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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鐵衣曲》第24章 肉袒面縛
“詭計?”黑齒常之搖了搖頭:“倒是不太像,守軍詐降要麽是為了拖延時間,要麽是為了麻痹敵軍尋機出城突襲。但平壤城池堅固,守兵充足,根本不需要拖延時間。”

“那就是高句麗人要偷襲我們了?”崔弘度問道。

“不太像!”王文佐搖了搖頭:“不過小心沒大錯,傳令下去,各營加強戒備,小心賊人的突襲!”

為了這次磨難,高藏特地給自己換上一件未染色麻衣,腳上穿的粗草鞋,白布裹頭,就好像剛剛失去雙親的孝子。他能夠注意到從四周投來的怪異眼神,不過沒有辦法,眼下時間緊迫,泉淵男建兄弟隨時都可能領兵趕到,城內的局勢也很不穩定,自己必須盡快取得唐人的信任,與其達成協議,而任何意外都會破壞自己的計劃,只有迅速達成協議,自己才能在這場大難中盡可能保留更多。

“請隨我來!”李波好奇的看了看高句麗使者,眼前的男人和他想象著一國使者的樣子相差甚遠,不過他跟隨王文佐之後處事愈發穩重,話語也少了許多。他領著高藏到了帥帳,低聲道:“當中之人便是大唐熊津都督府都督王文佐,進去後莫要失禮了!”

“有勞了!”高藏向李波拱了拱手,走進帳篷,便屈膝跪下,沉聲道:“下國罪臣高其昂拜見上國王大都督!”

王文佐看到跪在下首的高句麗使臣,臉色微變,他當然知道對方這般打扮是什麽意思。未經染色的粗麻衣在古代中國是囚服的代指,一國使臣身著素衣草鞋,便是自居為罪人,詣闕請罪之意。對方既然依照古代禮法做出這等姿態,那自己也應該予以相應的回應,否則便是失禮了!

“請起,賜座!”王文佐沉聲道:“汝方才說下國罪臣,這個從何說起?”

“多謝上國都督!”高藏磕了個頭:“吾國有逆臣泉蓋蘇文父子,不識大小,不明天數,妄動乾戈,啟釁於大國,至有今日,獲罪於天,大王惶恐不已,特領小臣投書於貴軍,乞一郡之地以守宗廟,願世代為大唐屬國,令邊境安靖!還請上國都督代為傳奏!”

“哦?你是受高句麗王之命前來的?”王文佐立刻抓住了對方話語中的幾個關鍵信息,首先在這個使臣口中,泉蓋蘇文父子已經是“逆臣”,這說明眼下平壤城中掌權之人是泉蓋蘇文的反對派,那很可能城內剛剛爆發了一次軍事政變;而後面又提到高句麗王,說明這次軍事政變的勝利方很可能是那位原本是傀儡的高句麗王。

“不錯,小臣正是受王命前來!這是下國王上的親筆書信,還請大都督親覽!”說罷,高藏便從懷中取出書信,雙手奉上。

王文佐從曹文宗手中接過書信,拆開一看,只見信中首先把泉蓋蘇文父子狠狠的罵了一通,說他們欺君罔上,啟釁大國,罪該萬死。然後說現在自己已經撥亂反正,重新掌握了平壤城,並表明自己願意開啟城門,向唐軍投降。春秋之義:存亡繼絕,衛弱禁暴,而無兼並之心,則諸侯親之矣。乞以一郡之地,守宗廟社稷,世世代代為大唐藩屬,謹守邊境,以為無窮!

看到這裡,王文佐這才明白了過來,自己領兵長驅直入,是想乘著泉淵男建兄弟二人都不在平壤坐鎮的空檔,直搗平壤城下,然後渾水摸魚。卻沒想到被泉淵男建兄弟當成傀儡的高句麗王乘機起事,起兵將留守之人殺了,奪取了平壤城。而這位高句麗王在奪權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城外的唐軍乞降,以交出平壤城為代價,換取能保住自家宗廟。

“貴使請先退下!這件事情關系重大,

我要先與眾將商議,再給你答覆!”“遵命!”高藏站起身來:“不過時間緊迫,形勢瞬息萬變,還請大都督莫要遲疑,錯了良機便後悔莫及!”

