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迷瞪過來的杜銓氣急敗壞地說:“逆子啊逆子！你這是要把爹送上斷頭台嗎！”

　　無緣面過聖的李校尉看著呼延略:“她，這是在學聖上?”

　　呼延略居然笑了，別說，這丫頭雖沒見過皇上，這口氣、這威儀居然有七八分近似呢！

　　“哥哥，帶上她唄，我好喜歡她，我也正好有作伴的了。”被妤姝攻心的蓮心出現了，開始衝著呼延略撒嬌。

　　“妤姝姑娘寫了字據，證明是她自願追隨咱們的，路途之上萬一出現意外與我等無乾。再說，最多八個月，咱們就回京了。”作為蓮心的跟屁蟲，小端無疑也成了妤姝的死黨。

　　呼延略看向歐陽雄和李校尉，這表明他已經不再反對了。

　　他不反對確實是為蓮心找個作伴的理由居首，喜歡鬼靈精怪的妤姝也是理由之一。

　　“我，沒意見。”李校尉本想說“我聽你們的”，目光一落在妤姝身上，她誇張地迅速眨巴著會說話的大眼睛，好像在說“說同意，快說同意啊！”於是，出口的話就變成了“沒意見”。

　　歐陽雄對妤姝的印象也不錯，但是她畢竟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萬一路上有個山高水低的，可怎麽向杜銓交代?

　　前有絮兒現有妤姝，萬一被人詬病呼延大人喜女色，豈不是影響他的口碑?

　　再則......

　　“官人，妤姝姑娘追隨你們只會助力不會泄力的，還是帶上她吧。”妤姝，這是在模仿歐陽夫人譚氏?

　　歐陽瞪著眼看小端和蓮心，他們立刻說:“我們是說過嫂子的事情，但是我們都學不像，她怎學得那麽像！”

　　妤姝笑嘻嘻地說:“夫妻之間必有共同之處，我只看歐陽大人音容笑貌，基本把嫂子品性、說話特征猜個五六分，怎麽樣，厲害吧?”

　　因為妤姝沒聽譚氏說過話，所以音色不像，但是語氣很像，歐陽雄心底裡最柔軟的記憶閘門瞬間打開，他無奈一地攤手:“我聽大家的！”

　　小秦是不同意妤姝追隨呼延略他們的，他們是巡按，巡察的是各級官員的政績，這是既戴帽子又摘帽子的活兒，很得罪人，自然也就存在風險。

　　無奈杜銓已經答應了，她也就不好再發表意見，含著眼淚給妤姝收拾行李，內心感慨萬千，兩個多月前，她膽戰心驚地送走了妤姝，現在，卻心如刀絞地再次送她遠行。

　　杜銓難過地問小秦:“姝兒執意跟著外人遠行，是不是怨恨我?是我不檢點，娶了四喜，害死了荀美。”

　　小秦搖頭，和姐姐荀美一起帶大了妤姝，她的性格姨媽太了解了:“您失去了妻子和兒子，我失去姐姐和兒子，妤姝失去了娘親和弟弟，我們三個人的痛苦是一樣深重的，她是不想讓痛苦伴隨咱們三個的余生。她暫時離開，是想讓咱們兩個好好相處，也想讓咱們因為記掛她而分心，不至於陷入痛苦。”

　　雖遞了請辭報告，等新接替的人來了才能走，所以回京還需兩個月之後，可見想安葬四喜母子，杜銓說的是真心話。

　　他對四喜母子是有感情的，不想四喜娘身首異處，也知道四喜被流放千裡之外活著回來的可能性是零，他想讓她們死了不再受罪，不想她們活著被羞辱。

　　可惜，四喜母女求生的意志太強大，最終杜銓收斂了四喜娘的屍體埋在了野外;至於四喜，她就自求多福吧。

　　白魯一直把呼延略一行送出肅州三十裡外，才依依不舍地返回。

　　妤姝是太討厭這隻兔子了。

　　兔子是隻雄兔，長大後到了發情期，以前很乖，要拉屎時會扒籠子，放它下地拉屎後還會乖乖回籠子。

　　現在可好，柳條和竹子編的籠子均束縛不了它，它咬破籠子在車裡到處拉屎撒尿，還會跳到人身上。

　　妤姝就不時學蒼鷹鳴叫，說來奇怪，兔子從不滿月被蓮心收養，別說蒼鷹，連狼也不曾見過，但是，聽居然怕蒼鷹的嘶鳴，只要聽見立刻四腳朝天裝死，可把蓮心和妤姝逗壞了。

　　一路上，兔子裝死無數回，把小東西累得夠嗆，把妤姝也累得夠嗆。

　　“把它放生吧姐姐，這要是在家裡還好養，路途上實在沒法子養，我快被兔子尿熏死了！”

　　呼延略要求寧可繞遠路也要走官道，官道上人來人往，即便有荒僻處蓮心也擔心被人養大的兔子會不怕人，而且它又長得這樣胖，萬一被人捉了去吃掉，那可實在太造孽了。

　　“咱們放生的時候往樹林、山裡多走一會兒，它不會往大路上跑的，萬一遇到一隻漂亮的母兔，它們還能生無數小兔子呢。”妤姝替蓮心描繪了一幅兔子夫妻兒女繞膝的美好畫卷。

　　“有意思，那杜銓雖為官多年看人的眼光實在極差，被一個老仆害得幾乎家破人亡，偏偏他的女兒觀察人的本領如此超群，可見犬父虎女的現象也是有的。”歐陽雄被妤姝模仿妻子譚氏的那一幕驚呆了，她模仿妻子的音色不像，但偏偏神態和語氣惟妙惟肖。

　　呼延略笑著在回答歐陽的話，余光卻瞥向李校尉:“被那姑娘震驚的可不止你一個，咱李校尉已經被那一聲聲爹叫得暈頭轉向了吧?”

