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班頭下到地窖裡查看過,裡面堆滿了動物的骸骨,並無人骨。
邵氏垂淚道:“昨天白日裡,地窖裡有點光亮時我想逃出去,就往菜窖裡面爬,爬過那些豬羊的骨頭,最裡面有兩個死人,一個只有白骨,一個還有些皮肉。我問那人,你為何殺死她們?他說,你好好的,等賣出去就有福享,要是病了,休想我給你治病,你就和她們一樣被活活餓死!”
邵氏被帶回雍丘隨身衣物盡被丟棄,小蓮幫母親反覆洗了多變,她身上的惡臭才漸漸減淡。
經大夫驗看,她臉上的紅包是毒蟲咬噬,抹上藥面,十幾日後便可痊愈。
邵氏那晚蘇醒後自己扒開泥土坐在墓坑裡發呆,周圍漆黑一片,她尚不知自己身處何處。
是下墓坑撿銅錢的湯三水將她帶回家,關進菜窖,只等買主來買走她。
從吳祥開始,邵氏始終不曾高聲叫喊過,因為她怕自己的叫喊引來女兒,帶害了女兒。
捕快們將兩具骸骨帶了回來,湯三水交代說那是兩個來雍丘投親的婦人,一個死於三年前,一個死於半年前。
她們病倒在菜窖裡,他見她們病得太重,既不想花錢給她們醫治,也不想繼續在她們身上浪費飯食,索性關閉窖門活活餓死了她們。
邵氏休養了兩日後,便想去找自己的弟弟李琅。
邵氏母女的案子在雍丘城內不脛而走。
聽到“邵氏”和“小蓮”這個兩個稱呼,雍丘城內看府庫的嗇夫李琅心下疑惑:不會是姐姐和外甥女吧,好好的,她們怎麽會來到這裡呢?
他和李班頭都是前任知縣的人,便來找李班頭,請他打聽下那個邵氏可是寧陵人?
雍丘因為離皇城近,是縣令們趨之若鶩的好所在。
前任縣令裴海雖平庸,但他是熬資格熬出來的,在雍丘任三年,業績平平,雖無建樹,但也沒出過什麽簍子,本想連任,據說也去京城打點過,但是這個剛到弱冠之年的盧榮直接到任,令裴海灰溜溜地遠去兗州就任了。
李班頭和盧榮無冤無仇,也知道鐵打的營盤流水兵的道理,但是他就是不喜歡這個趾高氣昂的盧縣令。
但是,這一次他為了查案替秦秀才老母落棺覆土,並且抓捕了湯三水的事情做得很漂亮。
吳祥和湯三水案已報州府,再由州府報大理寺,兩案查得清問得明,估計秋後問斬是篤定的。
他和王班頭以前關系也不錯,大概是因為現在王班頭得了盧榮的重用,他也不愛搭理王班頭了。
受李琅所托,他隻好找王班頭探尋。
吳祥、湯三水案後,王班頭和盧榮、尤其是呼延略關系親近了很多,聞之李琅便是邵氏的弟弟,他自然高興,拉著李班頭就去找呼延略。
呼延略將小蓮和邵氏安排在自己臥房西邊的客房內暫住,李老漢每日送完糞水後就樂顛顛地直入縣令寓所去探看女兒外孫女。
邵氏因李老漢救了女兒,感激不盡,一口一個爹地叫,把個李老漢高興得老淚縱橫。
此時,老漢正美滋滋地讓邵氏為自己量腳底板,女兒要給他做兩雙鞋子穿。
門口傳來呼延略的聲音:“小蓮,你舅舅來了!”
脫去粗布衣裳,換上錦緞而豔光四射的小蓮,李琅還真不敢認。
但是姐姐邵氏,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姐弟倆抱頭痛哭,得知姐姐九死一生的遭遇,李琅倒頭就給李老漢和呼延略磕頭。
李老漢的心裡是悲喜交集,喜的是邵氏母女終於找到了弟弟,這個弟弟看上去也很是良善。
悲的是他們姐弟團聚,自己也就失去了女兒和外孫女,從此繼續是孤老頭一個了。
邵氏母女被李琅安置在自家附近的一個小院落裡,她們把李老漢接了去養老,縣裡卸去他糞夫的工作,資助邵氏在家裡開了縫衣鋪。
邵氏與弟弟商議,等自己身體大好了, 讓弟弟去把爹娘接來同住,有人作伴,李老漢在這裡住著也安心。
兄弟倆洗完澡後坐在院子裡閑聊。
呼延家已經派人送來書信,讓呼延略“住住便回,勿多叨擾”。
“可惜你見不到大哥了,他不日經過此處去宣州任知州呢!”盧榮頗為得意地說。
盧青年長盧榮六歲,這樣的年紀便提為六品知州,可見也是深得朝廷賞識的。
盧青是因為淫僧案為趙光義欽點的知州,他料不到的是,自己的這一案,幾乎令盧家落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聽說盧青要來,呼延略便打算多盤桓幾日,見到大哥後再回京城。
盧青外放在衛縣為官,回京述職時才能與家人見上一面。
兒時與母親去姨媽府時,呼延略和盧榮就是盧青的小尾巴。
盧青幼年時便展現出將帥之風,頗得弟弟們的崇拜。
他每從衛縣寄回當地特產,必不會忘記呼延略,所以呼延略對這個大表哥也很是記掛。
“小肚兜!”隨著這聲叫傳來的,還有盧榮開心的笑。
呼延略立刻衝出去,見到了身材偉岸的盧青。
呼延略的個頭比盧榮高出半個頭,但是盧青比自己還要高,俊朗的臉上掛著親昵的笑,下巴上的胡子有寸余,記憶力的那個少年已經成了七尺大漢了。
盧青摟抱住呼延略,用力在他後背拍了兩下,激動地說:“太好了,還能在這兒看見你,太好了!”
當晚,兄弟三人喝得酩酊,聽盧青沾沾自喜地說起那件淫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