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堯和鬱璐穎坐在那輛前後、底座都是霓虹的改裝車後座,開車的是一個富二代模樣的高中生——或者說高中生模樣的富二代,長得還有點小帥。
黑色短發整齊地梳成大人模樣,透露著一絲精致的風度,修長的眉毛微微挑起,一張臉線條分明,輪廓清晰,很像藤子不二雄的漫畫裡,那些為了表現概念上的“帥”而強行添加上去的特征。
副駕駛位上坐著一個黑不溜秋的小孩,個子很矮,完全是一副沒長開的模樣。
他的臉龐略顯圓潤,仿佛陽光曬得有些過度,頭髮凌亂地散亂著,沒有任何造型,給人一種懶散的印象。
“這是我初中班上的同學,徐銳意,我最好的哥們。”肖堯跟鬱璐穎介紹道:“這是王浩,呃,也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學。”
“你們好。”鬱璐穎一邊神色緊張地雙手按著手機的鍵盤,一邊稍微抬了一下頭,禮貌性地掃了一眼前排的兩位男生。
想了想,又對開車的徐銳意多說了一句:“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兒,一句話。”“你好。”徐銳意和王浩都用普通話和鬱璐穎回了聲招呼。
雖然車內的燈光很暗,肖堯還是注意到了,王浩看向鬱璐穎的眼神有點直——這就是說,倘若王浩是電影男主角,此刻就該播放慢鏡頭,男女主對視,接著響起“我愛你,親愛的姑娘”之類的BGM。
只可惜,鬱璐穎看也沒看王浩一眼,只是繼續專注於在手機上哄她媽媽,王浩自然也不是什麽男主角,只是一個勉強擁有姓名的路人甲而已。
這路人甲看了鬱璐穎一會,又開始看肖堯,滿眼寫著“妒忌使我變形”。
肖堯估計王浩的心裡在大聲哀嚎“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輕笑一聲,沒怎麽搭理他,只是輕輕哼起了韓寒的一首歌。
“這是我的,你不需和我搶,你只需在角落裡想……”
“他媽的,”徐銳意用普通話打斷了肖堯的歌聲:“還什麽,‘我最好的哥們’,你別聽他的——你什麽時候回東如的,都不給我打個電話聚一聚,這叫最好的朋友啊?”
“他媽的,”肖堯說:“我今天下午才剛到,不信你問她——明天可能就要走,要不然肯定跟你說啊。”
“啊?”鬱璐穎用一副天然呆的口氣,抬起頭來看著肖堯說:“明天就要走嗎?”
肖堯:“……”
徐銳意:“今天太晚了就算了,明天來我家唄。”
肖堯:“行吧。”
接著,徐銳意又切換到東如話問肖堯:“這女孩從哪兒弄來的?你在魔都找的老婆啊?”
由於東如話裡沒有“女朋友”這個詞,只能稱為“女孩”或是“老婆”“婆娘”,肖堯便點頭答道:“嗯,是的。”
鬱璐穎自然是聽不懂,只聽出了“老婆”這個詞,又聽到肖堯承認,心中竟是有一絲小竊喜。
“媽的,成色有點好啊,”徐銳意繼續用方言說道:“連你都能——搞得我都想去魔都了。哪兒搞來的?”
肖堯對這位初中老友的流氓腔調已經稍微有些不適應了,只是含糊其辭道:“班上同學而已。”
前面提到過,從黨校到東如汽車站不過三公裡而已,又是晚上,徐銳意車開得飛快,沒說幾句話,便把二人送到了“99快捷連鎖”的門口。
肖堯和鬱璐穎下了車,再次對徐銳意致謝,後者只是搖下了駕駛艙的車窗,用普通話大聲喊道:“明天出來玩啊!”
“好的。”鬱璐穎應了一聲。
酒店就是普通的快捷酒店,環境還比魔都的差一些,和清浦的那家“七天”倒是差不多的灰蒙蒙。
“你明天還真想跟他出去玩啊?”肖堯對剛才鬱璐穎會接話感覺有些意外。
“難道我說我不去?他們不是你的死黨嗎?你難得回來一趟,還這麽有緣分在街上碰到,真就不想一起聚一聚?”
