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璐穎當然知道自己要幹什麽,肖堯卻不知道她想幹什麽。
和曾經的白月光死在一起,該說是溫暖?遺憾?幸運?還是惋惜與痛心……?
他深情地眺望了一眼沈婕,那個光腳穿涼鞋,正在嗷嗷叫的少女。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自己變成植物人以後,沈婕會和其他男人結婚嗎?一定會的吧?她會照顧和看望自己嗎?
有些自私地不希望她嫁人,但又希望她能幸福……
最後一刻,應該抱住鬱璐穎嗎?可沈婕看著呢……
“想什麽呢?”鬱璐穎氣惱地大喝一聲,抽出手斧並且運起寒氣集中在斧子上,原本小巧的手斧迅速地變長變大,散發的寒氣在這個充斥著紅色基調的熔爐中閃爍著淡藍色的光芒。接著,她雙手將斧頭舉過頭頂,全力向肖堯的方向擲去。
斧子甩出一個弧線,正正地劈在轉盤上,半個斧頭都嵌了進去。與此同時,斧頭攜帶的寒氣也沿著金屬迅速蔓延,連扶著推杆的肖堯都被凍得兩手發麻,眨眼之間,整個絞盤連同與之相連的部分鎖鏈都變成了冰雕。
肖堯這才明白鬱璐穎的意圖,他嘗試著松開手,鐵柵猛得震動了一下,冰封的轉盤裡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但還是維持住了。
“肖堯,趕緊跑!”鬱璐穎衝肖堯大喊道。
肖堯回過神來,趕緊往鬱璐穎的方向跑。但好像是因為剛才飛斧的衝擊,懸挑的地面遠端有一些下沉,肖堯現在跑等於需要爬坡。
雖然上面鬱神父和沈婕已經用盡了全力,可是鐵柵維持了幾秒鍾之後還是開始了下墜,封住絞盤的冰開始出現裂紋,然後裂紋迅速擴大成了裂縫。
“快啊肖堯!”
肖堯一咬牙開始拚命衝刺,可是因為幾輪的折騰,他體力已經消耗很大,雖然坡度不大,但就感覺舉步維艱,幾十米的距離現在顯得如此遙不可及。
沈婕突然大喊了一聲:“波哥,傻妹,你倆站穩了!”
她單手捏起一個火球,用力砸向了肖堯和鬱璐穎之間的地面,形成了一個小規模的爆炸。
這個地方的環境雖然無懼高溫,但遭遇衝擊還是會產生形變,這次爆炸再次改變了地面的角度,肖堯的前路變成了小角度的下坡。
此時絞盤的冰封已經開始崩裂,原本靜止的推杆肉眼可見地正在倒轉。
“我撐不住了!”鬱神父已經是面紅耳赤,氣喘如牛。
“有了!”鬱璐穎突然眼睛一亮,只見她雙手張開按在腳前的地面上,一片冰層就以她的雙手為中心,迅速向四周擴散,眨眼間就布滿了鬱璐穎和肖堯之間的地面。
沈婕在高處看得清楚,對肖堯喊道:“對!滑過來!”
肖堯也看出了生機,他把盾牌往冰面上一扔,然後往自己的盾牌上一跳。
他的本意是瀟灑地踩著盾牌,滑到鬱璐穎與沈婕的面前。
可惜,他沒有注意到,冰已經擴張到了自己的腳下,起跳時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前撲到了盾牌上,然後像個被翻了蓋的烏龜般,一頭撞了前面來不及躲閃的鬱璐穎一個滿懷。
天旋地轉中,肖堯努力伸出胳臂死死抓住了什麽,接著就聽到兩聲歡呼,睜眼一看,原來自己已經抱著鬱璐穎滑到了鐵籠外頭。
他急忙松開了鬱璐穎,鬱波和沈婕也松手後退,絞盤的冰封登時徹底崩毀,推杆像個陀螺一樣轉了起來,一聲巨響之後,鐵柵再次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整個懸挑結構都開始晃動起來。
肖堯本想扶鬱璐穎起來,卻多看了一眼沈婕,沈婕走過去扶鬱璐穎起來後,鬱神父拿槍托往肖堯的屁股上一拍,喊道:“別廢話了!咱們先離開這,一會這裡塌了!”
