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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老婆,別懷疑!》第89章 新課標素質教育
“真的?你也想清楚了?”肖堯的態度一時讓鬱璐穎又有點慫。

“走吧。”肖堯大踏步地走在前面:“我也有另一個秘密想要告訴你,那就是,為什麽我最後選了沈婕。”

“我,我不想聽,”鬱璐穎的小臉一紅:“那事兒已經過去了,你願意喜歡誰,那是你的事。”

“這個秘密沈婕已經告訴你舅舅了,”肖堯看著自己的雙手:“要不,回頭我讓沈婕跟你舅舅說一聲,授權他告訴你好了。”

“什麽呀!”

……

一群肖堯叫不出名字的鳥撲扇著翅膀,排著整齊的隊伍從他和鬱璐穎頭頂的高空飛過,倆人已經拐回了熟悉的主路。

還沒到大眾下班的時間,在路上看到最多的還是穿著各色校服,背著書包的學生。

馬路上仍有積水,一位沒有公德心的出租車司機高速駛過,濺了路人一身水,收獲一片罵聲。

幸好肖堯沒有大意,有閃,推著鬱璐穎躲過了一劫。

“做可愛的魔都人。”肖堯眯起眼睛,望著肇事車輛後擋風玻璃上的標語,諷刺地念道。

“對了,文學社七月一號去舟莊采風的活動你去伐?”鬱璐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忽然想到了什麽。

“什麽?舟莊?文學社不是已經快兩個月沒活動了嗎?”肖堯莫名其妙道。

“哎呀,他們沒通知到你嗎?”鬱璐穎說:“就袁老師組織的呀,你看。”

少女一邊說著,一邊朝肖堯舉起了手裡的短信。

肖堯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沒有收到任何通知,不禁大為沮喪。

總不能是在社團也被人孤立了吧,他想。

“許是漏了呢?”鬱璐穎安慰他道:“明天去學校你找袁老師問問唄。”

“喔。”肖堯有氣無力道:“你反正會去的唄。”

鬱璐穎點頭道:“嗯,我應該會去。”

“對了,6月30號我生日,你有時間嗎?”肖堯脫口而出。

其實他連生日怎麽過都沒有計劃,只是日子相近,一下子想到,便如此問了。

鬱璐穎躊躇了一小會兒:“我倒是……沒什麽安排,不過生日你不跟沈婕一起過嗎?”

“嗐,”肖堯撓頭道:“我倆天天住一塊,生日這種東西吧……還是得熱熱鬧鬧的才行。”

鬱璐穎點頭道:“我盡量吧,你也多叫幾個人,別讓我一個對著你們兩個,太尷尬了。”

哈,哈,是有點尷尬……

不過突然說要叫人的話……

肖堯乾笑了一下:“行,我知道了。”

說話間,鬱璐穎猛地停住了腳步。

他們本該在此處穿過馬路,可是路的這一邊全是積水,水位還挺高,連有人鋪在其中的磚塊都被沒到了頂。

鬱璐穎低頭看看自己的小白鞋,猶猶豫豫地伸出腳去,碰到磚頂的水面,又縮了回來。

肖堯穿的也是那雙黑色的AJ,誰也不願意冒險,隻得繼續繞路。

說起這“一個人對著兩個人”……

肖堯清了清嗓子:“鬱璐穎,我問你個事兒。”

“你問唄。”鬱璐穎感覺鞋子裡還是進了水,濕濕的襪子貼在腳趾和腳前掌上,令人好生懊惱。

“沈婕跟我說,”肖堯斟酌著詞句:“昨天晚上在學校門口,她碰到你了。”

“碰到了,”鬱璐穎點頭道:“她在和我舅舅說著什麽,好像聊得還挺多的。”

“哦……”肖堯繼續旁敲側擊問道:“你和沈婕,你倆都說啥了?”

“你好再見之類,不然我跟她能聊什麽?”鬱璐穎有些奇怪:“女生聊的話題,你問那麽細幹嘛?”