“我是可以啊,不過……我就是覺得你不會喜歡他們,玩不到一起。”
“人出門在外,見到家鄉的人,不親也親了。不過他們是你初中同學,那不就是還沒成年?”辦好手續往房間裡走的時候,鬱璐穎問肖堯。
“是吧。”肖堯說。
“改身份證考駕照?”鬱璐穎的表情顯示出,她遇到了世界觀以外的事件。
“誰費那個勁啊?那小子就沒駕照。”肖堯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鬱璐穎接不上話了。
“反正路上的交警,他爸都認識。”肖堯聳肩道。
“你們這地方,真是無法無天,”鬱璐穎沒有掩飾自己的厭惡:“還有你,為什麽不管在哪裡,都是交小流氓做朋友。”
“他可不是小流氓,”肖堯嬉笑道:“是大流氓。”
“我討厭你。”鬱璐穎說著,刷房卡進了門。
肖堯跟在後面進去,心想人家前腳專程送你,後腳你就嫌棄,什麽情況啊。
鬱璐穎沒有心思盤問肖堯的交友狀況,只是一腳踢飛一隻洞洞鞋,單膝跪在床上。
肖堯習慣性地關掉了所有的燈,開始檢查起有沒有隱藏的紅外線探頭起來。
“你幹什麽啊?”在突如其來降臨的黑暗中,鬱璐穎一驚一乍道:“你別弄我了,我要給我媽趕緊打電話。”
“誰要弄你了,”肖堯撇嘴道:“你管你打,我檢查一下攝像頭而已。”
“十三點啊?”鬱璐穎說:“哦,又是跟她學的,你現在都變成她的形狀了——喂,媽媽?”
少女一邊“喂,媽媽?”,一邊對肖堯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肖堯趕緊屏住了呼吸。
放下電話以後,鬱璐穎又把肖堯趕進洗手間,拿著手機對著房間一頓拍,給她媽媽傳過去。
“話說……”肖堯從衛生間走了出來,剛“話說”一下,還沒說完,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肖堯原以為是沈婕打來了,仔細一看,卻是一個沒存的號碼,稍微想了三秒鍾:“哎呀,你媽怎麽又給我打了?”
“沒辦法,”鬱璐穎也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你接吧,記得說你在家裡。”
“喂,阿姨~”肖堯熱情洋溢地接起了電話,滿臉堆笑,用盡可能甜美的聲音呼喚道。
“完了。”肖堯放下電話以後,面如死灰地對鬱璐穎說:“你媽讓我拍莪家的照片給她。”
“她怎麽可以對你也這樣?”鬱璐穎一跺腳,惱道。
“哎,等等,沒事,”肖堯忽然想到高興的事,又得意了起來:“我剛好有拍。”
“你什麽時候拍的?”鬱璐穎瞪大了眼睛問:“得是晚上的,白天的會穿幫吧?”
“就是晚上的,”肖堯得意道:“媽的,我真是天才——你來看。”
鬱璐穎穿著一隻洞洞鞋跑過來,小腦袋擠在肖堯的腦袋邊上:“emmmm....可以,趕緊發,一會時間長了她又要起懷疑。”
肖堯趕緊把照片挑了兩三張,用彩信給鬱麗華發了過去,收到了一條:“挺溫馨的,挺好。你早點休息,早點回來。晚安。”
“晚安。”肖堯一邊給鬱麗華回短信,一邊莫名其妙地念出聲來。
鬱璐穎斜靠在床上,臉上的神色似乎輕松了一些。
“那現在呢?”肖堯問她。
“現在,應該沒事了吧?”鬱璐穎猜測著。
“你媽還過來嗎?”肖堯惴惴不安道。
“應該是不會過來了,”鬱璐穎歪著頭想了想:“1%概率發神經?”
“啊,這……”肖堯撓了撓頭。
“肖堯,”鬱璐穎忽然面露抱歉神色地說:“你……要是現在回去的話,會有車嗎?黨校門還進得去嗎?”
