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肖堯照例在和沈婕通電話。
“喵麻麻,今天想我沒有?”
“想得要命。”沈婕的口氣聽起來不像想得要命的樣子。
“有多想啊?”肖堯不依不饒。
“想得要命,吃不香睡不好的,”沈婕用那種很機械的聲音回答道:“睡覺的時候感覺身邊空蕩蕩的,別提有多淒涼了。”
“真的嗎~?”肖堯用很感動的聲音說。
“哄你的,只是標準化話術流程而已。”沈婕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好覺!不要講出來啊!”肖堯嚷嚷道。
“噢,那就是真的。”沈婕促狹地說。
“謝謝你啊,”肖堯說:“不過我想你可是真的,這世界就是這麽不公平。”
“你可拉倒吧,你和傻妹天天膩在一起,哪有空想我。”沈婕輕笑了一聲道。
“我和你的傻妹規規矩矩地在馬迭爾咖啡館坐了一下午,刷題刷得腦子都快爆炸了。”肖堯揉著太陽穴,一臉疲憊:“那時候我就琢磨,老婆你被四個家庭教師輪番轟炸,我也好心疼你啊。”
“算你有良心~學習真的好累啊!”沈婕的聲音變得生動起來,不再如同電話客服。
“是不是有點想念相夫教子——教女的日子了?”肖堯逗她道。
“哼!哈!”沈婕冷笑了兩聲。
“再有一個星期,咱倆就可以見面了,”肖堯高興地說:“到時候咱們去吃哈根達斯冰激凌吧?”
“哈根達斯有什麽好吃的?”沈婕不以為然道。
“你是不知道啊,你家傻妹親戚來了,我也跟著一周不敢吃冰激凌,”肖堯告訴沈婕:“前兩天可算是解禁了,我買了一桶冰激凌,一次吃了半桶,超爽。”
“傻妹也能吃半桶?”
“沒有,另一半放她家冰箱了。”
“……”
“老婆?你還在嗎?怎麽不說話?喂,電話斷了嗎?”
“按理來說,我的好像,也該來了,但是沒來……”沈婕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缺乏底氣:“都已經晚了兩三天了說。”
“兩三天而已,那也很正常吧,”肖堯不以為然道:“又不是每次都那麽準時的——你每次都很準時嗎?”
“不差很多的。”沈婕告訴肖堯。
“呃……”肖堯呃了半天:“是不是最近這段時間太累了?”
“應該是的吧?”沈婕說:“太折騰了。”
“要早點睡覺,別老是熬夜。”肖堯嘴裡說著不鹹不淡,但又不能不說的廢話。
就好比女朋友和你抱怨她痛經,你又沒法陪在她身邊,也就只能在電話裡說“多喝熱水”這類治標不治本的廢話建議,雖然說了也可能挨罵,可是不說又能怎麽辦呢?總不能建議切除……那啥,一勞永逸吧?
“我知道的,”沈婕說:“有點累了,那要不今天就先……”
肖堯眼珠子一轉,忽然嘴賤,補了一句:“你說,會不會是天韻提前來了?”
“什麽啊?!”沈婕的語氣多少帶點惱羞成怒的意味:“你有病是不是?!”
肖堯連忙道:“我跟你開玩笑呢——咱倆又沒那啥過,怎麽可能啊。”
“知道不可能還說?”
……
“睡吧。”沈婕打破沉默道:“別亂想了,早點睡吧。”
“那件事情是不可能的。”肖堯道:“畢竟我們什麽也沒做過。”
“嗯,不可能的。”沈婕表示同意。
“老婆我愛你。”肖堯說。
“我也愛你。”沈婕說。
肖堯又嗶嗶了好幾句,見對面悄無聲息,把手機舉到面前一看,才知道對面早就掛了。
真是不爽。
雖然明知道自己和沈婕並沒有過什麽,肖堯還是忍不住敲響了女兒的櫥門。
“都幾點了?”沈天韻睡眼惺忪地發著牢騷。
肖堯打量著女兒,見她歲數沒有增長,便隨口問道:“天韻,你沒有多出什麽……吧?”