四個人沿著蜿蜒的狹窄“高考”鋼橋一路向上,一直到離開灼熱的熔爐重新返回修道院,都沒有再遇到任何襲擾。
但是,當他們重新回到地面以後,聽到的不再是洗腦的“努力,努力,努力,分數,分數,分數”,而是警報聲。
“警報!警報!入侵警報!入侵警報!全體修生請遵循指示,就近疏散。”
然後,他們發現所有教室裡的,操場上的修生們,都在執法修女的指揮下,秩序而高效地從修道院的大門和側門離開。
但無論是修生還是執法修女,都對肖堯一行四人擺出了視而不見的態度。
四個人找了一個隱秘的角落,開始商量起下一步的行動。
“難道是宋海建終於發現我們入侵了,但卻不知道入侵的人是我們?”肖堯撓頭不解。
鬱波道:“那個給我們帶路的修女本身就是入侵者。”
“但是我們今天來的目的都還沒有達成,無論如何還是要見到宋老師,或者找到他放考卷的地方。”
“都已經這樣了,你們就別端著那份聖母心了。要我說,找到宋海建,辦了他。”
“還不知道趙曉梅是什麽情況,那個火刑……”
“曉梅曉梅曉梅,叫得親熱!一看到就拚命往下跳!”
“?這不是吃醋的時候吧?再說人命關天……”
“好了,無論我們決定要怎麽行動,都要快,我覺得這些執法修女疏散完,就該找阿拉麻煩了。”
“咱們就趁這個機會直搗黃龍吧。”
“直搗黃龍?肖堯同學,你還真是不西西物啊。”附近一直播放疏散提示的廣播裡,突然傳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肖堯抬起頭,衝著廣播喊道:“宋海建,你別在那裡當縮頭烏龜,你做下的那些事,我們可是都看見了。現在我也要送你一句西西無解魏駿傑,你要是肯出來認錯悔改,我……我也不是不能讓你體面的辭職。”
“像老鼠一樣躲在陰影裡的人不正是你們自己嗎?想見我,那就來操場上吧,我倒要聽聽看,你們憑什麽認為需要認錯悔改的人是我。”宋海建的聲音在廣播裡發出一陣令人不愉快的笑聲。
肖堯一行人回到了一進門時就經過的操場上。
這座之前人來人往的操場,如今已經空無一人——宋海建並不在這裡。
“宋海建,我們到操場了,你還要躲到什麽時候?”
“我一直都在這裡,只是你們有眼無珠罷了。”這一次,宋海建的聲音不是通過廣播傳出來的。眾人循聲望去,才發現修道院塔樓最高處中央的巨大表盤下方,有一個被機械臂托舉的平台,平台上則是一套樸素的辦公桌椅,和端坐在辦公桌後面的宋海建……之影。
宋海建的影子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後,身著一件潔白的長袍,露出赤裸著的雙腳。他的頭頂上有一圈閃閃發光的光環,仿佛是神聖的標記,面容略顯蒼老,但眼神卻透出一股深沉的“智慧”和銳利的精明。他身上的白袍上寫著兩個意味深長的希臘字母:α和Ω,肖堯在教堂裡見過,鬱璐穎告訴過他,這代表著開始和結束。
“鬱神父,久聞大名,初次見面我很榮幸。也許我應該稱呼你為弟兄……”
“他即是那敵對者,他高舉自己在各種稱為神或受祟拜者以上,以致要坐在天主的殿中,宣布自己是神。”鬱波朗聲念出了一段經文。
“啊,你是在宣判我是個異端。”宋海建平靜地指出。
鬱波冷笑了一聲,嘲諷道:“異端,你也配?充其量算一塊培根。(Pagan)”
“可你的這三個小跟班知道你在老教友當中有多臭名昭著嗎?身為神職人員,經常武力毆打他人,並且客觀上成為了這一片地區的……扛把子?如果不是你的父親鬱保祿,你們的金主教早就把你給停職了……神父,啊不,意呆利教父。”
鬱波張口欲言,宋海建卻自顧說了下去:“你的非法傳教工作業績確實做得很好,你在年輕人當中也很受歡迎……尤其是受到,女教友的歡迎。事實上,過於受歡迎了,所以你和你那些年輕女教友傳出的緋聞……”
(作者申明:請審核編輯大人留意,此處為反派對男配的攻訐詆毀,並無“宗教負面、未成年不良”導向,特此聲明)
“如今我們的天主獲得了勝利、權能和國度,也顯示了祂基督的權柄,因為那日夜在我們的天主前,控告莪們弟兄的控告者,已經被摔下去了。”
“你除了會念經還會——哎呀!”宋海建忽然一頭從平台上栽了下來。
“真的摔下去了一剛!”肖堯吃驚地評論道,沈婕則爆發出一頓大笑。
“舅舅,你也太厲害了吧!怎麽做到的?”