　　李校尉傻傻地看著遠方:“她學我家毛妮，學得真像！”

　　他也想妻子和兒女了。

　　“蓮心和小端就是兩個內奸，被妤姝不但洗了腦子，連腸子肚子都洗乾淨了，她問什麽他們就說什麽，咱們在妤姝面前是一點兒秘密也沒有了。”

　　想起昨天被妤姝模仿小蓮的那聲“大人，肚兜可記得穿啊！”弄得一趔趄，呼延略就有點想咬牙切齒。

　　後面傳來小端的呼哨聲，這是告訴前面的三人停下，等等後面的車。

　　“她倆想把兔子放生，這兔子實在養不了，車廂裡臭死了，正好在此處歇歇，我找水把車廂衝洗一下。”小端指著路邊那一望無際的雜樹林說。

　　於是，五匹馬被分別拴在一棵樹上吃草，放馬的活兒就交給了呼延略。

　　歐陽雄去打水飲馬，李校尉和小端領著蓮心妤姝往樹林深處去將兔子放生。

　　妤姝心裡是有些怕小端的，因為第一面小端一斧子砍斷了她的衣角。

　　熟絡後她分別給小端的兩把斧子起名“左端”“右端”，她看出這幾個人裡武功最厲害的是李校尉，所以就故意模仿著毛妮玩笑著喊李校尉“爹”。

　　李校尉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但是只要看向妤姝的眼神，必是慈祥和疼愛的。

　　一來二去，妤姝心裡最喜歡的人就是李校尉。

　　當局者迷，呼延略和歐陽雄都發現，李校尉和杜銓長得有點像，只不過他比杜銓高大、健壯。

　　李校尉有點怕歐陽雄，因為他太能嘮叨，而歐陽雄怕呼延略，呼延略怕蓮心，所以，妤姝把比自己大兩歲半的蓮心把握得死死的。

　　途中枯燥無聊，小端和蓮心時常會因為隻言片語互相挑刺拌嘴，妤姝就一會兒批評小端:“我蓮心姐又漂亮又溫柔，惹她生氣，你有良心嗎?”

　　小端自責不已，趕緊找蓮心低聲下氣賠不是，和好後他心想:妤姝說話太誇張了吧?蓮心漂亮不假，她哪一點溫柔了?

　　一會兒勸蓮心;“小端哥對真是一百成的好，心裡眼裡都是你，咱們在車裡享福，他在外面風吹日曬的，車子架勢得那麽平穩不都是因為你?你何苦再氣他?”

　　蓮心便心軟了，給小端遞過去水讓他喝，和好後心想:這妤姝啊，一張嘴能把死人說活！我哥哥和歐陽、李校尉騎著馬趕路不比趕車更累?不也是風吹日曬?

　　可是，偏偏蓮心就喜歡妤姝這張嘴，只會哄人開心不會惹人生氣的八哥嘴兒。

　　她誇妤姝:“你性格這樣好，可見你娘親有多好，才把你教育得這樣好！”

　　妤姝立刻紅了眼圈，低頭說:“我娘親在時，我也總惹她生氣，她沒了，我特別後悔以前不懂事，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啊！所以，在對我好的人面前我以後都要聽話，要好好的對他們。”

　　蓮心摟住她，心都化了。

　　本來小端跟著她們就行了，不就是放生一隻兔子嗎?

　　可是李校尉看看那一眼望不到頭的樹林， 擔心他們路上出點意外小端一個人照顧不了，就跟了來。

　　四個人說說笑笑，一路上不時摘些野果子打算一會打尖兒時吃。

　　“差不多了，在這兒放吧。”李校尉止步。

　　此處應該是樹林中間位置了，幾乎沒有路可走，可見過路人走不到這兒。而且此處的草幾乎沒膝，周邊還有土丘，兔子冬天可以打洞。

　　見蓮心點頭，小端就打開兔籠，兔子蹦蹦跳跳地四下裡溜達，卻不離開蓮心太遠。

　　“一會兒它要是跟著咱們走可怎麽辦?”蓮心還是有點舍不得。

　　妤姝學著兔子發出“吱吱”的叫聲，不多時，遠處草叢也傳來“吱吱”的叫，於是，兔子便飛快地跑了。

　　“你學的是什麽?”蓮心奇怪地問。

　　妤姝笑著看向一臉父愛的李校尉:“我學的是雄兔召喚母兔的聲音，那邊回應的是母兔子！”

　　幾人又站了會兒，不見兔子返回，他們就自己返回了。

　　因為沒有路，所以穿梭在荊棘叢中，不時被坑窪的路面拌得趔趄，小端就緊緊抓住蓮心的手。

　　李校尉則伸出胳膊，讓妤姝挽住自己好借力。

　　妤姝就甜甜地說:“謝謝爹。”

　　草長鶯飛的季節，樹林裡是好聞的青草香和花香。

　　李校尉突然皺起了眉頭:什麽味道?這麽熟悉?

　　見李校尉的神色突然變得凝重，妤姝也變得警覺，不時四下裡打量。

　　“爹！”挽著那只有力臂膀的手變成了抓，一隻小手緊緊抓住李校尉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