“昨天她回來以後,跟我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肖堯的眼睛看著路面,沒有看鬱璐穎。

“說啥了?”少女的好奇心起。

“算了算了,”肖堯擺擺手道:“既然你說你們沒聊啥,那就是沒有了。”

“哎呀,你這人怎麽這樣,”鬱璐穎輕輕跺了一下腳:“要麽就別說,說了就別賣關子。”

“那,我可說了?”肖堯小心翼翼道:“先說好,你不準生氣,因為這不是我的想法,是她的。”

“行,說好了。”鬱璐穎一口答應道。

肖堯伸出手掌,鬱璐穎愣了一下,輕輕拍了它一下。

“沈婕昨天晚上和我說,你們倆,聊了一會天,交流了一些事情。她問我是不是還沒有完全放下你,然後說……”

肖堯娓娓道來,把沈婕昨晚所說的“三個人在一起”的方案大致轉述了一下,只是省略了“她是你的,你是我的”這種不太尊重人的表述,也沒有告訴鬱璐穎,自己和沈婕信誓旦旦地說已經放下了她。

鬱璐穎再次停下腳步,不走了,目光陰鬱了起來。

“所以,我就想著說,你們應該沒聊過這些吧……”肖堯硬著頭皮把自己的講述收了個尾:“這不今天跟你一起走,就隨便,問一下你。”

“當然沒有!”鬱璐穎回過神來,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氣憤:“莪不相信沈婕會表這種態,一定是你在假借她的名義來試探我,是你在想歪主意!你無恥!”

看到鬱璐穎激動地揮舞起了小拳頭,肖堯忙道:“咱們可是說好不準生氣的,都擊掌了,這真的是她說的,我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想法,要是我說的是假話,就讓我,就讓我……”

肖堯扭頭四顧,尋找著賭咒發誓的方式,鬱璐穎卻一把捏住了自己的上下嘴唇。

“你遭雷劈別連累我!”

五秒鍾後,少女松開了自己的手指:“好,我們就算是沈婕問的,然後呢,你怎麽回答她的?”

“我就說,”肖堯回憶道:“不以為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你再說我就要生氣了,你的這種想法是對我肖某人的不尊重,也是對你沈婕自己的不尊重,更是對鬱璐穎的不尊重,鬱璐穎不會耍流氓,我也不會。你有這種想法,都是對我們的婚姻的不尊重——”

“你們的婚姻?”鬱璐穎好奇地打斷了她。

肖堯一怔,剛要開口說話,鬱璐穎卻又自顧說道:“她竟然會有這種離譜的想法,我早就說過她不是個正經——”

話說到一半,忽然又刹住了。一來,沈婕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願意再毀謗她,二來,當著肖堯的面詆毀她的女朋友,也實在是不太禮貌。

這樣一來,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好,只是低頭盤自己的手指:“總之,不管是你們誰的想法,想也不要想!”

“你別往心裡去,這都是沒影的事。”肖堯有些後悔和她談這個話題:“我也完全沒有過這種想法……哎呀,你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我回家了,拜拜。”一陣狂風吹過,鬱璐穎忽然逆風而行,頭髮凌亂地貼在額頭和鬢角上。

“?”肖堯伸手拽住了她:“不是要去找沈婕攤牌共生的事情嗎?”

“我不想告訴她了!”鬱璐穎一跺腳:“你也不準告訴她!沒有我的同意,你也不準告訴她!”

“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肖堯有些哭笑不得。

“她既然有這種想法,讓她知道了共生的事情,肯定又更理直氣壯地要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吧?”鬱璐穎大聲說。

嗯?這裡面的邏輯聯系是什麽?肖堯一時沒捋明白。

“哎呀,你別激動,”肖堯勸道:“她那就是故意考驗我呢,怎麽可能是認真的,我問你這個事情也只不過就是想——”

鬱璐穎一把甩開了肖堯的手:“聽到沒有!不準告訴她!我回去了!”

