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h,gosh,沈婕想——你總算記得問我的處境了!
“沒怎麽樣我呀,”沈婕溫柔地說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出來這麽久,爸爸早就已經過了最生氣的那段時期了,看到我就說:回來了,就好。禁足我半個月,也就是要維護家法權威,走個形式。”
“你們家還有家法呢?大……你父親真是……”肖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不過不管怎麽說,能平穩落地真是太好了,我的心也落下來了。”
“嗯。”沈婕說。
“對了,張正凱沒來煩你吧?”肖堯忽然又想到了什麽。
就這?這就關心完畢了?然後就又開始張正凱了?
“沒有,”沈婕說:“我爸應該是沒讓他知道我回來了吧?”
說這話她自己都沒底氣,又補了一句:“不知道,反正他今天沒來。”
“哦……”肖堯說。
“他要是之後敢來,我就關在臥室裡不下去。”沈婕安撫肖堯道。
“辛苦你了。”肖堯認真地說。
“反正,我爸說了,先前給我發的消息的承諾依然作數。”沈婕道。
“那還不錯!”肖堯高興地說:“所以訂婚是可以取消了是嗎?”
“Yes,”
“真的,嶽父大人真是太……”肖堯激動起來。
“andno.”沈婕認真評估著父親今天所說的話:“給我感覺是暫且無限期擱置?”
“噢,走一步看一步吧,”肖堯有些失落地說:“最好是無限期啦,拖到最後,不了了之也好。”
“嗯。”沈婕說。
兩個人又沉默了大約十來秒,沈婕開口問道:“囡囡還好嗎?”
“挺好的呀。”肖堯說。
“你出去吃餛飩,她怎麽辦?”沈婕說。
“多大的人了,還能餓死?”肖堯道:“又出去找同學跳舞去了,不用我管飯。”
“真的是……”沈婕歎道:“這孩子可讓我頭疼了,可是我們事情又這麽多,心思老不在這上面,沒功夫去管她,又指望不上你……”
沈婕爬下了床,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喋喋不休地數落著沈天韻的不是,傳達自己的教育理念,大約說了有七、八分鍾。
在這個過程中,肖堯只是聽著,時而附和幾句。盡管如此,沈婕還是感覺得出來,他好像對囡囡也很不滿。
“對了,”接下來,肖堯又開啟了一個新話題:“你今天一天都幹嘛了?回去以後?”
“沒幹嘛呀,”沈婕說:“中午回來先吃飯,然後跟爸爸談心。”
談心,指被關在書房裡暴打。
“下午睡了一大覺,我們家的床可舒服了,回頭我再拍給你看看。”
睡大覺,指趴在床上哭了半個下午然後睡著了。
“然後是吃晚飯呀,”沈婕說:“陪我繼母打了會保齡球,遊了一會泳。”
沈婕一邊說,一邊走進臥室自帶的衛浴——這裡配有一個大型浴缸和一個淋浴間。浴室的地面鋪著精美的馬賽克瓷磚,牆上裝飾著巴洛克風格的瓷磚和壁畫,充滿了細節。
“不是被禁足了嗎,怎麽還能出去?”肖堯傻傻地問。
整個房間都散發著濃鬱的香氣,似乎來自房間裡擺放的各種香薰和花瓶。
“什麽呀,都是在家裡呀。”沈婕奇怪地說。
“呃呃呃呃…………”
沈婕一邊聽肖堯“呃”,一邊褪下自己的睡褲,忍痛坐在智能馬桶圈上。
她一邊噓噓,一邊在肖堯的提問下,向他描述在家裡打保齡球和游泳是什麽體驗。雖然她今天根本沒有心情玩(主要是屁股沒心情),但是聊這種話題還是信手拈來。
沈婕按下智能馬桶上的按鈕,一股熱流噴射出來。
她站起身,提上了自己的睡褲。
不用倒痰盂的感覺……真好?總算有了一點點的,讓人有幸福感的事情。
今天聊的已經夠久了,沈婕想要結束這通電話了。
沒想到,結束通話的居然是對面。
“阿姨好!”肖堯的聲音忽然冷不丁地遠去,遙遙叫道。
“阿姨?你在哪呢?”沈婕愣住了。
“我在外面呢,先不跟你說了。”肖堯說。
沈婕下意識地摁斷了電話。
她覺得自己的情緒有點……繃不住了。
到底是……什麽情況?
沈婕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正確答案——肖堯眼前能叫阿姨的人,可能,只有鬱璐穎的媽媽。
當然,這本身也沒有什麽問題。
沒問題才怪咧!
撒謊說是去吃餛飩,問他在哪還支支吾吾的。
況且,讓你們兩個交往,你就直接去見家長了?
是要跳過戀愛,直接談婚事了嗎?
