖然伯希納的內心已經產生了動搖，但出於美好抑或是夢幻般的願景，他都不願意承認這種事。

　　“幾率低，但不是沒有，沒有人會拿未來開玩笑，朗格維爾和加爾斯兩邊都賭不起。”列奧頓了頓才繼續說道:“現在的查理四世是個掌控欲極強的王，休伊是他最早的支持者，但休伊手下的北方軍團不是，兩者是相輔相成互相成就的，一旦北方戰爭獲勝，你不知道北方軍團內會不會就有人擁護休伊為王，朗格維爾也是十二家族之一，他也能稱王！就算沒有，一隻龐大的北方軍團也是查理四世所無法容忍的。”

　　“也就是說，戰爭一旦結束，查理四世就一定會對北方軍團動手，而原本國內最大的對手，南方的土地貴族已經肉眼可見的被壓製了，外敵一旦倒下後果你想想吧，我不相信現在的查理四世，他是個和無憂王一樣的陰險小人，我這話只能和你說，因為你是我的兒子，我希望你偶爾也能開開竅，政治上敏感一點，對你對家族都有莫大的好處，接近你的朋友們但不要完全地相信他們。”

　　“我反對，我反對！”伯希納此刻著急的站了起來擺了擺手，“這只是最壞的情況不是嗎，沒有人迫害王國的功臣，尤其是在戰爭剛結束之後，而且現在還沒打仗就想著清算忠臣，那不是昏庸之輩才會乾出來的事情吧！”

　　列奧的話再說了一半之後伯希納就已經聽不下去了，僅僅只是要清算北方軍團就已經讓他錯愕，至於更後面他更願意歸結於對最壞結果的臆想。

　　“可是這有活生生的案例！”列奧冰冷地注視著伯希納，“弗朗西斯科在德艾維納歷史上第一次打敗冬將軍，隨後就在手下將軍的擁護下廢黜甚至替布爾哈夫絕嗣，卡西利亞的十二家族延續幾千年，卻在兩百年的時間裡只剩下除王室以外的三個，其中一個還已經完全是王室的人了。”

　　說道最後他又忍不住歎了口氣，“這些都有先祖拚死隱藏下來的手稿記載，不要把你那些叔叔們想的太美好了，他們各個都能算披著羊皮的狼，我和說這些只是希望你將來長大後，面對同樣的抉擇時能有一個參考，你不想害人，這很好，像你媽媽我也為此感到驕傲，但你也要小心，想害你的人永遠不會少。”

　　“回去睡吧，你明天應該還有很多要忙，”他自顧自地從懷裡掏出了煙鬥，但這次卻沒往裡面塞入煙絲，他只是安靜地摩挲著，他實際上還有很多想說，但又怕伯希納接受不了，他終有一天會被詛咒奪去生命，自己的兒子看著也不像是個富有政治遠見的人，所以最好的方法還是他鋪好路，讓伯希納安安穩穩地走到最好，就像他以前那個總是喜歡罵他的老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