說著,少女撒開腿就跑,一腳踏入了淹至腳踝深的積水裡,卻也顧不上了。

肖堯目送著鬱璐穎的背影,感覺自己的兩腳都泡在冷水裡——大水好像漫灌進自己的鞋子一般:“哎,你們怎麽都這樣,一言不合就跑……”

本來還想和她商量一下傳統手藝活的事情,眼下也是打了水漂。

天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又飄起了細雨,幸好這裡離家也不遠了,肖堯隻得匆匆趕了回去。

進了皂片間,肖堯脫下鞋子,本想脫掉濕襪,卻見自己的襪子是乾的。

他聽到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抬起頭來,看到一個留著過耳短發的漂亮少女,正眼睛滴溜溜地看著自己。

肖堯和那短發少女對視了三秒鍾,同時嚷嚷了起來了。

“你的頭髮呢!”

“你的傘呢!”

“我靠你把頭髮剪這麽短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啊!”肖堯怒氣衝衝道。

“我的傘呢!LV的傘,好幾千塊呢!”沈婕說。

“傘,傘,哎他媽的……”肖堯托住自己的頭,努力回憶思索著。

沈婕也有點著急——就算是她,就現在幾千塊錢的東西也不是說丟就丟的。

“我回去找!”肖堯一拍腦袋,衝了出去。

“哎,再拿把傘!外面下雨!”沈婕追了出去。

肖堯跑回學校,又和門衛秦大爺好說歹說了半天,才得以返回自己的考場。

當看到自己的座位周圍空空如也的時候,肖堯感到一股鬱結頂上了自己的咽喉。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少年查看了一下教室的其它地方。

當他看到那把昂貴的LV,沈婕很在乎的LV,正跟其它兩把印著花花綠綠廣告的舊傘一起堆在講台內側時,不禁松了一口氣,甚至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

肖堯打著傘回到家裡,可全身還是濕透了。

天韻還沒有回來,沈婕給他拿了乾衣服,讓他進鏡子裡面換了,又倒了熱水用毛巾蘸著給他擦臉。

“你看你這丟三落四的勁兒,以後傘啊、包啊這種不隨身的東西,不能給你買好的。”沈婕一邊擦著肖堯的臉,一邊說道。

“同意,”肖堯說:“傘這種東西,在我這裡經常是一次性的。”

“你還好意思說。”沈婕嗔道。

肖堯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她居然剪了一個妹妹頭,兩側溫婉的短發在她的耳垂邊飄蕩,有一些微微稀疏的齊劉海整齊地與眉毛對齊,一動不動。

怎麽說呢,還挺好看的,跟初中那個自己喜歡的女生一樣,是初戀的味道,可以說別有一番風味——可肖堯覺得,這是個態度問題。

“你為什麽剪頭髮都不跟我說一聲?”他用盡量心平氣和的語氣問她。

“哎呀,沒想那麽多啦。”沈婕把毛巾放在塑料臉盆裡搓洗,然後跑到皂片間掛了起來:“在你這裡洗頭太不方便了,天氣又熱,我就剪啦,沒想到你管完腳還要管頭?”

“你,我……那個身體發……”肖堯一時語塞。

“你想說什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可輕棄?你是我爸啊?我剪頭髮我爸媽都不管的,你倒要管。”沈婕掛完毛巾,回來繼續揶揄道。

“我們是男女朋友,這種事情,哪怕禮貌性告知,商量一下,這也是一種尊重。”

“誰跟你是男女朋友啦?”沈婕不高興了,隨口懟道。

“不是男女朋友是什麽?”肖堯的聲音有點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上的水沒擦乾淨。

“是……是未婚夫妻呀。”見肖堯快要光火,沈婕上前抱了他一下,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蹭。

聽到沈婕說“未婚夫妻”,又是第一次主動擁抱自己,肖堯也就生不起來氣了:“你在幹什麽啊?”

他有些奇怪。

“撒嬌啊,”沈婕繼續蹭他肩膀:“不應該是這樣的嗎?”

“……”肖堯差點笑出聲來:“我以為你在對我搖頭。”

“好啦,我錯啦,”沈婕細聲細語道:“我腦子裡之前沒這種概念,以後就知道了,一定先問你。你喜歡長頭髮,我現在開始重新留,好不好?要不然我去接頭髮?”