“潑髒水這招對我不好使——你的向導被人掉包了,你都不知道嗎?”鬱波舉起了自己的小提琴盒,對準了宋海建。
“但她還是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這就是秩序的力量,任何人只要嵌入秩序的體系,都能發揮出正確的作用。”宋海建抬起頭來,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你恐怕是過於自信了,就算把你對學生的壓迫和懲戒都標榜為必不可少的管理方式,可火刑又怎麽解釋呢?誰給你的這個權力?徹底拋棄犯錯誤的學生,就是你自詡為教育家的理念?你這座扭曲的思想監獄,跟秩序毫無關系,只有純粹的強權和獨裁。”
“火刑?你指畢業典禮嗎?那可不是我要拋棄犯錯誤的學生,而是社會現實裡,就是有一部分學生,沒有機會通過高考去實現更高的人生理想,必須去面對一輩子呆在社會底層承受一切的悲慘未來。我很高興看到,你們沒有被規則束縛,大膽地使用了作弊的手段,一起走了出來。”宋海建的臉上露出了悲天憫人的神情。
“你tm放屁,我再說一遍,我沒有作弊!”肖堯長劍出鞘:“而且我們,是靠自己的本事從你那該死的機關裡闖出來的。”
“肖堯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因為你作弊才討厭你的?你錯了,我討厭你是因為你太蠢,作弊被抓住了,而且還要嘴硬,把其他人都拖下水。”
“作弊,作弊不是錯誤的麽?”鬱璐穎難以置信地問道。
“什麽是作弊?考試打小抄是作弊,偷看同學的答案是作弊,盜取試卷是作弊——可是,老師考前劃重點算不算作弊呢?學生臨時抱佛腳,熬夜背題算不算作弊呢?再進一步,你們為了考出好成績而努力學習,算不算作弊?”
“當然不算!”沈婕喊道:“好好學習怎麽能算作弊呢?你這個老頭子滿嘴歪理,壞得很!”
“那我想請問你這位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大小姐,請問你自己有沒有好好學習呢?”宋海建的眼睛炯炯有神:“你沒有,因為你不需要。你的學習態度比起你的這位小男朋友來說,不過是二十步笑一百步。 ”
“你,我——!”
“請問你是怎麽有資格哭著指責你的小男朋友不好好學習的呢?不就是因為他丟了你的臉嗎?對你來說,和他交往是一種屈尊就卑的恩賜,你已經受盡了委屈,所以你把他當成了一個物件,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成為一個光鮮亮麗的公文包,讓你可以夾在胳膊下面帶出去……”
“不要再當面挑撥離間了,”肖堯打斷宋海建道:“沈婕對我很好,我願意為了她更加努力。”
宋海建沒有搭理肖堯,而是對沈婕繼續說道:“別人歷經無數考驗,拚搏一生,也很難擁有你現在擁有的萬分之一,百萬分之一。這,他媽的公平嗎?”
“我爺爺我爸爸都是勤勞致富,也沒攔著別人努力,這他——哪裡不公平了?”沈婕怒道。
“你爸爸你爺爺辛辛苦苦地剝削,辛辛苦苦地完成了原始資本積累,確實辛苦。”宋海建嘲諷道。
雖然自己是受嘲諷的對象,但“辛辛苦苦地剝削”這七個字還是戳中了沈婕的爆笑點。
“公道自在人心。像肖堯,像鬱璐穎這樣的普通學子,他們想要像你的祖輩那樣勤勞致富,唯一的機會就是通過教育體系的層層選拔,去到更高的平台謀求發展。和你這隻兔子相比,他們就像那隻烏龜,只能背著重重的殼,一刻不停地前進,才能在你偷懶睡覺的時候,抓住一絲絲的機會。”
“還可以咬住一隻兔子的尾巴前進啊。”半天沒有發言的鬱璐穎忽然揶揄道。
“?”肖堯摸了摸自己背上背負的盾牌,伸了伸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