鬱璐穎會來這一套,其實早已在肖堯的預判中了,因此他不是很驚訝,也沒有很生氣。
只是……多少還是有點小失望罷了。
並非對鬱璐穎失望,只是對自己的期待失望。
不過,換個角度說,也許自己喜歡的就是這樣,不會輕易妥協和放棄自己原則的鬱璐穎吧?
仔細想想,鬱璐穎今天初次陪自己“午睡”,還用“後爪”幫自己在陽台上“撓撓”。
就算這是女人的一小步,也已經是鬱璐穎的一大步了。
肖堯,你不該貪得無厭。
想明白了這一層,肖堯便決定,作一次最後的爭取,呃,今天最後的爭取,如果還是被拒絕,就體面地打道回府。
“這都不是問題,”肖堯搖頭道:“車,想辦法總是能找到的,實在不行,步行回去也就三公裡而已。”
“呃……”鬱璐穎說。
“黨校的門禁,你也是知道的,”肖堯繼續平靜地說道:“回去肯定是進不去的,但是非要進去,也可以再把門衛喊起來,大不了再挨一頓數落,給他買盒煙唄。我都不在這邊常住了,也不怕得罪他。”
鬱璐穎欲言又止。
“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允許我能夠留下。”肖堯面色誠懇地說:“除了我不想折騰,除了我想陪著你以外,最重要的一點是,我想讓我感覺到,我是被信任著的。
“就像今天下午,我所給你承諾,並且最後做到的那樣,我可以再跟你承諾一次:如果你讓我留下來,起碼今天晚上,我不會碰你。Youhavemyword.”
“不是這個問題……”鬱璐穎嘟噥道。
“當然,我知道,我這番發言本質上還是以自我為中心的,”肖堯說:“我不會強迫你,也不會情感綁架你,我會尊重你的邊界——如果你還是拒絕,我就,我就,”肖堯“我就”了半天:“我就上泡吧通宵去。”
“你還要去泡吧?!”鬱璐穎睜大了眼睛說。
“網吧啊,”肖堯解釋道:“就在汽車站這附近,叫,‘泡網高手’,我們都叫它,‘泡吧’。”
“不許去泡吧。”鬱璐穎說:“你——”
這個“你”字還沒有你完,肖堯的手機就又響了起來。
兩個人都緊張了起來——不會又是惡丈母娘殺了個回馬槍吧?
還好,屏幕上顯示出來的是“老婆大人”四個字。
“是你姐姐。”肖堯告訴鬱璐穎。
“去接吧,”鬱璐穎說:“我正好洗個澡。”
“喂,老婆……”肖堯一邊說著,一邊溜出房間,在旅店的走廊上踱步:“老婆你學習好啦?”
所幸,沈婕的語氣一如平常,似乎並沒有為自己吃晚飯前的拙劣謊言而陰陽怪氣,這讓肖堯又放松了一些。
一番閑聊、騷話和互相匯報當日流水帳之後,沈婕話鋒一轉:“我最近也不出門,就有時候上上網,我發現網上有一些傳聞。”
“什麽傳聞?”肖堯想到上次在“聖方濟各中學貼吧”所看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言論,心內一緊。
“‘改心’的事件仍然在發生,最少有兩三起,”好在,沈婕說的似乎是另外一檔子事:“我把鏈接發給你了,你有空可以去網吧看看。”
“能先說一下,大概怎麽回事嗎?”肖堯問沈婕。
“就跟姚老師的情況有點像,”沈婕說:“平時很好的人,老實巴交的,有一天忽然跳出來,說自己有著什麽樣什麽樣不為人知的齷齪秘密——其實全都是停留在內心的想法和欲望而已。有一個好像要離婚了,有一個說他女兒跟他反目了,還有一個說是被單位辭退,社會性死亡。”
“這幾個人都‘廢人化’了嗎?”肖堯內心一凜。
“奇怪的就在這裡,”沈婕說:“好像是沒有,起碼還能正常上網發帖,或者是接受采訪什麽的……”
“你懷疑是諾丁頓伯爵和瓊安他們做的?”肖堯問沈婕。
“要麽是他們兩個,”沈婕乾脆地說:“要麽就是,他們那夥人不止諾丁頓伯爵和瓊安兩個。”
“臥槽,”肖堯感歎道:“你終於把諾丁頓伯爵的名號給拚對了!”