“罷了罷了,短頭髮也挺可愛的。”肖堯歎口氣,隻得接受了眼前的現實:“晚飯吃什麽?”

“哎呀……”沈婕想了想:“我下面條給你吃?”

“你還會下面啊,我不信。”肖堯搖頭道。

“方便麵還是會下的。”沈婕笑道:“沒想到吧?”

“……也行吧。”

……

沈婕煮的方便麵……其實倒也還行。

味道中規中矩,不算太黑暗料理。

還貼心地放了兩個雞蛋。

康帥傅紅燒牛肉面,就是這個味兒,好吃看得見!

“謝謝老婆。”肖堯雙手合十,誇張地嗅著方便麵冒出來的熱氣:“你吃什麽?”

“我再去下,”沈婕又拿出一包康帥傅鮮蝦魚板面:“我比較愛吃這個。”

“明天我給你煮?”肖堯說。

“噗,”沈婕笑道:“咱倆就準備天天靠方便麵過日子了?”

“小時候,”肖堯夾了半塊蛋往嘴裡送:“每次考試的時候,我媽媽就給我煮麵吃,還必須放兩個雞蛋,意思是考100分。”

“這跟考100分有什麽關系?”沈婕不解。

“面條是1,蛋是0嘛。”肖堯比出一個“0”的手勢:“我印象很深刻,那時候電視上廣告天天放,兩個雞蛋一包中萃面!”

“我也對這個廣告有印象。”沈婕手裡捏著那包海鮮面,在桌旁托腮坐下:“不過好像已經很久沒看到這個牌子了?”

“是啊,所以現在特別懷念那個味道。”肖堯回憶道:“小時候第一次吃到中萃面,那味道,驚為天人。”

肖堯吃著面,二人陷入短暫的沉默,腦子裡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懷念的到底是中萃面,還是媽媽的味道?

沈婕托著腮幫子看著肖堯,聽著“哧溜哧溜”的聲音,忽然又伸手打了他一下。

“做咩?”肖堯惱道:“說了多少次,不要一直敲敲打打的。”

“吃麵的時候不要發出聲音,”沈婕笑道:“基督徒要像國王一樣優雅。”

“我又不是基督徒?”

“那也要優雅。”沈婕拿著海鮮面站起身來:“好了,不跟你扯了,我也要去煮麵了。”

少女一邊往皂片間走,一邊心裡暗暗奇怪,自己為什麽會脫口而出波哥的台詞?

這位波哥……好像真的有某種,難以言說的,影響他人的精神力量。

沈婕這樣胡思亂想著,順手劃著一根火柴,點燃了煤氣爐。

已經很熟練了,自己的生存適應能力還是很強的嘛……

吃完面以後,肖堯照例把兩個人的碗堆在皂片間的水池裡,存著明天一起洗。

“好了,快點寫作業。”沈婕敦促道。

“寫毛作業,都到考試了,沒作業。”肖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那你快抓緊複習。”

“我穩的,穩的。”

“……你穩個毛線。”沈婕心想,壞了,我說話方式怎麽也開始和這小子靠攏了?

“哎呀,勞逸結合沒聽過嗎?”肖堯說:“你考前頭一晚還複習嗎?臨時抱佛腳?當然是要放松,調整好狀態,這是最重要的。”

“好了好了,放松睡覺隨便你,”沈婕舉手投降:“別影響我背單詞就好。”

“……陪我玩一會嘛。”

“……呵呵。”沈婕對這個要求並不感到意外:“玩什麽?要不今天陪你去網吧打遊戲?”

去網吧打遊戲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提議,肖堯想。

但是他還有更想做的事情。

肖堯從沙發上堆積如山的雜物中間清出了勉強可以讓兩個人坐進去的空間:“陪我看雜志吧。”

“啊?看雜志還要人陪?講睡前故事?”沈婕扶額:“什麽雜志,科幻皇帝?”

