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按時用牛禦史送來的藥敷臉,幾貼下來,那道傷疤的顏色變得淺淡了些,如果堅持下去,雖不能完全消除,但是起碼可以出門見人了。
礙於歐陽雄的身份,她和譚氏不可能在呼延府裡做下人的工作,但是她們通過李媽把府裡的針線活兒都攬了下來,因此深得府裡眾人的愛重。
吃午飯時,娟子先吃了抱著孩子的院子裡玩,讓譚氏和照看天賜的李大娘安心吃飯。
不知是心情好還是居住條件好的緣故,眼看著後天就是年三十了,天氣並不很冷。
哥哥的玩興也真大,一早就跟著呼延略他們又跑出玩了,今晚得提醒他,一家人難得團聚的這個年裡,他必須好好呆在家裡陪陪嫂子,不然開春後他一出去巡察,又得一年半載地不著家了。
院門沒關緊,一陣北風吹來,兩扇包了鐵皮的木門“吱呀”一聲被完全打開了,她想去關上門。
因為天已經擦黑了哥哥還沒有回來,她就站在門口往街口看,寒風帶著呼哨自枯樹間穿過,街道幾乎無人,她一眼便望到了頭,卻見本在呼延府門前緩慢踱行的一個人突然加快腳步急急從自小西院門口走過,那人腳步雖快,而且頭上包著圍巾、身上裹著大氅,但是從步態和背影一眼看得出那是個女人。
娟子在冷風裡打了個寒噤,忙把門關好。
“怪冷得,莫凍著天賜,你快屋去。”聽到門響,譚氏以為是歐陽雄回來了,忙迎出來,讓娟子回屋。
在朝打暮罵和動蕩不安中生活得久了,娟子特缺乏安全感:“嫂子,你快看那人,我怎覺得剛才她一直在觀察呼延府呢?”
譚氏也緊張地往西看去,依稀還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背影。
“是個女子吧?這麽冷得天,又馬上過年了,她獨自在這門前看什麽?是找什麽人嗎?”譚氏奇怪地看著娟子,自言自語道。
前幾日剛下過小雪,地裡還東一堆西一片地留著殘雪。
張老漢家的地離家不遠,幾人說著話就到了,一路上張老漢格外亢奮,只要遇見熟人,不管距離多遠他都會打招呼,告之家裡來了貴戚。
呼延略覺得他單純得可愛,便非常配合他,充分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就那一片地,蘿卜長得很大。”老漢指著不遠處,地裡的蘿卜都被拔完了,殘留下枯黃的蘿卜葉又被凍得僵硬,布滿了霜花。
地,應該凍得也很結實吧?
呼延略帶頭走向田間,歐陽雄和李典吏都跟了來。
憑著辦案經驗,他們找到了肥沃土地的中心,假如有屍體,應該就在腳下。
來時李典吏就拿了把鋤頭,他試著在地上刨了一下,還行,因為不是膠泥地,即便上凍了土壤也比較松軟。
德子不知從哪兒找到一把斷掉的鶴嘴鋤,也興奮地幫忙挖掘。
半盞茶的功夫,眾人便看見了一隻白森森的腳骨。
呼延略忙讓兩人停手:“張老爹,請您去把社長請來,我們要報案!”
不多時,社長帶著六七人拿出鋤頭和一張草苫子匆匆趕來。
已經完全白骨化的屍體被完整地擺放在草苫子上。
社裡負責仵作工作的人簡單看了看說:“死者是男性,看頭髮和胡子,年紀不大,搞不好,真是蠍子,得讓他爹娘來認認,看這衣服和這一隻鞋子可是他們兒子的。”
呼延略看看天,太陽就快要下山了。
“先把屍體抬去義莊差人好生看顧,
我們吃過飯後去義莊,你們讓蠍子的爹娘先去認屍。”呼延略囑咐社長。 社長看看張老漢,又看看呼延略,沒敢言語,卻站著不動。
張老漢家裡來了貴客村子裡已經傳遍了,他剛才來找社長時說是“京城裡的大官兒在我家蘿卜地裡發現了人骨,讓你速去!”
社長是負責此村治安的,他當即帶了幾個人拿著鋤頭來幫忙挖屍體。
現在見呼延略要插手辦案,他想知道對方的身份,又不敢問。
歐陽雄笑著說:“這是巡按呼延大人,你自按大人吩咐的去辦。”
聽說是巡按大人,社長慌得要跪下行禮,被呼延略製止了。
正吃飯間,社長親自來報:“蠍子的爹娘去認了,就是他們失蹤半年多的兒子,仵作驗屍後說蠍子骨頭髮黑,是被毒死的。”
社長來之前,歐陽雄提醒了呼延略,此處乃是天子腳下,凡事一定按章法來,此處案件應該交由該縣查辦,最好不要插手。
於是,呼延略先誇讚了社長辦事效率高,然後說:“我們需要連夜回京城去,既然已知屍體是誰的,明天你們就按程序報縣裡來查辦吧。”
社長連聲稱是,偷偷瞄著張老漢,低聲對呼延略說:“巡按大人,屍體是在張老漢地裡發現的,現下他的嫌疑最大,案例......”
張老漢聞言臉色慘白:“社長,我沒有殺人啊, 我實在不知道自家地裡有屍體啊!”
通過一下午的接觸,不但呼延略,歐陽雄他們也確定此事與張老漢無乾。
“你說得很是,不過念及他年紀大了,就不要拘押他,可傳他到縣衙問話,我可以保證,他不是殺人犯!”想到這一下午老漢都因自己的到來無限榮光,此時若不護佑他,老漢的驚懼只怕會翻倍。
見有巡按作保,社長揖手後恭恭敬敬地離去。
“我們要趕回京城,這些碗筷就辛苦老爹收拾了。”呼延略又把一錠銀子放進老漢手中,老漢仍是滿眼的恐懼,乞求地看著呼延略。
“莫怕,明日我也去縣衙聽案。”呼延略笑著拍拍他的胳膊,老漢臉上這才有一絲笑意。
蓮心和譚氏等暫時安頓五月和小青在小西院住下且不說。
歐陽雄和李典吏直接去呼延略房中議事。
蠍子的為人可以說在村中如過街老鼠,人人厭憎。
能給他下毒的,必是他最信任的人。
他是獨子,目前所知除了爹娘,親戚們都不與之往來。
他是否有情人尚不得知,但是即便有情人,一個婦人要悄無聲息地將他的屍體弄到地裡再挖坑埋下,似乎難度較大。
“睡吧,李典吏今晚住在我這兒,明兒咱們再出去一趟問問案子,我後個得去雍丘接小蓮了,她不定多著急呢。”呼延略打了個哈欠。
歐陽雄伸了個懶腰邊往走邊嘮叨:“但願明天宗正司不傳你。”
呼延略和李典吏對視一眼,李典吏忙安慰他說:“不會,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