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還在臉上,呼延略的大腦卻開始飛快運轉:兩位禦史今天的行為確實比較異常,甚至可以用鬼鬼祟祟來形容。
為什麽?奉旨除掉自己?毫無理由!
感覺最近和他們相處得還不錯啊,自己和身邊親信並無越矩。這裡距離京城僅有半日的路程了,他們的反常到底是何緣由呢?
“來了!”歐陽雄低聲提醒呼延略。
牛禦史依然遠遠落在後面,李禦史就如同聽見了呼延略和歐陽雄的對話,突然加快速度追了上來。
兩位禦史從未忘記自己的職責,看似無意的他們始終保持著高度戒備。
昨晚深夜,李禦史聽見有人進入客棧,詢問客房情況,還說:“喲,你們這牲口棚都滿了,看來不少住客人啊!”
客棧夥計說客棧裡目前只剩了一間客房,不過有六位客人明兒一早就退房趕路了。
“哦,好,那我們明兒再來住。”那人似乎在院子裡又轉悠了一會,隱約聽見在和夥計閑聊。
小蓮來得早,兩位禦史起得更早。
從娟子門口路過時,兩人都聽見了小蓮的哭聲以及她和娟子的對話。
站在客棧門口活動腿腳的兩位禦史,炯炯的目光透過薄薄的晨霧,一直盯著客棧對面街上停著的那輛馬車,和馬車邊後面一溜拴著六匹馬。
冷風中幾個男人縮脖袖手地在閑聊,李禦史聽出其中就有昨晚來客棧打聽房間情況的那個人。
雍丘城裡的客棧不少,你們住店似乎住得過於專注了,用得著一大早就在這兒等著退房嗎?
李禦史把這個情況低聲告訴了牛禦史。
牛禦史看見馬車車廂的簾子撩起了一角,距離遠又有晨霧,可是,他的嘴角卻有一絲笑:“坐在車裡的人身上一股子接骨水的藥味,想必是那家夥!”
兩人對視一眼,都掩飾不住內心的愉悅,笑了。
龐秋知道歐陽娟有個在衙門做事的哥哥,不過那個哥哥已經幾年沒回來過了,弄不好早客死他鄉了。
這次被人打斷了右腿,他以為是歐陽雄找人乾的。
雖然知道自己對歐陽娟下手太狠,但是自從出入花街柳巷,龐秋的人性也就隨著夜夜歡歌遠去了,這沐陽城裡的美人太多了,樂不思蜀的他越看歐陽娟就越討厭。
娶了娟子後,他才聽說當年為了解毒,她喝了糞水,那之後他再不許娟子上桌吃飯。
沐陽城不大,他派出去的人回來說歐陽雄確實回來了,帶走了譚氏和娟子,還有一個剛出生的男嬰。
算算時間,龐秋斷定這個孩子是自己的。
眼下他雖然姘了個粉頭,自然不指望粉頭給自己生兒育女,打走娟子就是為了再尋新歡。
如今的龐家在沐陽城裡也是有頭面的人家,怎麽讓歐陽娟把龐家的骨肉帶走呢?
加之爹娘一聽是個男嬰,立刻收起之前對歐陽娟的那一分憐憫,讓兒子無論如何也得把孩子要回來!
於是,龐秋忍著斷腿之痛,坐上馬車,帶著六個家丁沿路追到了雍丘。
探子說歐陽雄這次回來還帶了三個男的,兩個是那次上門挑釁的,估計是衙門裡的捕快,一個是玉面小書生,應該是書吏。
龐秋的親五叔在雍丘開賭坊,可以說雍丘地面上的混混都能被五叔指揮得動,管你什麽捕快書吏,落在我手裡,就讓你們有去無回!
不過龐秋也不是做事不計後果的蠢人,他知道,
歐陽雄大小也是衙門裡的人,他若回去告官,毆打朝廷命官罪過不小。 無毒不丈夫,他讓五叔派十幾個打手在雍丘城西門外的一片荒地裡把這四男兩女都殺死,搶了他們的細軟馬匹,最多縣衙以為是遇上流寇了,除了張榜緝捕還能有什麽法子嗎?
他自己則帶上這六個家丁跟在歐陽雄身後伺機搶走孩子,再前後夾擊,殺人滅口!
李禦史的父親跟隨先祖打過天下,所以李禦史在沒有功名的情況下輕而易舉進入禦史台,不過他身上沒有世家公子的狂傲,所以和牛禦史組成了搭子。
牛禦史出生於行武世家,二十歲那年他娶過妻子,一日和妻子開玩笑時手太重, 把妻子從馬上掀下去。
不想地上有一片爛瓦片,劃傷了她的臉。
傷的位置幾乎和娟子一樣。
破相後的妻子從此對他心生怨恨,再沒給過他一個笑臉。
不到一年,年輕而曾經美麗的妻子居然鬱鬱而亡了。
妻子死的那一年,他通過比武進入軍營。
六年內經過層層選拔,進入了禦史台。
禦史外出執行任務時都是兩個人,他們監視過的大臣有幾十個,保護過的皇親國戚也有十幾位,特殊的工作性質令他們變得冷峻、沉默。
可是,自從跟上呼延略這隻隊伍後,小蓮的細心、李媽的慈愛、蓮心的活潑、呼延略的睿智,李典吏、歐陽雄、小端的以誠相待,讓他們不知不覺就溶於其中,話多了,牽掛也多了。
第一眼看見娟子,牛禦史就想起了亡妻。
對妻子,他一直心懷愧疚,所以他總想對娟子更好一些。
京城至雍丘的這條道,他們兩人往返過幾十次,閉著眼睛都知道沿途的每一片樹林和溝壑,何況這一片墳場?
他們知道,這片墳場今天必將成為他們的戰場。
他們也知道,假如早上遊走在客棧門口的真實娟子的前夫,他們絕不敢僅憑六七個人攔路截殺,他們在雍丘城內一定有自己的勢力。
所以他們做好了完全之策,將此事暗暗告訴了王縣尉,將禦賜的銅虎符給他,讓他速到墳場西邊的駐軍去借兵一百。
每位禦史都隨身帶有禦賜銅虎符一枚,此符緊急情況下可一次性調兵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