“《詩刊》?”肖堯拿出了那本全校只有兩個人訂閱的雜志。

沈婕痛苦地皺了皺眉頭,發出了呻吟。

“你以前看過現代詩嗎?”肖堯喜滋滋地手裡握著那卷雜志。

“波德萊爾和雪萊還是知道一些的,但是我實在是沒什麽興趣,感覺就像是散文多敲了幾個回車鍵?”沈婕睜著大大的雙眼,迷離地指出。

“哎呀,不要人雲亦雲的偏見嘛,”肖堯勸道:“偶爾也試著用心感受一下,了解一下我的內心精神世界。”

沈婕把一隻腿擱在另一隻腿的膝蓋上,認真地將身體微微前傾:“那你讀我聽,看看能不能把你的精神傳達出來。”

肖堯轉念一想,既然要推廣,那就應該拿出質量最高的作品來才對。他放下手中的《詩刊》,在五鬥櫥裡充當書櫥的那兩層倒騰著,翻出兩本《人間的詩意——人生抒情詩讀本》,副標題是《青春讀書課*新課標素質教育必讀書》。

這是他從聖方濟各中學的圖書館借來的,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這是他的了。

沈婕拿出自己的手機,開始外放舒緩的抒情音樂:“請吧,我的大詩人。”

肖堯翻找著手裡的讀本,一時躊躇不知道該念哪篇:“你這手機還能放歌呢?”

“音樂手機嘛。選好了伐啦,不要這麽糾結,”沈婕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看也沒看,順手幫他翻到其中一頁:“就這篇。”

“好吧,”肖堯清了清嗓子,開始朗誦起來。

“阿哼!放聰明些……”

“這首詩的開頭是阿哼?”沈婕好奇地打斷了他。

“沒有,別搗蛋。”肖堯繼續念道:“放聰明些,把世界還給我,讓我去尋找冒險。

“我見過那些結了婚的,我見過那些體面地結了婚的,安坐在火爐邊,真讓人惡心。

“我見到他們心滿意足地狼吞虎咽,其蠢無比地咕咕唧唧。

“哦愛人,愛人,”肖堯讀到這裡的時候,深情地凝視了沈婕一眼:“你的眼睛太美麗,容不下這種條規,讓我們想出更好的方式。

“哦愛人,你臉容太完美,經得起仔細端詳;

“哦愛人,讓你的船下水,重新把我讓給暴風雨。”

肖堯頓了一頓:“完了。”

沈婕啪啪啪啪地鼓起掌來:“真的不錯,你們學校沒有朗誦比賽什麽的嗎?”

“是有啦……”

“這首詩是什麽意思啊?”沈婕問他。

“這兒有注釋。”

“念。”

肖堯掃了一眼內容,覺得不太妙,但還是硬著頭皮念道:“這首詩的作者是米國的詩人龐德,他在即將跨進婚姻的城門的那一刻,忽然決心逃出圍城……”

“念啊,怎麽不念了。”沈婕的表情似笑非笑。

“婚姻中單調麻木的情景讓他退避三舍,企圖溜之大吉。”肖堯越念越小聲:“聽他連嚇帶哄的口吻,先是警告式的放聰明些,接著是以實例來勸說,最後是口蜜腹劍的哄騙說,你的眼睛太美麗,哀求重新把我讓給暴風雨,這就好像在說,讓我回到野生動物園,真是用心良苦……”

肖堯讀不下去了,一股尷尬的空氣彌漫在二人中間。

“讓我回到野生動物園,”沈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別說,還有點意思?”

“這有什麽意思……”肖堯囁嚅道:“這沒意思,還是讓我給你選一首吧。”

“婚姻,本來就跟愛情沒關系的吧?”沈婕好像還在自言自語:“但是昨天波哥和我說……”

肖堯一頭汗,嘩嘩翻著書:“哎,這個,北島的《回答》,我很喜歡,雖然不是愛情詩。”

“好呀,”沈婕的嘴角揚起弧度:“幹嘛非得愛情詩,我又不是戀愛腦。”

“阿哼!”肖堯換了一副慷慨激昂的口吻:“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看吧,在那鍍金的天空中,飄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

“……

“我來到這個世界上,隻帶著紙、繩索和身影;為了在審判之前,宣讀那些被判決的聲音。

“告訴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藍的,我不相信雷的回聲,我不相信夢是假的,我不相信死無報應。”

