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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陽,大元帥府。
“昨天從洛陽運來了三十輛四輪馬車,正在倉庫拚裝!還有依照您的要求改造的強弩,已經配發到了軍中,軍中正在試用,效果還要再過幾日才有消息!”盧照鄰一邊念著當日的報告,一邊用眼角余光看著正在吃早飯的王文佐,按照他的習慣,每天的早餐便是他聽取部下例行報告的時間,雷打不動。一旦進入軍隊,這個男人外表和善可親就被剝離了,露出裡面鋼鐵的內核來。
“馬車明天晚上前必須拚裝完畢,我要親自去檢查!至於強弩嘛!”王文佐拍了拍手掌,抖去上面沾著的芝麻粒:“王樸,你去看看,記住了,要看在不同情況下的使用效果,比如下雨天什麽的,記住了嗎?”
“遵命!”站在門口的王樸挺起了胸脯。
“盧先生,你繼續!”王文佐道。
“哦,長安有消息來,戶部劉侍郎送來的。隴右裴行儉大破突厥叛軍,叛軍首領的首級傳首長安,朝中有人拿大將軍和裴隴右相比,說您玩寇自重!這麽說的人有——”
“不用管他!”王文佐打斷了盧照鄰念誦政敵的名字:“只要天子沒有表態,那就無所謂。我領大軍在外,天子以半國托付,若是沒有這些蒼蠅嗡嗡叫,反倒是不正常了!”
“還有就是柳城那邊有急信至!”
“是薛將軍的嗎?”王文佐伸出右手:“拿給我看看!”
“是!”盧照鄰取出信來遞給王文佐,王文佐將信紙展開,一行粗拙的字跡映入眼簾,這是薛仁貴的親筆說書,王文佐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來了。
“日前賊寇‘白狼’哈爾坎引兵入寇,為王師所破,擊斬甚多。從其生口口中得知,賊首乞四比羽散其士眾,令其返鄉秋獲春耕,待明年春後再返軍中,以為長久之計。其渠眾中多有不滿,不欲減己兵自弱,白狼便是其一。愚以為賊眾上下不一,實乃取勝之機,伏乞元帥、長史以雷霆萬鈞之機,以順破逆,蕩滌奸邪,以為萬世之安!”
“呵呵呵!”王文佐輕笑起來:“以雷霆萬鈞之機,以順破逆,蕩滌奸邪,以為萬世之安。挺順口的嘛,老薛長學問了呀,還是這幾句是文書捉刀寫的?”他彈了彈信紙,將其丟在幾案上:“不過老薛說的沒錯,乞四比羽讓士兵回去種地收割,雖然從長久來看是對的,但這也削弱了他的力量,而且他手下那些將領未必高興這麽乾,確實是一個好機會!”
“那大將軍的意思是?”
“現在談是否出兵還早!”王文佐道:“乞四比羽得了新城,那地方我是知道的,高句麗人苦心經營了幾百年,就是一個山城,山高牆厚,居高臨下不說,通往山城的道路還很不好走,攻打起來就算器械完備少說也要幾個月功夫,乞四比羽敢散部眾去種地也不是亂來的,人家有倚仗的。再說如果好對付,薛將軍就自己動手了,何必寫信給我?”
“大將軍不是有霹靂車等器械嗎?”盧照鄰問道:“屬下聽人說過,可以將巨石發射到十裡之外,所到之處,牆倒櫓塌,無不化為糜粉!有這等利器,便是新城堅固又有何難?”
“無不化為糜粉?老子手裡的是杠杆式投石機,又不是戰術核武器,這些讀書人越吹越離譜了!”王文佐冷哼了一聲,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畢竟對武器威力適當的誇大也是戰爭手段的一種,就和核武器最大的威力不是丟出去,而是在發射架上一樣;王文佐手上這些新家夥威力再大,也不如威懾力效果大,畢竟新武器要符合客觀規律,腦補可是無限度的,從某種意義上,嘴炮也是能打死人的。
“那大將軍的意思是——?”盧照鄰小心的試探起王文佐的心意來。
“讓薛將軍靜觀其變吧!若有軍情加緊送來!”王文佐道:“還有,讓從范陽調三千步卒,一千騎兵去營州,以為增援。”
“遵命!”