“請放心,至多半個時辰,就會給你答覆!”不知不覺間,王文佐對其態度溫和了不少。

“這廝還真是大膽,竟然還敢教訓大都督做事!”看著高藏離去的背影,沈法僧冷笑道。

“他說的倒也不錯,眼下平壤城中的形勢肯定是間不容發。高句麗王當了這麽久的傀儡,手頭上可用的人肯定不多,而泉蓋蘇文父子經營了這麽多年,高句麗王能夠翻盤,靠的是行事果決,措不及防。若是時間拖久了,就會遲則生變!”王文佐感慨道:“不過這個高句麗王當真是個人傑,潛伏爪牙這麽多年,卻能抓住這點機會翻盤,翻盤之後又能立刻引我軍入城自保,這心性、這眼光、這決斷,了不得呀!”

“會不會是圈套呢?”崔弘度問道。

“圈套?怎麽說!”沈法僧問道。

“比如先把我軍引入甕城之中,然後迅速關上內外城門,內外弓弩齊發!”崔弘度道。

“這倒是,都督,不可不防呀!”

“嗯!”王文佐點了點頭:“是有這種可能性,不過不大,畢竟就算那高句麗王什麽都不做,我們也很難攻下平壤城;而且他最大的對頭其實是泉淵男建兄弟而非大唐,大唐打贏了他至多被流放到煙瘴之地;可泉淵男建兄弟殺回來,他想落個好死都不易!”

“那都督你打算怎麽答覆他?”崔弘度面露憂色:“這高句麗王提出的條件可不簡單,莫說是你,就算是英國公,恐怕也未必能應允他的條件,這可是朝廷的事情,天子的事情!”

“先進城再說,反正兵不厭詐,進了城就由不得他了!”沈法僧笑道。

“呵呵!”王文佐笑道:“沈法僧這話倒是沒錯,沒進平壤城什麽都可以,進了平壤城那就由不得他了!”

聽王文佐說了這句話,帳篷裡眾人哄笑起來,空氣也變得輕松了起來。高藏的信中提到“春秋之義:存亡繼絕,衛弱禁暴,而無兼並之心,則諸侯親之矣!”是指的春秋時期的諸侯之間的戰爭往往都是有底線的,勝利者要麽勒索貢賦、要麽割讓土地,或者扶立一個親近己方的王室成員繼位,但一般都不會將其徹底滅亡。即便是吞並,通常也會留下對方的宗廟,給幾十戶上百戶的小城來繼續祭祀其宗廟,而不是將其滅絕,這就是亡其國不絕其祀。

這種做法在春秋之後也有延續,比如漢高祖建立西漢之後,就派出三十戶專門看守陳勝的陵墓並祭祀他;派出五戶專門看守魏公子無忌的陵墓並四時祭祀。曹丕篡漢之後,並沒有殺死漢獻帝,而是封其為山陽公,在封地內奉漢正朔和服色,建漢宗廟以奉漢祀。高句麗王提出的條件就是可以得到一郡之地繼續奉守宗廟,作為大唐的藩屬國,繼續生存下去。這麽做的話,大唐即消滅了高句麗的威脅,又有了不為了兼並土地打仗的好名聲,不能不說,這是一個頗為聰明的要求。

高藏跪坐在草席上,脊背挺的筆直,不遠處唐人將帥的笑聲穿透幕布傳來,灌進他的耳朵裡,他能夠想象唐人將帥們此時的得意,歷經數十年苦戰而不可得的堅城即將唾手可得,換了任何人都會狂喜萬分的。他也能想象後世的史書上會如何記載自己的行為,亡國之君本來就不會有什麽好名聲,親自開啟城門投降的亡國之君就更不用說了。

但忍辱偷生比引頸就死更需要勇氣,這條路雖然看上去屈辱,但卻是唯一的一條出路。高句麗國也不是第一天就像今天這樣幅員遼闊,戶口眾多的,如果自己的計劃成功,高句麗就能夠以大唐的一個守邊藩屬的身份繼續活下來,活下去就有希望,唐雖然強大,但他不會永遠這麽強大的;先王當初在面對隋的威脅時,形勢的危急程度只怕不下於今日,而先王憑借智謀和勇氣渡過了難關,最終不但擊敗了隋人的三次進攻,還將國勢推向鼎盛。

“使臣,請隨我來!”李波從帳外走了進來:“大都督要見您!”