……

約摸二十分鍾後,肖堯坐在沙發上,手裡托著那本2004年6月號最新的《詩刊》,慢慢地品讀著。

自從那個雨夜,沈天韻來到自己的生命中以後,似乎他就很少這樣慢下來,細細咀嚼自己的人生。

一切都好像一架失控的馬車,受驚的馬匹發瘋地拉著自己,狂奔著,狂奔著……

“下一頁嗎?”沈婕已經半天沒了動靜,肖堯輕輕問了她一聲。

回答他的只有輕輕的鼾聲,接著,肩膀一重,少女的小腦袋就這麽靠了上來。

“夕陽下我向你眺望,你帶著流水的悲傷,我記得你向我揮手的模樣,別問我愛會不會老……”葉蓓的《純真年代》歌聲從沈婕的音樂手機裡流了出來,這是自己20分鍾前用2G網絡下載的,到現在才下載完畢。

沒半個月以前,自己就是和鬱璐穎坐在這裡,聽著這首《純真年代》,一起分享著詩刊,直到沈婕忽然提著一個大黑色垃圾袋闖了進來。

這件事情其實並不遙遠,如今想起來,卻恍若前生。

肖堯輕輕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就這麽安靜地讓她睡吧,這樣也挺好。

沈婕就和大多數這個時代的人一樣,欣賞不了“人間的詩意”,這不怪她,也無法勉強。

只是,再也不會有那樣一個心意相通,心有靈犀的女生,與自己坐在這條沙發上,一邊聽葉蓓的歌,一邊分享著對詩歌的感受。

肖堯的內心深處像是有什麽柔軟的東西被刺過了,一瞬間抽得他有些生疼。

他好像一個沉睡在美麗的溫柔鄉夢境中的人,短暫地被人喚醒,第一反應便是,趕緊睡回去。

眼前浮現出那個臉色蒼白的少女發足狂奔的情形——那孩子落荒而逃,慌不擇路,穿著白色運動鞋的腳踏進了淹至腳踝深的街頭積水裡,然後是另一隻。

幾個小時前的當刻,肖堯隻感覺到冰冷的水灌進自己的鞋子裡,而現在,那冷水卻流進了心裡。

不能再想了。

肖堯用力搖了搖頭,驅散了自己發散的思維。

光是想這些,都屬於是精神出軌。

肖堯早已決意,要對沈婕一心一意。

如此大幅度的搖頭驚醒了沉睡中的少女:“啊?!啊,讀完了?啊……這個詩的意思吧……”

“這個詩也沒啥意思,”肖堯微笑著刮了一下短發少女的鼻子:“要不然我們還是去網吧好了?”

“啊?現在嗎?這都幾點了?”沈婕迷迷瞪瞪地看向了老舊的落地鍾。

“還早呢。”肖堯說。

“也沒……那麽早了吧。”沈婕站起身道:“天韻為什麽還不回來?”

簡單地收拾一番後,少女陪著肖堯出了門。

她的身上穿著白色的短袖T恤和藍色的牛仔長褲,頭上別著她那個XXII狀的發卡,腳上穿著膚色的短襪與黑色的真皮涼鞋。

“啊……感覺好尷尬啊,都沒臉見人了。”少女一邊走,一邊在肖堯的身後躲躲閃閃:“我感覺人家都在看我,好想脫掉啊。”

“?”肖堯看到路上的行人都沒幾個:“大晚上的,誰看你啊,誰盯著你的腳看啊?戲怎麽那麽多。”

“你知道嗎,”沈婕緊緊捏著肖堯的手:“以前我在家的時候,不管是去學校還是跟朋友出去,不打扮到我自己滿意,我是不會出門的。”

“嗯……”肖堯想了想道:“你不是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嗎,幹嘛老把時間都花在這上面?不那麽精致的話可以多半個小時背單詞時間呢,哈哈。”