沈婕想起了鬱母在舟莊的逼婚,感覺自己是在作繭自縛。
老娘在這邊受苦,你就迫不及待地,上了傻妹的家門,去當毛腳女婿嗎!?
……
沈婕的腦子很亂,她打開手機QQ,編輯了一條信息:“如果我現在叫你別和傻妹來往了,你會聽我的不?”
然後,沒有按下發送鍵,而是刪掉了。
約伯說“上主賜的,上主收回”,自己當然有權利要求他不再跟別的任何女生來往。
但除非萬不得已,她不想做任何會讓對方看不起的事情,人心也經不住試探。
喜怒無常,反覆橫跳,外加妒忌心和佔有欲?'tMe.
少女將目光投向了房間中的窗簾。
她直起腰,走到了窗前。
如果從這裡跳進院子裡的游泳池,雖然物理上的角度比較刁鑽,但好像也不是全無可能的。
當然,這只是一種幻想中的大冒險,她當然並不打算為了半個月的有期徒刑,冒著死刑的風險。
沈婕一把扯開了窗簾——
她看到原本開敞的陽台已經被改造成了玻璃陽光房。月光透過厚實的雙層玻璃落在眼前,看起來就像真的處在夜空下一樣,可是這裡卻彌漫著和房間裡一樣的熏香氣味。
沈鴻生,你過分了。
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人了?
沈婕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腦門上跑。
一陣微風吹過,使她定了定神。
泳池的水面也隨著風,起了粼粼的微波,好像彎彎的嘴巴在嘲笑她。
毫無疑問,這是有備而來。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這陽光房也不會是。
想來,自己那天收到他的消息,什麽爸爸認錯了,回來吧,不逼你了,其實就是牢籠已經建好了。
一股怒氣湧上她的心頭。
我是你的女兒,又不是你的奴隸?
……
看來,這就是父親為她準備的豪華金絲雀鳥籠了。
父家,夫家,何處是我家?
沈婕的目光落到了房間的另一側,那個寫字台和梳妝台上。
它們都是用深色木材製成的,上面裝飾著金色的雕花和浮雕。寫字台上堆放著一些書籍和文具,還有一台電腦;梳妝台上擺放著化妝品和飾品。
在梳妝台的旁邊,是一個大型的衣櫃。
沈婕走到了那個裝飾華麗的衣櫃門前,雙手大力地將兩扇衣櫃的門向外拉開。
然後伸出手,將衣櫃裡的衣服向左右兩邊分開。
少女打量著鏡中的自己。
看到自己漂亮臉蛋上的巴掌印,沈婕整個人都在顫抖,眉頭也緊鎖著,眼神裡噴射出怒火。
不知為何,少女忽然想起了她的精神堡壘,瑪麗女士的悲慘童年與青春。
隨著父親亨利八世和瑪麗的母親“阿拉貢的凱瑟琳”離婚,迎娶了那個表字安妮柏琳以後,曾經身為長公主的瑪麗公主也失了寵,被父親打入冷宮。
沈婕發出了有些悲傷的笑聲,試探性地用自己的纖纖玉指穿過了鏡面。
在確認道路是暢通的以後,她便一頭朝鏡子上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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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麗華推門進來的時候悄無聲息,等肖堯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拎著一個大西瓜——是真的很大,站在茶幾前面了。
肖堯下意識地從床上站起身來:“阿姨好!”
鬱璐穎則一聲不吭地從飯桌旁站起身來,奔過去從母親手中接過了這個大瓜。
這個大西瓜看起來又圓又飽滿,它的表面光滑而堅硬,閃著深綠色的光澤。它的大小……讓人想到一個胖子剛胡吃海塞完的肚子,簡直令人擔心下一秒就要崩開,裡面紅的黑的流一地——概括地說,這應該就是夏日裡最美好的時光。
“阿姨?你在哪呢?”電話的那頭,傳來了沈婕迷惑不解的聲音。
“莪在外面呢,先不跟你說了,”肖堯說:“回去跟你說啊。喂,喂?電話斷了嗎?”
肖堯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舉到面前,對面已經先掛了。
娘希匹。
肖堯的心中湧現出一股深重的不安,自己這樣周旋在兩個女孩中間,是福是禍,實在是難以預料。以自己的情商手腕,下場多半是……
我說了我不要,我不要,你非要送,送完了又要喝大醋。
“肖堯,”鬱麗華和藹可親地,熱情地招呼道:“我切一半拿個杓子來給你挖著吃可好?還是切成小塊?”
經過鬱璐穎剛才的講述,肖堯確實對鬱麗華多了更多的同情和理解。他從床邊走到茶幾前,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鍾:“阿姨,不吃了,剛才桃子吃飽了。”
轉念一想,人家買回來了你說不吃了,也是不識抬舉:“都快十點了,我也該回去了——明天再吃吧?”