盧照鄰離開之後,王文佐也沒了胃口,他走到地圖旁,開始重新謀劃起來。他原先的打算是先乘船前往熊津,整合百濟故地和倭國的力量先拿下新羅,然後再同時從營州、朝鮮半島兩個方向發起進攻,平定遼地的亂事,這麽做的好處有三:
首先可以先拿下新羅這個禍首,不會出現在遼地打成泥沼戰,最後流血流汗打完了仗,最後讓養精蓄銳已久的新羅吃下勝利果實的局面;其次有金仁問在手,只要先把金法敏拿下,新羅就不會有什麽大礙了,畢竟金仁問作為金春秋之子,從法理上也有王位的繼承權;第三,在拿下新羅之後,王文佐手上就已經有了百濟、倭國和新羅三國的力量在手,加上河北的力量,即便長安那邊臨時生出變故,他也有足夠的力量來整合遼地,不會出現自己辛辛苦苦打完仗,結果給他人做嫁衣的局面。
整個計劃先易後難,通過滾雪球來逐漸壯大手中的力量,最後形成最有利於自己的局面,這是王文佐最喜歡,也是最擅長的軍略。
但薛仁貴的來信指出了另一種可能——乘著乞四比羽分出士兵回鄉種田,實力削弱、內部矛盾加劇的空檔,出奇兵一舉搗其腹心,將其一鼓消滅,然後再掃蕩遼地亂事,再次對付新羅。這麽做的好處就是如果成功的話,可以縮短戰爭的時間,畢竟相比起新羅,乞四比羽所在的高句麗故地無論是從廣度還是深度都遠遠超出,如果給乞四比羽足夠的時間整合起來,其對唐王朝乃至王文佐本人的威脅都要遠遠超出新羅。單純從戰爭的角度上講,薛仁貴提出的建議有相當的合理性。
“如果打贏了就是李衛公破蕭銑,打輸了或者僵持下去,契丹他們就會變得積極起來!”王文佐看著牆上的地圖,口中喃喃自語:“現在能做的只有做兩手準備了!”
“來人,來人!”
“屬下在!”一名侍衛躬身道。
“我記得有個契丹人叫大庭懷恩,前些日子來拜見過我的!”王文佐撓了撓後腦杓:“立刻讓他來見我!”
“契丹人、大庭懷恩!”侍衛重複了一遍王文佐的要求:“是,屬下立刻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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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旁傳出的胡餅香氣,讓大庭懷恩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他加快腳步,走到賣餅的炭爐旁,大聲道:“給我二十個餅,都用荷葉包好了!”
“是大庭校尉呀!”炭爐後探出一張沾滿爐灰的旁臉,看到大庭懷恩立刻滿是笑容:“您稍等我起完爐子,就給您包餅,保管都是剛出爐的,又熱乎又脆!”
“行,快些!我還有急事!”大庭懷恩找了張條凳坐下,隨手摸出一把銅錢丟在餅案上。
“放心,耽擱不了您的事!”那賣餅漢子幾乎把頭都伸到炭爐底下去了,他數量的從出風口裡掏出幾大塊爐灰,才起身擦手替大庭懷恩取餅,他看到案板上的銅錢,趕忙道:“誒!您到我這裡吃餅怎得還拿錢?咱家這營生都是虧了您才有的,若是拿您的餅錢,渾家都要抓破臉的!”
“你這也是小本生意!”大庭懷恩笑道:“今天二十個,明天二十個,你還怎麽做生意?”
“再小本的生意也不缺您這二十個餅!”那漢子卻堅持的很:“咱們這些遼人,能在這范陽有口飯吃,有個落腳地,都是多虧了你和王寬王校尉。只要您給句話,咱們有錢出錢,沒錢出命,可千萬別見外了!”
“好,好!”大庭懷恩沒奈何,隻得收起銅錢,那漢子手腳利落的很,三下五除二便從爐灶內取出二十張胡餅,用荷葉包好了遞了過去:“校尉收好了,常來!”
