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女將她的小皮鞋重新穿上,腳在鞋中蹬了蹬地面:“怎麽就鬧了?還是說你就喜歡嘗腥的?”
肖堯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白色衣服的小人,他叫肖堯接下話題,然後把下午跟趙曉梅在一起玩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以免沈婕繼續胡思亂想;另一個紅色衣服的小人則表示堅決反對——他的要求是肖堯向沈婕坦白自己對趙曉梅有些許非分之想的事實,並且保證痛改前非,永不再犯,以爭取她的諒解。
“怎麽?談朋友了就不能跟同學正常一起玩了?”白衣服的小人義正辭嚴:“你又不是她的奴隸?你和趙曉梅又沒發生什麽,她想要牽手爬橋你還拒絕了,論跡不論心,天主看得到,你覺悟很高的好伐。”
是啊,得虧自己意志堅定,經受住了曉梅階級糖衣炮彈的腐蝕,不然現在真的是死蟹一隻了——或許,這就是“人在做天在看”最好的現實體現吧?
“少來論跡不論心那一套,你沒做什麽是因為你不愛她,可你愛她你又做了什麽嗎?愛情什麽都能不論,唯獨不能不論心。你這個偽君子趕緊給老子滾蛋!”紅色衣服的小人怒氣衝衝,提起手裡的三股叉就向白色衣服的小人刺去。
肖堯煩躁地揮了揮手,把眼前這兩個廝打成一團的小人驅走,抬頭卻看見黑衣少女已經裙角帶風,施施然地上去了,於是便趕緊跟上。
“老婆,別生氣了。”肖堯跟在沈婕身後,伸手去拉對方的手,卻被對方一下彈開了。
唉,頭疼。
肖堯所不知道的是,沈婕其實沒有真的在意他和趙曉梅在一起玩的事情。
一來,也確實沒有發生什麽身體和言語中的越界之舉;
二來,她並不真的把趙曉梅看作是一個實質威脅;
三來,自己的男人搶手,沈婕的虛榮心還是挺滿足的——她更滿意的是,肖堯和鬱璐穎真的沒什麽。
突然脫鞋作勢要下河摸魚,本是突發奇想,要逗肖堯玩,結果看到肖堯驚慌失措又笨拙的模樣覺得很可愛,便是罕見地作癮犯了。
也算得上是肖堯燒高香,趙曉梅說那句“曉梅看到你在車上牽鬱璐穎的手了”的時候,為了顯得神秘兮兮,她是故意側過頭,壓低聲音說的,加之當時正好有一對路人從他們中間穿過,導致沈婕根本沒聽到這句話。
一路無話走到雙橋下面,沈婕覺得作得差不多,也該適可而止了,便回身朝肖堯彎了彎手。
肖堯小跑上去,挽住黑衣少女的胳膊:“寶寶不生氣了?”
沈婕笑道:“你別挽著我胳膊,很娘的,好像鈣一樣。”
肖堯放開了她,自己虛空彎著左邊的胳膊,想著“別人挽自己”和“自己挽別人”看起來究竟有什麽區別——他以前從來沒琢磨過這個問題。
“哎,狗子,你跟我實話,”沈婕乖巧地搭上肖堯的胳膊,二人登上了世德橋:“我對你怎麽樣?”
“猶如再生父母。”
“不準油嘴滑舌!”
“全世界再也找不出這麽好的女朋友了,真的。”
“狗子你聽好了,”沈婕柔聲道:“所有別的女生可以給你的東西,我都能給你,而且可以做得更好。”
肖堯鼻子酸酸的,感動得差點上面和下面一起哭出來:“你不用對我做到這個地步的……”
少年用力地搖搖頭,驅散了眼前沈婕穿著長裙和黑絲在舟莊的河道裡玩花遊的場景。
真是令人血脈僨張。
“反正,我跟誰都是規規矩矩的,正常的朋友同學關系,”肖堯在感動之余,也開始說軟話找補:“你要是不希望我跟誰來往,只要你說一句話,我立馬照辦。”
“行~這可是你說的。”沈婕眯眯笑道。
肖堯的心揪了一下,心想她該不會當場頒布第一道禁止令吧?
“啊——那個,對了,”肖堯趕緊轉移話題:“聽說從雙橋上牽手走過的戀人會擁有長久的幸福,永遠都不會分手。”
沈婕輕笑了起來:“你還信這些東西。”
“試試又沒損失,討個好彩頭嘛。”肖堯說。
沈婕松開了肖堯的胳膊,用戴著半截手套的手拉住肖堯,左手拿著自己的傘,兩個人回頭下了世德橋,再重新爬上世德橋,從另一面下了橋,再踏上永安橋,完整地走完一遍雙橋之後,最後重新回到了永安橋的橋頂。
肖堯用右手攬住沈婕的腰,沈婕把頭靠在肖堯的肩上。
雖然心裡還記掛著宋海建——和鬱麗華的威脅,但沈婕這邊應該是暫且不會和自己鬧了。
肖堯幸福地歎了一口氣。
“狗子。”少女輕輕地喚道。
“嗯,我在。”肖堯說。
“你,在茶樓裡的時候,為什麽要和鬱璐穎的媽媽說那些話?”