“你在哪裡呀,在家裡嗎?”沈婕忽然話鋒一轉,如此問道。
“這麽晚了,不在家裡又在哪裡啊?”肖堯警覺。
“不是,我怎麽剛剛聽到隱隱約約的有腳步聲,”沈婕有些遲疑地問道:“是女孩子的腳步聲嗎?”
“老房子比不了你家的大宅啊,樓上樓下預製板,聽到聲音很正常。你現在怎麽回事,變得疑神疑鬼的,你以前不這樣,”肖堯皺起眉頭,有些懊惱地回頭看了看剛走過去的女服務員:“剛才可能還有我自己的腳步聲,我接電話愛轉悠你是知道的,哪來的什麽女孩子的腳步聲?”
“好叭,”沈婕有些勉強地回答道:“那,你現在一個人在家裡?傻妹呢?”
“傻妹?”肖堯實話實說道:“回她媽媽預先給她訂好的賓館去了唄,還能上哪兒去啊?”
“哦~~~~~~~”沈婕的聲音拖得很長:“對了,我忽然想起來了,你還沒給我看過你老家是什麽樣子的呢?”
“嗯?”肖堯說。
“你要不掛了電話拍幾張給我看看?”沈婕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就是想看看你原來的家,什麽樣子。”
好家夥,你跟鬱麗華……你們倆這是什麽情況?
語調輕快地和老婆大人道了晚安,千依不舍地掛斷了電話,肖堯趕緊又把那幾張照片翻出來,想了想,又去掉了給鬱麗華發的那幾張。
你們這是一波接著一波,組團來襲的車輪戰啊。
我太難了。
幸好,無論是鬱麗華還是沈婕,都沒有提出類似“拿右手摸著左耳,以家裡為背景拍自拍發給我”之類的要求。
那樣的話,就只能借這手機的人頭一用了。
接下來的一個問題——自己把鬱璐穎的行李袋拉在黨校家裡了,是不是該下樓去,給她買一套換洗內衣內褲睡衣睡褲之類什麽玩意兒的?
好家夥,戲這麽多,結果錢包也忘了帶。
還是先回去看看吧。
肖堯推開了虛掩著的賓館房間門,看到鬱璐穎正拿著一個吹風機,吹著她那頭濕漉漉的短發。
看樣子,像是已經洗過澡了。
可是,為什麽還穿著白天的那身淺綠色連衣裙……
啊,是了,是因為她沒衣服可換。
可是,為什麽把褲襪也重新穿上了啊?
肖堯有點搞不懂了。
“你,你這是洗了還沒洗啊?”肖堯問:“你穿著衣服洗的啊?”
“我的衣服呢?”鬱璐穎問肖堯:“我轉了半天,只找到了你的行李袋。”
她的重音落在了“你的”上面。
“哎呀,”肖堯“嘶”了一下:“這不就是拿錯了嗎,兩個袋子都是白的,大小也沒有差很多,你又走得比兔子還著急,我這不,一著急就給拿錯了?”
鬱璐穎:“……”
肖堯:“你別這麽瞪著我,你自己的東西自己不拿,得虧我想起來了,拿了一手——結果,好吧,你就當成我也沒想起來吧。”
鬱璐穎:“……”
小蘋果無言地走到床邊,腿一抬,被子一掀,就要往裡鑽。
“呃……”肖堯說:“我想睡這邊行不行?”
小蘋果瞪了他一眼,平移挪到了床的另一側,沒說話。
然後,拿起了床頭那堆大枕頭的其中一個,墊在自己身邊,被子下面,權當做分割線和緩衝地帶。
肖堯卻沒有急著上床,而是走進了洗手間。
小蘋果等了一會,沒有聽到洗手間傳來放水的聲音,順手關上了燈。
然後,肖堯從洗手間走了出來:“壞了,怎麽這邊的鏡子進不去?”
“你又要去鏡子裡面幹嘛?”小蘋果說。
“萬一,你說,百分之一,你媽後半夜殺到了,”肖堯解釋說:“我躲哪兒?豈不是傻眼?”