“你十三點啊,”沈天韻翻白眼道:“好啊,你們兩個幹了什麽好事?”
“什麽壞事也沒做過。”肖堯落荒而逃。
未來的子女狀況沒有發生改變,但這並不能給肖堯帶來任何安慰。
肖堯一直到後半夜兩三點鍾才睡著覺。
好容易睡著以後,又做了半宿的噩夢。
他先是夢見沈婕挺著圓滾滾的肚皮,被老嶽父無情地從自己身邊擄走。
肖堯哭喊著衝沈婕伸出手,卻怎麽也碰觸不到;
接著是沈天韻跑來告別,說因為他和小媽媽早早做下的好事,導致爺爺絕不同意他倆結婚,因此,天韻也就即將不複存在了。
肖堯在夢裡嚎啕大哭,醒過來的時候,那種想哭的感覺還在,卻是怎麽也哭不出來。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夢。
奇奇怪怪。
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已經快9點鍾了——這該死的手機鬧鍾是一點都沒起作用,還好自己醒過來了,不算太遲。
拿起手機看了看,沈婕夜裡3點還給自己發了一條QQ消息,叫自己不要想太多——想來她晚上也是沒有睡好,此時此刻,當然也還沒有起。
肖堯主動給沈婕發去了“早安”,告訴對方放寬心,說自己並沒有往心裡去。
然後檢查那兩個未接來電,是鬱璐穎的。
趕緊回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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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傻妹,”肖堯說:“我起來了,沒睡過頭,我調了鬧鍾的,不過沒鬧醒,不過還好有生物鍾在。”
“……”
“不會遲到的,今天畢竟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的約會嘛——是第一次嗎?”肖堯樂呵呵地說:“好不容易考到全科60,上戰爭公園玩,我怎麽會睡過頭或者忘記呢?不存在的。”
“……”
“公園門口見?為什麽啊?一起走唄?”
“……”
“也行吧,這樣就更有約會的感覺了。”
隔壁天韻睡得像頭小豬,肖堯本想一個人出門解決早餐,再順便給天韻帶個大號的加料粢飯團豆漿什麽玩意兒的,看看時間來不及了,也就作罷。
今天是陰轉多雲,倒是個不錯的天氣。
每日例行的橋洞下練級行動,因為鬱波今天有事外出,暫停一天。
剛好昨天數理化生四張卷子都做到了60分,鬱璐穎便將去戰爭公園劃船的行程排在了今天。
肖堯換上了出門的衣服,照了照鏡子。
說起來,今天還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和鬱璐穎“約會”吧?
算嗎?上次一起看電影的時候還是同學朋友關系。
反正,不能穿的太隨便了。
肖堯挑了一件夏威夷印花襯衫,這是GTAVC的主角湯米的服裝,他很喜歡這種“很sao”的感覺。
為了搭這件襯衫,他找了一件寬松的沙灘褲——這些都是買來以後,平時不怎麽穿的衣服。
鞋子就穿沈婕給買的那雙籃球鞋算了,也沒太多合適的。
肖堯戴上一副大墨鏡,笑了笑,鏡子裡的少年也跟著笑了笑。
人靠衣裝,自從沈婕到來之後,肖堯的衣品直線上升,人也變得精神自信多了。
主要還是衣櫥裡可以選擇的選項變多了,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大小姐恩德無以為報,隻得以身相許。
算了還是不戴墨鏡了,否則戴不了眼鏡,怎麽都難受。
關門,出發。
從家裡到戰爭公園的路程不遠不近,坐6路公交車便可以直達。
肖堯上車投幣,找了個空位子坐下。
話說這6路車也該換換車子了吧,這台老爺車的車漆斑駁剝落,坐墊都磨平了,開動起來玻璃震得哐哐響,搞不好就是自己小時候坐過的某一輛。
也好,懷舊。
在這一年,魔都大多數公交線路都換成了汽油車,這輛6路車還是那種拖著兩條大辮子的長款電車,真是令人懷念。
這種電車開起來的聲音都和汽油車不一樣,有兩截車廂,中間用一個大轉盤聯結,可以腰身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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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童年的記憶裡,“6路電車”便是跟“戰爭公園”綁定在一起的符號,那就是通往天國的幸福列車。
不過以前都是有售票員阿姨的,現在都改成自己投幣了。
得有多少售票員阿姨因此而失業啊?肖堯惆悵地想。
還記得那時自己在蘇江生活,每到假期——寒假或暑假,父母會領自己回魔都。
暑假的好處是時間比較長,寒假的好處是可以過春節,很難說肖堯到底更希望選哪個。
就不能全都要嗎?