肖堯全身的寒毛都警覺地豎起來了,心想這他媽怎麽又來了,你到底聽到了多少,能不能並案處理一次性起訴,能不能不要讓我這麽防不勝防?
“我們……我們說太多話了,你說的是哪些話啊?”肖堯努力控制著自己聲音的顫抖。
“怎麽這麽壞啊,”沈婕在他的腰窩子上戳了一下:“非要我再說一遍嗎?”
“?”
“就,就那什麽……”沈婕別過頭去,不讓肖堯看見她的臉:“什麽,什麽什麽我真心愛她,什麽什麽想和她結婚,什麽什麽不惜一切代價,什麽什麽鬼的?”
肖堯愣了一下,心想你跟蹤了半天,就聽到這個嗎?
不過,就算是這樣,解釋起來依然很麻煩。
“你說話呀?”少女紅著臉轉回頭,一雙美目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顯然,沈婕沒有給他太多的編故事的時間。
肖堯決定實話實說:“鬱璐穎媽媽逼我跟你分手,跟鬱璐穎好。”
這一點對沈婕來說並不是什麽很意料之外的答案,但她想要知道的是為什麽。
“為什麽?”黑衣少女問出了這個問題。
肖堯本想隨口胡掐鬱璐穎因為太喜歡自己,在家裡鬱鬱寡歡,嚶嚶嚶的時候被母親發現了,所以母親才怒而為女兒出頭,轉念一想這麽說豈不是在挑撥離間她們姐妹倆之間的關系?到時候打破了三個人之間的默契平衡,誰也沒有好果子吃。
“我不曉得,”肖堯說:“我怎麽知道——我也想知道。”
“嗯……”沈婕把右手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唇邊。
“真的是莫名其妙,”肖堯說:“一般哪有家長插手小輩的這種事情的?”
“插手是插手的,”沈婕道:“但是這種事,不都是逼自己家孩子娶這個嫁那個的,按著別人家孩子的頭叫爹是個什麽思路。你該不會是背著我,做了什麽對不起傻妹的事了吧?!”
“絕對沒有,絕對!”肖堯感覺自己的大腦快要宕機了,隻得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璐穎知道這件事情嗎?”沈婕問肖堯。
“她現在肯定知道,”肖堯告訴她:“但是事先不知道,她媽也是忽然襲擊。”
“我猜也是,”沈婕點頭道:“你說我要不要去問問傻妹啊?”
“不好吧,”肖堯撓頭道:“這樣多尷尬啊。”
“也是。”沈婕說。
媽的,不對啊,話說我到底為什麽還要在這邊死撐著啊?不是上午在車上的時候,就已經跟鬱璐穎決定了,等從舟莊回去,就要一起跟沈婕攤牌的嗎?
既然現在情況有變,乾脆在這裡單方面跟沈婕講清楚,也不算我違反跟鬱璐穎之間的約定吧?
“沈婕……”肖堯喚道。
“噓,你看!”
肖堯抬眼望去,只見古鎮的街道上遊人如織。河水悠悠,從遠處無邊的黑暗中來,又流到不知何處去了。唯有街邊的萬千燈火,投下五光十色的倒影,照著老艄公搖著船,緩緩從橋洞下過來,風裡傳來琵琶聲,夾雜著吳儂軟語的吟唱……
“是啊,月色真美。”少年轉過頭來,愣住了。
就在這樣的良辰美景中,少女鬢角的頭髮被夜風微微地吹亂,她的雙手已經緊張地握在了一起,美目緊閉,下巴微微仰著,粉紅色的薄唇像蘭花一樣微微翹起,整個人動也不動。
呃,是莪想的那個意思嗎?應該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如果貿然行動的話,應該會被從橋上丟下去的吧?
沈婕等了十幾秒鍾,沒等到肖堯,惱怒而尷尬地睜開眼睛,滿眼都是“你怎麽回事?”
“呃……”肖堯說。
黑衣少女沒有說話,只是重新閉上眼睛,把頭側過來,又側過來一點。
如果繼續裝死,一定會被從橋上丟下去。
鬱璐穎,對不起。
肖堯吞了一口口水,微微低下頭。
……
不知名的鳥兒撲扇著翅膀從肖堯和沈婕的頭頂飛過。
“你……你什麽感覺啊?”肖堯用右手摸著自己的嘴唇,期期艾艾地問道。
黑衣少女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仰起臉來思考了良久。
“沒感覺。”然後,她這麽說道。
“這怎麽能沒感覺呢?!”肖堯急了。
沈婕“噗”的一聲笑出聲來:“騙你的,看把你急的!”
