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腹瀉徹底治好後,禦史們提醒呼延略該動身了。
雖然呼延略再三說回京述職結束後就來接她,她心裡還是既不舍也不安。
今兒是他們動身的日子,一夜沒有睡安穩的小蓮梳洗後也不等娘和老舅,自己走著就趕到了客棧。
這三天天賜有充足的牛奶喝,到路上孩子可就又只能喝炒面糊了。
為了讓炒面糊裡多一點營養,小蓮娘把芝麻炒熟碾碎,摻在炒面裡;又煮了幾十個雞蛋,可以把蛋黃捏粉了也摻進面糊裡。
娘還給緊趕著把天賜棉衣、夾衣、夏天的棉布汗衫和開檔褲各做了一套。
小蓮沒有去呼延略房間,而是拿著給天賜準備的東西先去娟子屋裡。
看見她,娟子激動得眼中閃著淚花:“謝天謝地,天賜有奶喝了!”
小蓮驚喜地走到床邊,這才看見天賜正趴在娟子懷裡“咕嘟咕嘟”貪婪地吮吸著奶水:“看來那個郎中還真是名不虛傳呢,啥時候下的奶,我娘知道了準高興!”
小蓮笑著把娘給天賜準備的衣物和食物都攤在床上。
娟子感激得眼中泛著淚花,多年裡朝打暮罵的日子讓她過得了無生趣,怎麽也想不到已經站在懸崖邊的她卻還能選擇一條鋪滿鮮花的大道通途,幾天之內從一棵在疾風驟雨中苦苦求生的小草,變成了孩子的母親、哥哥的妹妹,嫂子的小姑,還得到了那麽多素昧平生的人的關愛。
她總是害怕這是一個夢,一個太甜美又太短暫的美夢。所以每次清晨醒來時她都不敢立刻睜開眼睛,怕睜開眼會發現自己還躺在夫家那張令她生不如死的床上。
一縷亮光從窗外透進屋內,灑在娟子臉上,看著兒子吃奶時的娟子一臉的慈愛。
看著看著,小蓮突然一把撩起娟子的衣服,她胸口上居然密密麻麻布滿了綠豆大的傷疤,看得人頭皮發炸。
“這都是那個畜生弄得?”
“是,用簪子扎的......”
“姐,您可太遭罪了!”小蓮帶著哭腔把她摟在懷裡。
娟子孩子般在小蓮懷裡抽泣起來。
門外突然就熱鬧起來。
小蓮的娘邵氏、舅舅李琅、王縣尉等人拎著大包小包的都趕來送行了。
因為牛奶不好存放,邵氏就把牛奶煮熟做成奶疙瘩,既可以讓天賜增加營養,也可以讓娟子補補身子。
小蓮和娟子都擦乾眼淚,反正今兒是來送別的,就是被人看出來也正常。
客棧不大的院子裡熱鬧異常。
牛禦史悄無聲息地走到王縣尉身邊,兩人交流了一下眼神就一起出去了。
這個小細節,呼延略和歐陽雄都看見了,但是他們以為是公門中人的惺惺相惜,所以不是很在意。
“老爺,天兒不早了,咱現在出發下午就到京城了。”車馬已經套好了馬車,來催促著出發。
呼延略是最後一個上馬的,他看著依依不舍的小蓮小鳥依人的嬌俏模樣,他偷偷伸手勾住她的手指:“我想,最多十天,我準來接你,你這十天,就好好和娘、姥姥姥爺他們說說咱們這兩年經歷過的事兒。”
小蓮用指頭肚兒扣著他的手心:“京城裡美女如雲,你莫把我忘了。”
看著她盈淚欲滴楚楚動人的神情,呼延略差點又要帶著她回京城去了。
出雍丘西門約二十裡後要經過一大片墳場,以前呼延略每次去看盧榮也都要經過此處。
據說這片墳場裡埋的都是前朝戰死的士兵,
據說此處埋的有數萬人,誰也沒認真去查過。 他最怕的行進中間,被路過的車馬驚動後,猛地從某個枯墳後飛起的烏鴉或從草叢伸出竄出的狐兔,有一次因為坐下的馬受驚,他還咬破了舌頭。
那時他隨身隻帶了兩名家院,大概是年紀尚小的緣故,每過此處總是策馬狂奔一口氣跑過墳場才讓馬歇口氣兒。
現在,他看著綿延近三裡的大墳場,也許是身邊跟著禦史,或是自己已經成年,他卻沒有絲毫的緊張。
早上小蓮一走進客棧他就聽出了她的腳步, 小蓮在娟子房間裡的哭泣他聽見了。
側臉看看歐陽雄,正一臉凝重地看著馬車出神,估計他和譚氏也能聽見哭聲。
他在想什麽呢?
假如娟子換成蓮心,自己會不會決然回轉去把那個豬狗不如的東西剖腹挖心呢?
歐陽雄心裡一定充滿了憤恨和自責吧。
“我想了,別讓嫂子和令妹住在鹹平,我家府邸旁邊有個小西院,以前是我恩師教習我的地方,現在從府裡砌牆單分出去了,另開著一道門,就讓嫂子她們住在小西院,省得以後咱們回京都方便。”呼延略這點主還做得,況且小西院一直無人居住,眼看著荒涼起來了。
歐陽雄聽了自然歡喜:“那自然更好了,有將軍府的庇護,我就是跟著你去天涯海角也不必擔心啦!”
“我也不可能一直四處巡察,過了這兩年就會到某處赴任,所以呀,以後京城就是咱們過年必回的家了。”見他露出了笑容,呼延略的心情也好起來。
他用馬鞭指指墳場:“這凋敝的場景,弄得我心神不寧地,你有嗎?”
歐陽雄扭頭看看禦史,他們好像在刻意保持距離,遠的看不清眉眼:“他們今日卻怪,又變成了剛認識得模樣。”
呼延略也扭頭看,確實離得很遠。
禦史剛亮明身份時跟隨自己時,如果自己不問他們話,他們可以一整天不說一句話,呼延略一笑:“是有點反常啊,總不會因為回京之後就要分開了,他們有點難過吧?”
歐陽雄被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