在童年肖堯的心裡,魔都是藍色的,有朝一日能回到魔都生活是他的夢想。
十裡洋場是你昨天的笑臉,黃江兩岸有你今天的精彩……
在白玉蘭花開的日子裡……
奶奶,爺爺,十七鋪碼頭,親戚們,老弄堂,歪灘,表哥,表姐,堂兄,壓歲錢,甩炮,劃炮,煙花,飛毛腿,東方之珠……
這些凌亂的關鍵詞共同構建了他對這座城市的美好記憶。
可如今……
如今也挺好的了。
當時常去玩的地方就有戰爭公園。
說是“常去”,其實也不怎麽“常”,所以每次去的時候都會激動不已。
百花園,動物島,湖心亭,都是兒時的珍貴記憶。
小時候的自己看著別家父母帶孩子在湖上劃船,也和爸媽提出一起去。
一直到現在,相冊裡還夾著一家三口一起劃船的照片,只是“母親”的臉是被剪掉的。
肖堯還記得那些大腦斧,大西幾。
還有猴兒。
一晃眼,多少年過去了?
肖堯搖搖頭,仿佛這樣就能把“母親”的面容從記憶中甩出去似的。
電車顛簸著,很快就到了空江路。
下車,沒走幾步就到了戰爭公園的正門。
時隔多年,公園正門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有幾個小吃攤,還有賣花的姑娘跑來跑去,賣力地推銷。
還叫我別遲到,現在自己人呢?
暑假期間,這熊孩子是真的多啊。
“哥哥,哥哥!”賣花的小姑娘見來了新客人,連忙湊了上來:“給你女朋友買支花吧!”
買花?女朋友?肖堯忽然童心大起, 問道:“小姑娘,你怎麽知道哥哥有女朋友啊?”
“哥哥這麽帥,肯定是來和女朋友約會的!”
呃,你這樣一說,就顯得十分合情合理了。
“那你猜猜,哥哥有幾個女朋友?”
“兩個!”小姑娘歪頭想了幾秒鍾:“還有一個大姐姐在追你!”
肖堯倒吸一口涼氣,連退了兩步:“你怎麽知道的?!”
小姑娘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因為我可以看到大哥哥你身上的紅線啊!”
紅線?
肖堯選了一朵玫瑰花。
“我建議你選這一支呢。”小姑娘沒有拿出肖堯挑選的那一支,而是從旁邊另選了一支。
“這朵還沒開好吧?”肖堯看著這朵只能堪堪稱作含苞待放的玫瑰,有些不滿。他伸手從小姑娘的花束中抽出了自己選的那一支,付了10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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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收了錢,沒有再堅持。
“小姑娘,”肖堯把玫瑰花咬在嘴裡:“你看到的紅線,能具體再跟哥哥說說嗎?”
“不過,有一條已經開始變黑了喔。”賣花的小姑娘說。
“變黑?!”肖堯大驚失色。
賣花的姑娘剛要繼續說話,肖堯就聽到了背後傳來突突突的聲音。
他下意識地回頭一看,是鬱麗華的輕騎摩托車停在了公園廣場的入口處。
“完全開好的花,很快就會凋謝哦。”
肖堯轉回頭來,那賣花的姑娘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