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正大人的記名弟子?
社稷樓六層的秋官?
紀淵眉毛一挑,有些遺憾。
為什麽他吸引的高手、高人,都是枯瘦乾癟或者白發蒼蒼的老頭?
難道就不能出現一些峰巒如聚、波濤如怒的女宗師,好挑戰一下自己的底線嗎?
略微收斂雜念,紀淵再次拱手道:
“不知道奉監正為師,可有什麽要求?
小子性情頑劣,向來不服管教。
若不先問個清楚,只怕會衝撞到監正大人。”
好像有點推阻之意?
坐在上首的易老先生臉色微凝,僵硬的面皮擠出幾道皺紋:
“紀小友,監正大人攏共收了六位弟子,
除開左右兩位主簿,其余都在各府州勘探龍脈靈機,繪製山川地勢。
平時倒也沒什麽清規戒律需要遵守,畢竟監正大人常年待在社稷樓九層,既不見客,也不出門。
再者,紀小友你是記名弟子,
只不過有個師徒名分,更加寬松。
唯有一點需要記住,監正門下,
皆不可插手朝堂之事,尤其是國本之爭。”
紀淵眼簾低垂,暗自思忖道:
“監正為何會突然收自己做徒弟?
若說我氣數濃烈,氣運正隆,
也不過是封侯之相,未來有望封王。
六大真統的天驕種,亦有幾個類似的厲害人物。
憑什麽能夠打動像監正這樣的世間絕頂?
不得插手朝堂,干涉國本……總感覺話裡有話。”
紀淵深思熟慮想了一會兒,始終未能找出什麽頭緒。
片刻之後,他微微躬身,拱手道:
“承蒙監正大人如此看重,小子願意以師禮奉之。”
心頭轉過無數個念頭之後,紀淵還是沒有拒絕。
倒不是欽天監給得太多。
原因很簡單。
首先監正是聖人依仗的肱骨之臣,本身法武雙修躋身天下絕頂。
屬於一條很粗旳大腿,關鍵時刻能作為護身符。
他斬殺楊休,來自涼國公府的報復和暗算絕不會少。
必須找一張虎皮扯大旗。
其次的話,加入欽天監並不影響日後仕途,與殺生僧那邊的情況不同。
至於插手朝廷,干涉國本?
自己不過一個正六品的百戶,有什麽底氣摻和進去?
況且,想到太子白含章那足以封王、成皇的尊貴氣運,以及浮於表面的拉攏行為。
紀淵巴不得離得這些破事遠一些,免得再被牽扯進去。
市井坊間都有流傳,五龍同朝,互相反噬。
太子的氣數這麽了得,那聖人、燕王、懷王、寧王又該是個什麽景象?
真龍之下,四條大蛟。
彼此爭鬥撕咬起來,必然是翻雲覆雨,電閃雷鳴的駭人動靜。
一旦卷入進去,當真能夠安然無恙?
“那自今日起,你便是欽天監中人。
稍後老夫會讓晉蘭舟領你去登記名冊,發放秋官的官袍、腰牌之類。
對了,紀小友你有什麽請求,可以一並說出來。”
易老先生似是感到滿意,雖然他也不知道監正大人為什麽會突然動念,主動收紀淵為記名弟子。
從觀氣之術的結果,這個年輕百戶並沒有靈根在身。
即便天生靈眼,可無法吞納靈機,注定走不了練氣之路。
“小子想問,加入欽天監後,可否任意翻看社稷樓內的諸多典籍?
適才聽聞易老先生的一番話,燃起我對命理之說的濃厚興趣。”
紀淵眼中流露真誠,沒有任何躲閃。
“那是自然,社稷樓共分九重,依照練氣士的品級劃分。
你乃六層樓的秋官,六品之下的任何孤本雜書皆可以閱讀。”
易老先生正色答道。
他沒有想到紀淵身為錘煉氣血的粗鄙武夫,竟然還有一顆好學之心。
這份堅持殊為不易,值得好生栽培。
……
……
兵部的衙門兩旁,方正擺著狴犴銅像。
此乃龍之九子,威嚴懾人。
身著四品武官黑虎補子的羅龍坐在後堂,手裡捏著一張薄紙。
他面沉如水,怒意如洶湧暗流,即使並未顯露,仍然有股子駭人的氣息。
傳信的是一名雲鷹緹騎,嚇得兩股戰戰,冷汗直流。
“這就是你們敖指揮使給本官的交待?”
羅龍一雙虎目瞪得滾圓,掌心輕吐勁力。
那張蓋有北鎮撫司大印的上好宣花紙,頃刻被震得粉碎。
“回稟羅大人,敖指揮使交待過口信……這不只是他的意思,也是……譚大都督和薑尚書的意思。”
雲鷹緹騎說話好似結巴,他不過堪堪外煉的層次,如何擋得住一位換血高手的氣勢壓迫。
“五軍大都督!兵部尚書!”
羅龍眼皮一跳,望向後堂天井的那塊空地。
哪裡擺著一具擔架,上面蒙著粗麻白布。
“我二弟羅猛,本於兵馬司當差,結果死在萬年縣,被說成是勾結江湖余孽,意圖謀害北鎮撫司的百戶。
我三弟羅烈沒什麽出息,仗著通脈二境的淺薄武功,整日跟一幫江湖人廝混,叫唐怒拉到漕幫做了個小供奉。
如今我二弟頭七未過,三弟就被斬首示眾。
那可都是我的手足兄弟,從小一起長大,管我叫‘大兄’的親弟弟!
難道便不明不白死了?任你們北鎮撫司潑髒水?”
羅龍霍然起身,他身量中等,長相粗豪,一臉絡腮胡似鋼針。
很標準的兵部武夫形象。
“羅大人,北鎮撫司奉命執法,掃黑除惡,漕幫、鹽幫,還有三分半堂都是嚴重打擊的對象。
你家三弟之事……請節哀順變。”
雲鷹緹騎勉強把自家指揮使的原話陳述了一遍,額頭上落下豆大的汗珠。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並非活人,而是一座火力旺盛的巨大烘爐。
恐怖的氣血如大江大浪, 充斥於這間寬敞屋子。
“節哀順變?你家死了兄弟,能當無事發生?”
羅龍冷笑問道。
“回稟羅大人,小的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更沒有兄弟姐妹。”
那名雲鷹緹騎認真答道。
“滾!”
羅龍沉默了一瞬,轉而暴怒喝道。
滾滾氣浪撕扯翻湧,宛若平地掀起的狂風,將那個老實巴交的雲鷹緹騎掀翻出去。
腳步踉蹌之下,談不上強壯的身板像葫蘆一樣,連續栽了幾個跟頭。
腦袋重重磕向堅硬的青石板,劃出幾道口子,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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