“多謝!”高藏站起身,跟在李波身後,他無視四周投射來的無數視線,昂然走進帥帳,向王文佐斂衽下拜。

“高使臣!”王文佐笑道:“我已經看過你們大王的信箋了,他在信中提出的要求超出了我的權限,我無法給出答覆。不過他可以放心,鑒於他的作為,我會替他在英國公面前說話的!”

“多謝王都督!”王文佐的回答倒在高藏的意料之中,他向王文佐又拜了拜:“那請您賜予回信,我好回去向吾主交差!”

“嗯!”王文佐點了點頭,賜下回信,他看了看高藏,笑道:“你是叫高其昂是吧?器宇軒昂,非久居人下之人呀!”

“不敢!”高藏身體微微一顫,接過書信將其舉過頭頂,膝行後退了幾步,方才收入懷中,退出帳外。他回到城中後不久城頭上就射下箭書,次日天明時分平壤城東門將開啟,讓唐軍入城。

對於絕大多數熊津都督府的軍官和士兵們來說,公元668年6月3日的清晨來的格外的遲。無論是唐人、百濟人、還是倭人、靺鞨人,他們都焦急的看著遠方的地平線,屏住呼吸,等待著光明從地平線下緩慢爬起,這標識著這場漫長艱苦的戰爭終於到了終點。

王文佐能夠感覺到身邊的那種氣氛,似乎空氣都要凝固了,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在期盼著勝利和凱旋,解下盔甲,回到故鄉,與妻兒擁抱,耕種自己的田地,不複聞到硝煙和血腥的味道!可是我還能回到那種生活中去嗎?王文佐不禁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已經沾滿了多少人的血液呀!自己早已習慣了顛簸的馬鞍,習慣了鋪滿乾草的行軍床,刀劍置於枕下,弓弦置於指間,在這樣的生活中自己才覺得充實,覺得自己還活著;而回到長安,自己恐怕會很快爛掉吧?

“三郎,你看城頭!高句麗人的旗幟降下來了!”

崔弘度的聲音顫抖的很厲害,王文佐向城頭看去,正如崔弘度所說的,那面白色大旗緩慢的飄下,幾乎是同時,城頭上傳來一聲淒涼的號角,似乎是在哀悼這個雄踞東北亞長達八百年的大國的最後時刻。似乎是本能,王文佐拔出佩刀,高舉過頭頂,終聲高呼:“大唐!萬勝!”

“大唐!萬勝!”幾乎是同時,唐軍陣中的所有人都舉起武器大聲高呼,各種語言、各種腔調的歡呼聲匯成一股無形的力量,直衝雲霄,似乎將天上的雲彩都撕開一個大口子。

太陽終於出來了,陽光越過城牆,灑在前面的空地上。歡呼聲漸漸平息了下來,所有人都盯著遠處的城門,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開門,開門!”頓時引起了一片應和聲。

似乎是為了回應這呼喊聲,平壤城的東門打開了,洞開的城門仿佛一頭猛獸的巨口,黑暗而又漫長。一個人影從門洞裡走了出來,只見其赤裸著上半身,雙手反綁,脖子上系著一個帛包,身後牽著一隻羊,看上去又是淒涼又是詭異。

“這是肉袒面縛,左牽羊,右把茅,而向您請罪呀!”崔弘度低聲道,聲音裡滿是壓抑不住的激動。

“什麽意思?”王文佐這方面還不是太懂,問道。

“是這麽回事,當初周武滅商,微子持祭器造訪武王軍門,肉袒面縛,左牽羊,右把茅,膝行而前,向武王說明自己遠離帝辛的情況,而武王很受感動,乃釋其縛,複其位如故,仍為卿士,並封微子商人舊都,這便是宋國!”崔弘度講的津津有味:“若是我猜的沒錯的話,那高句麗王胸前懸掛的應該就是他們的玉璽和兵符!”

王文佐細看,果然那個赤裸著上半身的人手中拿著一捆茅草,方才在城門洞裡太黑自己看不清,倒是崔弘度眼力比自己好,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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