鬱麗華道:“好,剛好給你們冰起來。”
一邊說著,一邊把西瓜擺在案板上,一手穩住,拇指尋了中心的位置,另一手反握尖刀直將西瓜刺個透心涼,然後壓下手腕拉長刀口再輕輕一別,那西瓜便登時裂開一分為二,露出裡面一片鮮紅。
“那我……”肖堯急著下樓給沈婕打回去:“穎……鬱璐穎,我卷子就放在這了?反正明天也要來。”
“行。”鬱璐穎一邊點頭,一邊將手裡的保鮮膜在半邊西瓜囊上貼好:“哎,你等一下,我送你!”
“不用了!”肖堯和鬱麗華異口同聲道。
肖堯說“不用了”,一是真的怕鬱璐穎辛苦,二是他急著給沈婕打回去。
鬱麗華說“不用了”,則是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太掉價,太倒貼,太“鮮格格”。而且晚上十點了,一個小姑娘送男小喂回家算怎麽回事?等會是不是還要來個“要不要上樓坐坐”?怎麽想都不合適。
鬱璐穎卻強頭倔腦,無視了鬱麗華私下對她的齜牙咧嘴,堅持要送。鬱麗華隻道兩個年輕人是想散散步,說說悄悄話,最後也沒堅持,只是叮囑女兒務必早歸。
肖堯心裡暗暗叫苦,一邊偷空給沈婕發消息,一邊跟鬱璐穎一前一後地下了樓。
少年一邊走過吱呀作響的旋轉木梯,一邊心裡琢磨著,鬱璐穎到底是純粹的耿直,還是存心。
天空中月亮如鉤,灑下一片柔和的銀輝,照亮著河面上漣漪蕩漾的水波。河畔的楊柳樹隨著夜風輕擺,樹枝像是在拂過一片銀色的雲彩。在微弱的月光下,這些樹枝宛如一群精靈在跳舞。
“你媽媽剛才跟我說,問我要切片還是挖著吃,我第一反應是她要切我的腦袋。”肖堯手裡捏著鬱璐穎的小手,一邊走一邊大幅度地搖擺。
“你不要老是把我媽媽妖魔化啦,”鬱璐穎不悅道:“其實她也蠻……蠻……”
最後那個“好”字竟是自己也沒有底氣說出口。
“沒有,你聽過一個故事沒?”肖堯笑道:“說有一個人,夏天在陽台上吃西瓜,拿個小杓,在那挖啊挖啊。忽然她看到有一個人,在房間裡翻箱倒櫃,她就問他說,你在找什麽呀?”
“不對,”鬱璐穎抗議道:“家裡忽然進了人,你不報警,還問他在找什麽呀?”
“媽的,對哦,”肖堯說:“你不要吵,她就問他說,你在找什麽呀?”
“好吧。”鬱璐穎妥協了。
“那人回答說,我在找我的頭。”肖堯用冷酷的語氣說道。
“?”
“這時候,我們的主人公, www.uukanshu.net 低頭看向了自己手裡的那半個西瓜……”
鬱璐穎一把甩開了肖堯的手,捏緊拳頭揍他的胳膊,打了七八下,還踹了一腳,直到她自己捂著胳膊蹲下身來,齜牙咧嘴。
“幹嘛呀,還真生氣了?”肖堯走過去,把她踢飛的拖鞋撿了回來。
“沒有,以後不要再給我講這些,”鬱璐穎把赤裸的玉足重新伸進粉色兔子拖鞋裡:“還有,明天你來我家,不許吃我媽媽買的西瓜。”
肖堯乾笑了兩聲,把鬱璐穎扶了起來。
這一排石庫門老房子和弄堂,顯得異常古老而充滿歷史感。每一座房子,歲月的痕跡都清晰可見。夜色中,這些老房子和弄堂更顯得深沉而神秘,房子的窗戶裡透出微弱的燈光,顯得異常溫馨。
“傻妹,你知道嗎?”肖堯和鬱璐穎繼續牽著手,走到河邊的一處缺口:“你媽媽真的很好。回去以後,你要幫我感謝你媽媽。”
“哈?”鬱璐穎放開肖堯的手,蹲下來,把自己的裸足從拖鞋裡伸了出來,撩撥河的水面。
“你爸爸,不,那個混蛋男人,不是說要把你打了嗎?”肖堯也蹲了下來,看著水面浮現的,兩個人的倒影:“是你媽媽堅持要把你生下來的吧?”
“那是因為教會不允許打胎啊。”鬱璐穎神色淡淡地說。
“不管什麽原因啊,你媽媽給了你生命,還把你拉扯大,”肖堯柔聲道:“多虧了她,我才能認識這麽美好的你——想到這件事,心裡就很感恩。”
鬱璐穎側頭看了看肖堯,抿嘴道:“肖堯,你現在很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