“別十三點了,她不會來的。”鬱璐穎說。
她本想說“你快上來吧”,硬生生地刹住車。
這話一說出口,自己成什麽了?
其實,這話並不用說,因為肖堯已經屁顛屁顛地從床的另一邊上來了。
“關燈。”鬱璐穎說。
肖堯躺在床上,內心激動而緊張。
繼他們第一次同床“午睡”之後,這是他們第一次同床過夜。
這是人類的一小步,也是我和鬱璐穎的一大步。
肖堯小時候玩過——呃,之前玩過一個霓虹戀愛養成遊戲,叫“人工少女”,裡面男主只要和女主一起睡覺就能加親密度,哪怕什麽也不做。
肖堯同學對此深信不疑。
鬱璐穎在兩個人的中間放置了一個枕頭,好像同桌之間的“三八線”,創造了一種隱蔽的界限,可能是怕肖堯再頂到她,或是碰觸到彼此的敏感部位。
肖堯有一點點不開心,但是也在心底表示了理解——他也不想在這個特殊的夜晚,做出任何令對方尷尬的事情。
肖堯輕輕地將手臂伸向鬱璐穎,慎重地摟住了她。
他能感受到她的體溫,她的呼吸與他的心跳交織在一起。
他們之間的距離縮小到了最近的一點(只要忽略那個該死的枕頭的話),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躺在鬱璐穎身旁的肖堯,細細端詳著她的面容。
他覺得她此刻更加美麗動人,短發微微凌亂,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她身穿著那件淺綠色的連衣裙,顯得柔美而又可愛。
肖堯不禁想起他們在戰爭公園約會的那一天,鬱璐穎也是穿著這條連衣裙,那天的她就像是春天中的一朵嬌豔花朵,吸引了他的目光。
按照以往的習慣,肖堯本想隻穿一條褲衩睡覺,背心剛脫了一半就被鬱璐穎喝止,又強令他放了下來。
“這叫什麽耍流氓,”肖堯抱怨道:“男人夏天赤膊不是很正常?”
“你,不文明!”鬱璐穎說:“要響應市裡的號召,做可愛的魔都人。”
“反正我就是粗魯的東如鄉下巴子,可這裡就是東如鄉下啊?”肖堯氣哼哼地說:“到底是誰規定的光膀子就是不文明的?你說這世道真他媽奇怪,以前都是男人露一點沒事,女人包得嚴嚴實實,現在可好,全都反過來了,小姑娘穿多短都沒事,肚臍眼都露出來,反而是男人,一個個都長褲過夏,乘涼露個肚子就被說不文明……”
“你見我穿過短裙短褲?”鬱璐穎在黑暗中回答他說:“你見我露過肚臍眼?”
“沒有,”肖堯坦誠道:“這也是我特別喜歡你的一點。”
“但是,這是我的個人習慣,”鬱璐穎說:“你拿去強迫姐姐的話……怎麽說呢?大男子主義我也沒什麽意見其實,但是也要看男女雙方的……”
鬱璐穎斟酌著後面的詞句,生怕傷到了肖堯的自尊心。
“我懂,”肖堯的手掌輕輕地撫摸著鬱璐穎的後背,溫柔的觸感讓他感到寬慰:“我知道我有點恃寵而驕,可是……”
“肖堯,你要知道,感情這東西是消耗品,”鬱璐穎娓娓勸導道:“沈婕她現在喜歡你,所以她願意為了你……我也是一樣,可是將來……”
“她現在喜歡我?”肖堯確認道:“你這麽覺得?”
話音剛落,肖堯就有點後悔——他的這個注意點,會不會讓鬱璐穎不開心?
好在,鬱璐穎並未介懷——至少明面上如此:“你想什麽呢,她當然喜歡你了,都是女生,我還能看不出來?”
肖堯聽了這話,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內心的激動:“我覺得有點奇怪。”
“怪什麽?”
“咱們聊這些,怎麽搞得感覺你像是我的……異性哥們?女閨蜜一樣?”