“不一樣的,對於很多女孩子來說,只有打扮得像公主一樣完美,才能不因為他人的評價還有自己內心的擔憂,從而把事情做到最好。”沈婕說。

你在說什麽玩意兒,語法通嗎?肖堯沒聽懂。

二人挽著手踏進了“燦華網吧”,想必那宋海建也不至於這個點還跑出來網吧抓人。

網吧的前台沒有檢查他倆的身份證,爽利地給他們開了卡。

啊……好熟悉的味道,如今竟然也有些陌生了。

肖堯注意到,有幾個小學生模樣的家夥也在上機,脖子上掛著紅巾,嘴裡大喊大叫地玩著聯機遊戲,書包隨意地放在鍵盤旁。

“這麽多小學生……我覺得這網吧吃棗藥丸。”肖堯有些不安:“對了,不是說要買電腦的嗎?”

“天韻最近說是訓練比較忙,已經在看了。”沈婕說:“別坐在這,去裡面。”

所謂的裡面就是“情侶包間”,真皮沙發連坐,高檔配置大屏,還有布簾子和外面的大廳隔開,八塊錢一個小時。換成是以前,肖堯從來不會考慮那裡的,不過現在居然覺得……其實也還好?不是很貴。

肖堯和沈婕登陸了各自的帳號,肖堯的角色是一個白精靈聖殿騎士,61級,身穿一套末日盔甲,手持亡者榮耀和小小的末日盾牌,頭上頂著“堂吉訶德”四個字。

沈婕的角色名叫“oO舒荷Oo”,是一個白精靈法師,穿著高跟靴與黑絲,手裡拿著一根小小的魔棍,才8級。

“來,給你這個法師的普頂裝備,20級之前最好的。”肖堯把長袍、長襪、長靴和法杖擺在交易框,想了想又在金幣欄敲上30000這個數字:“你拿錢去商店買一些普通魔靈彈——就買3000個吧,再多你負重就超過了,點右鍵,就是自動使用魔靈彈,可以打出50%的額外傷害。”

“真的耶,”沈婕的手裡泛出白光,她的角色嘴裡吟唱起咒文:“米瑪雅馬娜!”隨後一道冰箭就從手裡射了出去,飛到蜥蜴人的身上,一個暴擊把怪秒了。

“好厲害!”沈婕說:“幾級才能學火球啊?”

“你是精靈,”肖堯解釋道:“精靈用的是水系魔法,黑暗精靈是風系,人類才是火系……”

“那我想重新練人類法師。”沈婕撅起了嘴。

“別呀,都8級了,”肖堯勸道:“白精靈好看呀,而且你看,我也是白精靈,不同種族不能結婚的。”

“好吧,”沈婕心不甘情不願道:“你是什麽職業呀?”

“聖殿騎士,這是二轉職業,”肖堯解釋道:“你是精靈法師,20級一轉,可以選精靈長老或者精靈巫師,你想玩法師就轉巫師,然後40級二轉咒術詩人。”

“啊,又是詩人。”沈婕撇了撇嘴道。

肖堯離開了隊伍,騎上了他的黃昏座龍,開始在蜥蜴人兵營裡橫衝直撞,他的坐騎在地面上發出“咚咚”的響聲,拉了一串長長的火車,足有幾十隻怪,衝到沈婕面前停下,下了龍,一個群體嘲諷:“用群攻魔法,快!”

……

有肖堯這樣帶練級,沈婕升級飛快,很快就升到了14級,蜥蜴人兵營裡的怪也都變成了深藍色名字,無法提供經驗值了。

“該換地方了……我看看。”肖堯按下M鍵,打開羊皮卷軸風格的地圖,開始研究起來。

沈婕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狗子,我困了,我們回去吧?”