肖堯看著捧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來的黑衣少女,心中感慨萬千。
好久……沒有看到她這樣的笑了。
“還要。”沈婕晶晶亮的眸子看向肖堯。
“……”
兩個小時以後,肖堯和沈婕拖著疲憊又興奮的身軀,來到了這家名為“薇愛”的精品主題酒店。
實際上,前一個半小時都在陪她夜遊舟莊,這家“薇愛”酒店只在離舟莊步行半小時的距離而已。
他仰望著“薇愛”閃爍中的霓虹招牌,沈婕解釋說是因為打電話太晚,舟莊這一圈只能訂到這家酒店,肖堯不知道自己希望這是真話還是假話。
這個地方,氣氛看著就比較……嗯,往好聽了說是充滿情趣,不好聽的說就是不怎麽正經。
在上去以前,沈婕和他在樓下的便利店買東西。
肖堯隨手拿了兩包樂事,交給沈婕一起去結帳。
他倚靠著貨架,站在沈婕的身後,眼看著她結帳,忽然覺得嗓子有點乾疼。
不對勁,肖堯對自己說,我聞到了陰謀的氣息。
他看著沈婕腦後的黑色小蓓蕾帽,的傘,連成一片的純黑裙襪鞋,以及她手臂上的長手套。
這一切都昭告著三個字,“女人的儀式感”。
這個人今天恐怕是有備而來,剛才在橋上的事情,可能也不是一時興起,而是計劃的一部分。
如果自己推斷正確的話,那就意味著,在雙橋上所做的事情……也許並非今日的高峰與終結。
畢竟,是她選了這種地方。
肖堯覺得自己的身上有些燥動,不安地扭動了一下雙腿。
不,不可能的,必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用沈天韻的話來說,這叫“我在想桃子”,或者是男人N大幻覺之一。
拜托,她可是沈婕,端莊高貴的大小姐,不是什麽花癡趙曉梅,也不是自己那乾妹妹歐陽千千。
況且,即便是趙曉梅和區雨琴,畢竟是高中生,多半也不會這麽大膽,只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罷了。
自己今天上午剛下定決心要清心寡欲,相敬如賓,沒想到晚上就要受到這麽嚴峻的考驗。
他一邊想著空頭心思,一邊漫步到沈婕旁邊,漫不經心的目光在收銀台邊的小貨架上打轉。
香煙,打火機,口香糖,還有……各種五顏六色的,方方正正的,包裹著塑料薄膜的紙盒子。
這是什麽,撲克牌嗎?
Durxe,001,傑邦士,還有……?
?
好像在哪見過啊?
肖堯伸手把那盒“”取了出來,在手裡把玩著。
在哪見過呢?
啊,是了。
在鬱璐穎和熊吉被困在鏡子裡的那天, www.uukanshu.net 自己曾去“水木年滑”溜冰場找沈婕幫忙。
當時,自己和沈婕正要離開的時候,她那個名叫“阿飛”的朋友就不懷好意地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一盒,拋給了自己,還說“注意安全!”
當時自己不明白這是什麽,還以為是泡泡糖,剛要收下,沈婕就劈手從自己的手裡奪了過去,丟到了那阿飛的臉上,還罵了一句“去死吧!”
肖堯明白這是什麽了。
他剛要把這盒東西放回去,沈婕已經嚷嚷了起來:“你想幹什麽啊!不買這個!”
肖堯手裡拿著這個小紙盒子,抬頭看向沈婕,卻見對方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說不出是羞還是惱。
“你要死啊!趕快放回去!”沈婕小聲催促道。
果然,沈婕還是正常的,剛才確實是自己想桃子了。
他松了一口氣,然後又感覺有點失落。
他不想承認自己以為這個是泡泡糖或是撲克牌,嘴一禿嚕瓢,脫口而出開了個玩笑:“我是想說備一盒,萬一,以防萬一呢?”
沈婕劈手把那盒奪了過去,卻沒有立刻丟回貨架上,而是杵在原地,呆呆地想了五秒鍾。
你到底在想個泡泡茶壺啊?
“算了,還是不用了吧。”五秒鍾以後,沈婕小聲地說了這麽一句,然後把手裡的紙盒子擺回貨架上,杏眼兒一瞪,小腳一跺:“你看我幹什麽啊,拿東西走啊!”
肖堯木木地從沈婕手裡接過那兩個白色的塑料袋,悶頭跟著黑衣的少女走出了這家便利店。
夜,已經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