“我本來就是,”鬱璐穎幽幽地說:“我是你的朋友。我們說好的,要做一輩子好朋友。”
“一輩子的,特殊的,好朋友。”肖堯提醒她。
“呸,你想得美,”鬱璐穎說:“將來你和姐姐結婚了,指望我一輩子不嫁人,給你當一輩子小三?你做夢去吧你。”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肖堯嘀咕道,盡管他心裡清楚,他好像就是這個意思。
“不過,”肖堯想了想又說:“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嫁人……”
“那你娶我啊。”鬱璐穎脫口而出。
“什麽?”
“什麽也沒有說,你聽錯了。”
肖堯忽然想到了鬱璐穎在晚餐前,在家裡的床上對他所說的話:不要總是以後以後,多關心溫暖的現在。
“對了,小蘋果,”肖堯說:“我剛剛得知了一個新的消息,好像說諾丁頓瓊安那幫人,還在四處作亂。”
“嗯?”鬱璐穎的小腦袋略微往上抬了抬:“姐姐跟你說的?具體是怎麽說的?”
這一夜,他們沒有追求激情,只是相互依偎,盡管隔著一個枕頭,他們仍然能夠用身體的接觸傳遞著彼此的情感與溫暖。
聊著聊著,鬱璐穎是先沒聲了的那一個。
肖堯感受著鬱璐穎的呼吸,他們的身體漸漸同步,仿佛成為了一個整體。在這個安靜而涼爽(空調造成的)的夜晚,肖堯沉浸在鬱璐穎的懷抱中,享受著她的陪伴。
什麽時候入睡的,他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這一晚睡得香甜,還做了很甜的夢。
可是,第二天早上——準確地說,第二天白天醒來的時候,他卻隻記得自己做了很甜的夢,夢的具體內容卻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習慣性地,起床的第一反應是看手機。
我靠,是怎樣,都13點了。
沈婕給他發的早安信息他沒回,後來沈婕又給他發了幾條QQ訊息。
這裡面甚至還夾了一個來自“老婆大人”的未接來電,時間大概是11點多。
壞了壞了,肖堯趕緊給沈婕回信息,告知對方自己是剛醒,並非有意不接電話不回信息。
沈婕沒有立即回復——這也很正常。
肖堯下了床,一把扯開了賓館裡的窗簾布,明媚的陽光立即一擁而入,照亮了這個陰暗的小房間。
“小蘋果!起床了!”肖堯搖搖鬱璐穎的胳膊。
“嘻……人家還要睡……”鬱璐穎發出了夢囈般的聲音。
“幾點了,睡你媽……妹,起來嗨!”肖堯繼續狂搖鬱璐穎:“下午一點了大姐!”
“我妹?”鬱璐穎猛地驚醒,一骨碌坐起身來:“你對鬱小羊有什麽企圖?”
肖堯:“?”
出門之前,鬱璐穎對著鏡子整了半天自己睡得皺巴巴的淺綠色連衣裙。
“哎,肖堯,”鬱璐穎對著衛生間的鏡子,把頭上的那個,肖堯之前送給她的發箍悉心地擺正:“我忽然想起來,沈婕說她跟你同居的時候,你天天給她洗內衣襪子?”
“……有這麽回事,”肖堯承認道:“畢竟大小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隻好強令我提前完成贅婿的任務,你以為我喜歡啊?”
“你敢說你不喜歡?”鬱璐穎說。
肖堯想了想:“其實還可以。”
“今天晚上給我洗。”鬱璐穎說:“我要平權,一視同仁。”
“行。”肖堯一口答應了下來:“你要我給你穿水晶鞋都行。”
“憑什麽她是大小姐我就得是灰姑娘啊?”鬱璐穎不滿道:“其實我們鬱家也不輸給她們沈家的……”
“灰姑娘比大小姐高級,將來是要嫁王子的。”肖堯笑道:“你看你這灰姑娘天天喊沈婕叫姐姐,就是沒安好心,要她落個灰姑娘的壞姐姐的下場。”
肖堯這樣陪著她胡說八道,直逗到她笑得花枝亂顫,癱在肖堯的懷裡:“你還王子啊?”
