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我會來到這種地方?
我憤恨不平地懷念起剛才的光門來,只有一步之遙啊!我馬上就要得到永遠的幸福與安寧了,誰知道被這麽橫叉一腳,我還能不能飛升了。
這回又是誰來礙事!
我四處搜尋著,然後在兩萬裡酒館那著名的鯊魚缸前,在兩條遊弋的鯊魚投下的陰影之下,看見了一道瘦小卻莫名熟悉的身影。
這種情況下,可供猜測的選項很少。
“楊隱?”
我試探地叫出了聲。
“對,是我。”
這聲音…幾十年沒聽過了,但確實是楊隱小時候的聲音沒錯,我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楊隱必不會害我。
“你是來接我的嗎?你要和我一起去門後的世界嗎?”
我試探著問,如果他同意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不…不是,你也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
楊隱稚嫩的聲音充滿了擔憂,他如此激動,卻仍保持著背對著我的姿勢。
“哈,為什麽不行?”我感到莫名其妙。
“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燈籠魚的故事嗎?”
“燈籠魚?你突然提這個幹嘛?”
我當然記得了。
小時候我和楊隱經常看一本叫做海洋生物大全的百科全書。
那個時候,我倆最喜歡討論的魚就是燈籠魚。
怎麽會有火焰能在水下也依舊燃燒呢?那個年紀的我們根本想不明白,在一個水生生物的身體上怎麽會長出個燈泡來。
這根本就是異想天開,什麽燈籠魚是隻存在於幻想中的產物,世界上才沒有那種奇跡存在。
我和楊隱對於燈籠魚是否存在這件事一直爭論不休,從上學吵到放學,從寒假吵到暑假,一提這個他就要和我臉紅脖子粗。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最好的結束爭端的方式其實是找到一條真正的燈籠魚。
可是那個時候我們老家那裡根本沒有水族館這種高大上的東西。
後來等我們稍微大了一點了,有機會去大城市的水族館了,卻又被告知,燈籠魚只在深海中存在,海洋館裡是養不了的。
遺憾歸遺憾,漸漸地,隨著學業逐漸繁重,我早忘了還有這回事。
他提這個幹什麽。他不會還在在意沒吵贏我的仇吧?
“你知道燈籠魚在深海之中是靠什麽吸引獵物的嗎?”
楊隱繼續引導著我們之間的對話。
“當然,就是靠它的那個小燈籠唄。”
“是的,那些弱小的,可憐的生物,它們本能地追逐著那黑暗中唯一的光與熱,把那當成救命稻草,卻再也沒能回來。”
“它們都成了燈籠魚的美餐。”
“你面前那扇光門也是如此…”他的聲音顫抖著,悲哀極了:“從古至今,凡是跨過那扇門的人,沒有一個能回來的,你怎麽知道,那扇門後等著你的不是一條…不是一條燈籠魚呢?”
哈?
無端地,一股巨大的恐懼席卷了我的全身。
楊隱,你究竟想提醒我什麽?
我想要追問,但是兩萬裡酒館幽藍色的場景在迅速消退,周圍再一次亮了起來。
好痛!
我的左肩!
我的肩膀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喚醒我的正是這全新的疼痛。
為什麽?這不是馬特羅嘉造成的傷害!他肯定已經死了。
我發現自己正站在教堂的正中央。
原來我哪裡都沒去?不…不對,我是原路返回了,然後,那個教堂的正門大敞著,門外正閃著璀璨的陽光。
是外面的世界!是天空!還有二十米,我就要實現我最後的夢想了。
可是周敦,周經理為什麽也在這裡。
他為什麽要阻止我,擋在我與那扇門間,又為什麽要用槍口對著我?
我不是同伴嗎?
“你這叛徒!你知道你自己幹了什麽好事嗎?”
“你知道你自己殺了誰嗎!”
“你竟敢欺騙我們!”
他大聲嚷嚷著,看起來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從未見過如此憤怒的周經理,可是我已經不會再害怕他了。
啊…原來他是在糾結這個。
可我分明就是幹了件大好事啊,不就是殺了他老板麽…反正他也不能復活了,何不讓我了卻這最後的小小心願?
“碰!”
不給我任何開口解釋的機會,周敦再一次開槍了,這回擦中了我側臉。
我火了。
他是不是要適可為止一點比較好。
他就非得毀了我內心的平靜不可嗎?
本來我的靈魂已經得救了,可是周敦,他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攻擊我,無疑又一次點燃了我的怒火。
本來我的生命就如同畫家窗外最後一片樹葉,隻待一陣秋風吹來,就會自然而然地飄落在地,隨風而逝。
可是他卻偏偏要用子彈點燃這片樹葉,那麽好吧,這片樹葉若是落在了地上,那麽它會點起大火,將整片城市都燃燒殆盡。
像周敦這種執迷不悟,到了這種時候還要站在馬特羅嘉那邊的人真是該死。
沒錯,他就是該死,如果不是他招募了我和楊隱,楊隱又怎麽會死?
什麽叫為虎作倀?這就叫!我還替他糟了這麽多罪,這個不知感恩的家夥,這個罪大惡極,恩將仇報的家夥就該被五馬分屍!
啊,我發誓,這想法確實算的上是惡毒,可是那時我就只是在心裡想了一下,我怎麽會知道呢,我怎麽會預料到下一秒鍾我的想象就會變成事實呢?
刹那間,世界慢了下來,周敦的暴怒在他的臉上凝固了。
他甚至沒有來的及露出驚愕的神情,整個人就懸空了,然後他的身體在空中解體,四分五裂,撒了一地。
他的腦袋像足球那樣咕嚕嚕地在地上滾著,碰到了一雙腳的腳尖,又彈了回來。
那雙腳屬於另一個一個怪物,它一直藏在周敦的身後。
這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看清它,看清這個怪物。
祂還是老樣子,長著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嘴裡的牙齒數目看起來也正常,戴著一隻耳環,穿著吊兒郎當的衣服,但是現在我知道了,在我眼前的不過是一具空殼,所以無論破壞它的外形多少次,都只是用石子劃破水中月亮的倒影而已,只要真的月亮還掛在天上,一切就毫無意義。
不管祂的詭計是什麽,此刻都已經得逞了。
祂緩慢地鼓著掌,掌聲回蕩在教堂中,嘴裡說著我不能理解,卻不寒而栗的話語。
“呵呵呵呵…恭喜你,祝賀你,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夠超越馬特羅嘉,徹底征服,破壞掉這個樂園,從來沒有人能像你這樣,既強烈,又不穩定地與它結合在一起,實在是太完美了…”
“恭喜…恭喜,從今以後你與我,我們就是永遠的朋友了…呵呵呵呵呵呵呵…”
(全劇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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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剩一個番外和兩個Tea pa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