“不好玩嗎?”肖堯轉頭看向沈婕吹彈可破的臉,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那回去吧。”

“不是,好玩就好玩……就是,我在想……”

二人一起使用了回城卷軸,角色的腳下出現了六芒星狀的法陣。

“我就是在想,與其花時間在遊戲裡練級,我們幹嘛不去鏡子裡鍛煉我們自己的作戰技巧呢?”沈婕說:“畢竟遊戲裡再怎麽樣也只是虛擬的數據,自身的能力提高才是實打實的。”

肖堯皺了皺眉頭:“姚老師的殿堂都塌了吧。”

“你不是說,你找我的那天晚上,誤打誤撞進了一個橋洞下面的鏡子嗎?”沈婕回到了咕嚕丁城鎮,原地坐下回藍:“還碰到了無臉的賣花姑娘什麽的……”

“太危險了,”肖堯操縱自己的騎士跑去鐵匠鋪修理了裝備:“遊戲裡死了只是掉經驗,在鏡子裡死了怎麽辦?”

“嗯……”沈婕把兩隻手背疊在下巴下方,盯著屏幕發呆:“可是……”

“而且,你準備拿誰練級?”肖堯說:“那個世界裡的人又沒有攻擊性,你跑進去大開殺戒,這……這合理嗎?”

“那有什麽啦,”沈婕不以為然道:“他們又不是人,只是一些影子而已,能夠給我提供經驗值是他們的福氣啊。”

“影子就該死嗎?”肖堯指出:“姚老師的影子被熊吉啪一刀砍了,你看看姚老師現在都成啥樣了?”

“……”

“那個地方,波哥說是群體潛意識,眾人的殿堂,”肖堯繼續說道:“我們在裡面瞎搞,說不定會擾亂其他人的心靈的。”

沈婕噘嘴道:“好吧,那我們回去吧。”

肖堯和沈婕結了帳,牽著她的手走出燦華網吧,外面竟然又飄起雨來。

“哎呀好煩啊,這個季節出門沒個車是真不方便。”沈婕伸出手,去觸碰屋簷外的雨簾,半晌無語。

“我知道你想去那裡面冒險,”肖堯沉默了一會,轉換了話題:“明天放學了,我幫你去問問鬱神父,看他怎麽說?”

“我才不要你去問咧,我自己去找波哥!”沈婕氣哼哼地說。

“你還是少往我們學校這邊跑吧,”肖堯正色道:“萬一張正凱……”

沈婕歎了一口氣,惆悵地望著連綿不絕的細雨,兩隻手抱住自己的腰:“好冷凍。”

“好感動?”

“好冷凍!”

肖堯輕輕地擁住她,撫摸著少女的後背,他的手觸到一條微微凸起的帶子:“我……我也是。”

“放聰明些,把世界還給我, 讓我去尋找冒險。”沈婕忽然大聲地說。

“啥玩意兒?”肖堯一愣。

“哦愛人,讓你的船下水,重新把我讓給暴風雨。”沈婕念完這句詩,便用力掙脫了肖堯的懷抱:“我們跑回家吧!”

“神經病,那麽大的雨?”肖堯搖頭道。

“把我讓給暴風雨!”沈婕又說了一遍,衝進雨簾中。她的涼鞋重重地踏進一個水坑裡,濺起了數十厘米高的水花。

沒幾秒鍾,她身上的T恤和牛仔褲就已經完全濕透了——濕透的牛仔褲顏色變深,緊緊貼在她的腿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線,在夜色下反射出光澤。

肖堯第一次意識到,沈婕好像真的蠻……大的。

他將雙手放在嘴邊,當成擴音器:“你喝多了吧你?”

“來呀,快過來!”少女也用“擴音器”喊道。

肖堯低頭看了看自己光腳穿著的塑料涼鞋,心裡對鬱璐穎感到有些抱歉,但此時此刻,也沒有辦法了。

“瘋丫頭!”肖堯罵了一句,衝進了雨簾。

沈婕主動拉起了少年的手,朝著家的方向跑了起來。

“瘋丫頭!”肖堯看到少女的大腳趾和突出的食趾在濕透的絲襪裡調皮地扭動著。

“啊!啊!啊!肖堯是大笨蛋!”少女一邊喊著,一邊拉著少年的手,衝過了無人的斑馬線。

大晚上的,還有沒有公德心了,肖堯想。

“大!笨!蛋!”他也跟著喊了起來。

二人跑進了所住的弄堂,在小賣部和倒痰盂倒垃圾處中間的塑料雨棚下停住,雙手按住膝蓋,彼此對望著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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