“算了,我還是不要你給我洗了。”鬱璐穎說。
“怎麽又不要我洗了呢?”肖堯說。
“我忽然想明白了,這對你來說是獎勵,”鬱璐穎說:“你要不就幫我洗個裙子吧,別的等你80分,不,90分……”
“我可謝謝您嘞嘿,”肖堯把臉一沉:“90分獎勵我才不要這個,還有,外衣我都是送乾洗……”
今天的天氣沒有昨天的好,明晃晃的毒辣太陽光吞噬了大地,此時又是下午2點左右時分,正是陽光最猛烈的時刻。
肖堯和鬱璐穎又在昨天那家被他們吐了一地的車站餐廳吃飯——老板看到他倆都直皺眉頭。
沒有再點什麽文蛤,自然是也沒有再出什麽么蛾子,吃完飯以後,鬱璐穎提出要先回黨校換衣服,肖堯卻說不急,不如先帶她去逛自己的中小學。
鬱璐穎不是很樂意,不過倒也沒和肖堯強,沉默地服從了。
“不過,晚上不是要去你那個徐,徐,徐什麽東西的朋友家嗎?那我一定是要先回黨校換衣服的。”最後,鬱璐穎這麽說。
“行吧。”肖堯說。
“而且你朋友昨天見過我了,”鬱璐穎又補充道:“如果我今天沒換衣服,會被人家笑話的。”
“有什麽好笑話的?”肖堯不理解。
“沒換衣服就說明晚上沒回家啊,”鬱璐穎說:“就說明在男的家裡過的夜,這都想不到嗎?”
“不是,”肖堯困惑地撓了撓頭:“你在這裡本來就沒有家啊,人家不是看著你跟我去酒店的嗎?”
肖堯和鬱璐穎叫了黃包車,首先去了東如縣實驗小學,暑假期間鐵將軍把門,連個門衛老大爺都沒有。
二人在小學周邊頂著大太陽隨便逛了逛,又在新華書店轉了一圈,接著又坐黃包車去了“新苗幼兒園”。
“我跟你說我們那個幼兒園阿姨很可怕,”肖堯在車上跟鬱璐穎說:“中午睡覺,有哪個小朋友不睡,偷偷講話,她就拿風油精糊他的眼睛!”
“啊?”鬱璐穎不可置信地說:“這要是在魔都,早就被人告破產了。”
“還會懲罰不聽話和犯錯誤的小朋友去走廊穿著襪子罰站,回來以後就是腳底一抹黑。”
“……”
新苗幼兒園也是鐵將軍把門,二人在外面看了一眼,沒有再叫黃包車,而是步行前往東如縣實驗中學——反正也不遠。
走在路上的時候,二人恰好目擊了一部摩托小輕騎和一輛電動三輪車迎面撞上了一起。
車有沒有事,肖堯不好說,反正人肯定是沒事的——因為兩邊各自下來了兩個人,四個人開始中氣十足地吵架。
肖堯和鬱璐穎剛走出三百米遠,扭頭一看,這四個人竟打了起來,男的打男的,女的打女的,激烈地捉對廝殺。
這下不僅僅是鬱璐穎,連肖堯的嘴都變成了一個O形。
肖堯想要衝上去拉架,被鬱璐穎一把拉住了。後者拿出手機按下110,又跟警察說不清楚所在的位置,隻好把電話遞給肖堯。
跟警察描述了打架的具體方位以後,肖堯掛斷了電話,伸長脖子繼續看那邊捉對的廝殺。
“警都報了,就別看了,我們走吧,”鬱璐穎扯了肖堯的胳膊一把:“就你愛多管閑事。”
“不是,”肖堯說:“萬一他們打傷了怎麽辦啊?以我現在的武力值,大不了強行把他們分開唄。”
“然後你陪著一起進局子?”鬱璐穎說。
肖堯跟著鬱璐穎朝初中學校的方向走去,走到看不見那四個人的距離了,肖堯還忍不住回頭張望。
“我是真不喜歡你這個地方的人!”鬱璐穎忽然有些上頭地說。
“嗐,”肖堯說:“不喜歡就不喜歡唄,我也不喜歡。”
“粗魯,野蠻,暴躁。”鬱璐穎說。
肖堯抬頭看到路中間有個塑料瓶,特意繞遠路去把瓶子給撿了起來,拎在手上繼續走,左顧右盼地找著垃圾桶。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還是個環保小衛士?”鬱璐穎有些好奇地說。
