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略一行剛走進官驛,縣令許林就聞訊而至。
伍長等人在官驛附近的客棧住下了。
他的感覺很不好。
告狀的人多了去了,誰見過縣令會把苦主接到自己的府衙住下的?幹嘛,促膝長談?分明是要保護他們!
為什麽要保護他們?因為自己的內部有人走漏了消息,縣令知道有人會對苦主不利!
保護苦主為什麽?為了巡按等人清空官驛又為什麽?
難道,他們猜出了自己會對巡按不利?伍長倒吸了口涼氣,一時竟然有點暈眩。
他的感覺很不好,這一次武仁估計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幸虧是讓吳剛先來到昌縣,他才能把這裡的情況摸得這樣清楚。
“你快回去把這邊的情況報告武都監,看他下一步打算怎麽著,還有,讓他查查咱們裡邊可能有別人的眼線。”官驛被人守護起來了,現在他們除了觀望,什麽也做不了。
吳剛三口兩口把飯吃完,立即動身走了。
呼延略的房間安靜的落針可聞,他認認真真地把幾份訴狀反覆看了兩遍後,又把丁倉送來的前期對少年枉死案的調查,所謂調查,也僅僅按照求告的口述記錄了一下事情的經過,以及武仁等人的辯解。
然後,案件便交由駐軍去辦理了。
隨後便是兩年內苦主反覆求告的訴狀,內容基本一樣,只是不停在增加的是他們被拒的次數。
此案最大的難度是當時的見證人炵女等三個女孩子不知道帶走六位少年的人是誰,少年的父母是用排除法,分別去往州衙、刑牢、牢城營等處後,才聽到有人提供情況說看見人被押往都監府。
可是都監府上下均說未曾帶回過少年,此案也就在此處擱淺。
兩年了,所有的痕跡都已不在,僅憑一個不敢露面的人暗中傳送的紙條,很難說就是事實,萬一是武仁的死對頭構陷他呢?
“呼延大人,仵作驗屍時說那幾個少年死前手腳都被捆縛過。”許林說。
呼延略點頭:“是,但是如何證明捆縛少年的就是都監府的人呢?”
眾人皆沉默。
“如果讓炵女指認武仁......”許林突然不再說下去,因為他想這一點,周興應該做過了,事發當晚是夜裡,武仁身穿常服,假如他換上軍服,炵女怎麽敢認?
而且現在過去了兩年,炵女只怕更不能認出武仁了。
“裴州知州丁倉大人說他隨傳隨到。”許林沒忘記丁倉的托付。
呼延略看著他,微笑了一下:“好,請派人通知他速速來官驛一見。今日我實在乏了,許縣令先請回。”
許林見呼延略確實一臉的疲憊,忙檢討自己太性急,忽略了他們這一路的勞頓。
離開官驛,他立即派人去裴州報信。
“咦,小端呢?怎麽一到官驛就不見他了,您的坐騎也不見了。”蓮心嘟著嘴走進呼延略的房間。
“讓他去遛馬了。”呼延略就見不得她和小端時刻黏在一起得樣子,就半真半假地逗她。
蓮心自然不信,那馬兒跑了一天了,不讓它休息,還去遛馬,誰信啊?
“你不會是讓他去搬兵了吧?”蓮心突然問。
這句話,真讓呼延略心頭一緊。
他的確讓小端拿著自己的書信去駐扎在肅州的呼延軍部將步軍都指揮使白魯求助了。
小端需要日夜兼程奔襲三百裡,所以他帶走了兩匹馬。
因為他愛惜馬,兩匹馬換乘,可以讓馬匹有休息的時間。
呼延略心疼地拍拍小端:“只是辛苦你了,千萬注意安全。”
小端笑著說:“放心,我的馭馬術無人能及,騎在馬上就能睡上一覺!”
軍隊除了皇上,誰敢擅自調遣。
想了一路,呼延略想到個集訓的法子。
讓小端去找白魯,讓他調遣一萬兵丁以練兵集訓為由,駐扎在裴州城外,這樣,即便周興與武仁視共犯,有呼延軍在,他們絕不敢動自己。
為了防止消息泄露給周興和武仁有可乘之機,這件事情呼延略除了小端誰都沒說,他甚至特意交代小端:包括蓮心,都不可露一字。
現在,蓮心居然一語中的,呼延略不得不對小端的忠誠進行新的考量。
他笑著問:“小端說的?”
“不是,他突然消失必是去搬兵了,因為咱們這幾個人裡,只有馬夫最不引人注意,其他任何人消失都會引起他們的懷疑。”蓮心覺得呼延略臉上雖笑著,語氣裡對小端不甚友善,不高興地說。
知道蓮心冰雪聰明,但此事關系生死,呼延略不想糊塗著放過:“你可知他去了哪裡?”
“肅州。”蓮心不假思索地說。
呼延略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蓮心笑了:“我在呼延府住的時候,常聽你祖父和他們在地圖上排兵布陣, 你們呼延軍在哪裡布防我都知道,不信?我給你畫出來。”
蓮心奪過呼延略手中的毛筆,在一張紙上描畫起來。
呼延略頓時想起祖父老呼延常說的那句話:“最大的敵人一定是了解你的人。”
蓮心畫的除極個別處不對,基本一致。
“行啊,真不愧是我呼延家的人,有軍事素養嘛,這布防圖畫得很標準啊。”這個讚揚是由衷的。
接下來,蓮心的話又讓呼延略的心“啪”地落地摔成兩半兒:“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和小端走得近?”
這點小心思居然都被她看出來了,呼延略當然不承認:“怕你們誤了正事兒!”
“你放心,我們知道輕重!”蓮心笑著用毛筆在呼延略手心裡寫了“疑心暗鬼”四個字。
呼延略無可辯駁,笑著歎氣。
當晚,呼延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蓮心。
對蓮心的愛,絕不是男女之情,是對親妹妹的那種關愛,那愛中帶著愧疚和失而復得的狂喜。
他甚至有些自私的想永遠獨霸蓮心對自己的依賴和無條件的信任。
可是,自從她和小端認識後,似乎離自己遠了,有事沒事喜歡和小端竊竊私語,這多少令呼延略心裡不悅:想拐走我妹妹,還得看看你自己的斤兩吧?
次日傍晚,丁倉帶著三名下屬各乘一轎鳴鑼開道地來到了官驛。
見呼延略這樣年輕,雖早有心理準備,還是多少有點失望:太年輕了,這場暗流他可能應付?他若被暗流卷走,自己只怕也得死於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