“行!”大庭懷恩收下餅,便沿著街道向西走去,自從上次他見過王文佐,便和王寬為了遼人流民的事情奔走。王文佐給他和王寬各自掛了個官身,讓其每月從衙門裡支取一些錢米,替流民安置一些民生,每日裡忙的腳不沾地,時日久了,反倒把契丹謀反的事情丟到腦後去了。
大庭懷恩穿過兩條街道,來到一家鐵匠鋪,這裡有四五個遼民鐵匠在這裡做事,離得還有二三十步遠,便聽到裡面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密的聽不出間隙,他站在門口叫了兩聲,便從裡面走出一個鐵塔般的漢子,大庭懷恩將餅遞給對方:“白塔街的王家粥鋪有人來搗亂,下午你帶上你的人去一趟,教訓一下那幾個小子,注意了,不要把人打死了!餅子拿去墊吧墊吧,晚上回來了請你的人吃酒!”
“誒!”那漢子應了一聲:“您放心,我的人下手有分寸!死不了的!”
“你得給我盯緊了!”大庭懷恩冷哼一聲:“上次的事情你可別忘了,動手沒幾下連環刀都亮出來了,捅死人了怎麽辦?這次隻許帶棍子,記住了嗎?”
“校尉您放心,我這次去之前一個個搜身,連鐵家夥都不讓他們帶上!”那黑漢子連連拍胸脯:“決計錯不了!”
“那就行,我走了!”大庭懷恩教訓了兩句,便離開了。不管他再怎麽努力,要想給幾千遼民安置營生都不可能毫無波瀾的完成,因為這會觸動到原有地方勢力的利益。其間不可避免發生這樣那樣的衝突,在這些事情上,他隻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所以這段時間他和王寬把這些流民組織了起來,形成了一種類似互助會的組織,而他們也自然而然的成為了這個組織的首領。
奔走了四五家之後,大庭懷恩也有些累了,他隨便找了家臨街的酒肆,要了一壺薄酒,幾個乾餅,便吃了起來。他剛吃了幾口,便看到一行人沿著街道跑了過來,每當遇到店鋪便衝進去,似乎在找什麽人。
“大庭校尉,大庭校尉,終於找到你了!”一個棕衣漢子看到大庭懷恩,急道:“快隨我來,有大事了。”
“什麽事情?慌慌忙忙的!”大庭懷恩皺起了眉頭。
“大將軍要見你!滿城都在找您呢!”
“大將軍要見我?”大庭懷恩吃了一驚:“當真!”
“這種事情我怎麽敢胡編?”那漢子跌足道:“快隨我來,總不能讓大將軍久等吧?”
大庭懷恩應召來到大元帥府,www.uukanshu.net 也不用通傳,便徑直而入,他看在心裡,不由得惴惴不安,暗想莫不是契丹那邊出了大事,王文佐才急著見自己?
“我記得你曾經去見過乞四比羽,對嗎?”大庭懷恩剛進門,王文佐便劈頭問道。
“不錯,屬下的確曾經出使,當時見過乞四比羽。”
“很好,那你就再去一趟乞四比羽那兒。”王文佐道:“當然,你這次去不只是為了出使,還有其他的事情。”
“大將軍還請示下!”大庭懷恩道。
王文佐將薛仁貴來信的內容講述了一遍,最後道:“乞四比羽這廝既然分兵種地,自然就有立國的心思。既然想立國,那就必然要與我大唐議和。而他那些手下就不一樣了,他們是沒可能建國的,要麽作為盜匪被殺掉,要麽向乞四比羽或者大唐稱臣。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大將軍是希望我離間群賊?”
“不錯,不過你不用太過主動了,不然乞四比羽也不是傻子,只要你露出一點痕跡,他肯定就會殺了你。所以你去了那邊,什麽都不要做,到時自然有人會來找你。”
“屬下明白!”大庭懷恩低下頭,額頭上已經滿是汗珠,他當然知道王文佐的這個任務危險之極,但若是能事成,那就進入了王文佐的目光范圍,以這位大人物的底氣胸懷,自己的前景自然不可限量。
“不,你還不明白!”王文佐壓低了嗓門:“哪怕你什麽都不做,乞四比羽那幫人也會生出嫌隙,所以你去了那邊之後,一切都要以保命為先,必要時你甚至可以假作叛唐,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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