“去他媽的環保,”肖堯說:“這種瓶子橫在路上,自行車或者摩托車的輪子壓到了,很容易失去平衡摔倒,運氣不好會死人的。”
他既然沒有找到垃圾桶,便順手把空瓶飛進了路旁的灌木叢中。
“……”鬱璐穎扭頭看了看灌木叢,又看了看肖堯:“我忽然發現你這人還是蠻善良的,很熱心。”
“我次奧,”肖堯說:“你認識我一年才認識到我的俠義心腸,我的心都要碎了——對了,小蘋果,我剛剛想到的,”
“什麽?”鬱璐穎問。
“以後如果我們碰到這種事,我們就先集火對面女的,先把她秒了,再二打一攻擊男的。”
“你十三點啊,”鬱璐穎好氣又好笑:“我們為什麽要跟人家打架啊。”
“萬一對面逼著我們正當防衛呢?”肖堯笑著說。
“你這樣搞,對面男的也會揪著我打。”鬱璐穎告訴肖堯。
“無所謂啊,”肖堯指出:“我們兩個是共享血條的,對面先打誰其實對我們來說,都是一樣的——以後在殿堂裡作戰的時候,我們也可以注意,充分利用這一點。”
“充分注意利用女孩子當肉盾來吸引火力是嗎?”鬱璐穎理性上覺得肖堯說的沒毛病,但心裡就是有點不爽。
“哎,我是在想,也許你以後升級的時候,可以都點防禦……”
說話間,兩個人終於走到了東如縣實驗中學的門口。
該學校的大門呈現出簡潔而現代的設計風格,兩扇寬敞的白色金屬大門緊閉著,大門旁邊有一大理石側牆,用燙金的大字貼著“東如縣實驗中學”七個大字。
是貼不是刻,因為那些大字是凸起的,鬱璐穎上前去,用手摸著石牆上的字:“這就是你們縣中啊。”
“縣初中,”肖堯拿手機幫鬱璐穎拍照:“上了縣初中就半隻腳踏進縣高中了,上了縣高中就半隻腳踏進大學了——當然,首先會兩隻腳踏進監獄。”
“如果只是大學不是一本的話,”鬱璐穎說:“就算學習成績一般也不難吧?只要稍微用點功, www.uukanshu.net別跟你一樣完全放羊……”
“哎,沒事又輪我是吧?”肖堯歎道:“放什麽羊啊,那不就是放你——這裡是蘇江,地獄模式的,不要何不食肉糜。”
沿著大門周圍用石板鋪就的,寬敞平整的人行道,肖堯繪聲繪色地給鬱璐穎講述著,他所道聽途說來的縣高中生活。
全封閉式軍事化管理,明明只有三平方公裡的小鎮,卻強製所有人住校,平日裡不得外出。
每天晚自習到10點多鍾,周末不放假,每隔半個月才會有半天的假期,一般是在星期日的下午,全當犯人放風。
至於每天幾點起床,大考三六九,小考天天有,談個戀愛東躲XZ,跟超生遊擊隊似的,自是不在話下。
“資本主義早期血汗工廠也就不過如此,”肖堯有些樂觀地說:“現在想想,也許我爸媽離婚還是件好事。”
“……你就吹吧你,”鬱璐穎不信道:“怎麽可能這樣對待學生啊?”
“我吹,”肖堯笑道:“晚上你自己問徐銳意他們,人家就在縣高中讀——什麽叫低人權優勢啊?”
“小流氓都能考進縣高中啊?”鬱璐穎撇嘴道。
“考是不可能考進的,”肖堯說:“借讀費,中考少一分給一萬,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鬱璐穎:“……也難怪宋老師他會這樣。”
說話間,肖堯目不斜視地,一臉理所當然地,拉開了學校的邊門,悶頭帶著鬱璐穎往裡走。
“哎哎哎,幹什麽的?”傳達室李老伯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