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福人上山
冬日暖陽,有野鴨遊過蘆葦蕩猛的將頭伸水中,抬起時,一尾鮮魚在空氣中甩著尾巴,飛出水點無數,落於湖面上蕩起一圈圈細密的漣漪,隨後鴨頭一伸一縮將魚吞入肚中。
“快點——一群憊懶蠢貨,十余日了仍是這般磨蹭,今日若是仍完不成操練,每人抽二十鞭給你們長長記性!快——”
怒吼聲在空氣中震顫,驚的那野鴨搖頭擺臀連忙躥走,卻是梁山日常操練,這新降之人正被梁山老兵整訓,只是一群降兵已是懶散慣了,少有能堅持完成操練之人。
“某真是從未見過如此松散的士卒。”
梁山高處,身披大氅的身影揉了揉額頭,本意圖收納降兵隨即兼並四方綠林的想法被現實打擊的無情消散,這夥降兵能用者不過百一,若想派上用場起碼也要經過幾月操練時間。
“此乃天意讓哥哥休息休息。”喬冽穿著道袍,外面罩著帶有八卦圖案的裘衣,此時揣著手看著山下揮舞著藤條的老兵笑道:“待來年,哥哥就又多了一千余可用之兵,屆時掃取四方當如探囊取物般。”
“某只是……罷了。”呂布心中焦躁,本想言說一二,陡然又醒悟住了口。
“小弟等也是心焦,隻這夥人卻是不中用,等待些時日也是無奈。”另一邊劉敏一身書生打扮卻也穿的厚實,腰間掛著玉佩,手中仍是拿著折扇,只因天冷下來,扇子也不打開,就那麽攏在一起輕敲著掌心。
呂布心中微微一暖,心知這是被人看出心思安慰自己,轉頭一歎道:“是某心急了。”
“哥哥不必自責。”這兩人也都是人精,見此紛紛搖手:“此事任誰都會急躁。”
正說著,就聽後方腳步聲傳來,轉頭看去,卻是卞祥偕同縻貹、牛皋二人快步走來。
“哥哥,俺們已將這鄆州降兵家眷取來了。”高大的漢子身上滿是熱氣,頭頂白色煙氣在這冬日裡看的甚是清晰,顯然一路上山走的甚急。
“哦?”呂布露出笑容:“可都安排好了?”
“都在周圍起了房屋,也與他等說了鬥稅之事,大部分人都是自願的,只有少部分心存疑慮。”卞祥也是滿臉喜氣,有人交稅這山寨就不是無根的浮萍,只要官府不來尋釁,這周邊之人活的甚至能比之前松快不少。
喬冽聞言笑道:“畝地取一鬥糧,百姓不願才是稀奇之事,若是貧道乃是面朝黃土之人,也是願意在此落戶的。”
呂布也自舒口氣,雖然人稀戶少,卻總歸是個開始,只是皺眉看向卞祥:“那心存疑慮者為何?可是不情願?”
“俺們又不收苛捐雜稅,這夥人如何會不願?”卞祥苦笑一聲:“還不是怕我等被官府給剿了,又過回之前食不果腹、任人欺凌之日。”
一旁喬冽、劉敏聽聞也是苦笑無語,呂布卻是獰笑一聲:“若宋軍都如鄆、濟兩州者,縱有十萬之眾也是徒勞。”
“隻那般我等也是元氣大傷。”牛皋撓頭說了一句。
呂布意味深長的看了牛皋一眼,揮了揮手道:“那你等當要助某行那積糧囤民之事。”
“願助哥哥。”
幾人都非蠢笨之徒,自是知道呂布未盡之意,一個兩個眼中都是有著異樣光彩。
“走吧。”呂布也不欲在此時多言,一擺大氅,轉身朝著後方走去:“去看看鄧飛那裡如何了。
” “遮莫正焦頭爛額吧。”劉敏輕笑一聲:“昨日鄧飛兄弟還來找我請求幫忙,多半是繳獲太多,新降之人也多,這帳目一時搞不清楚了。”
呂布搖搖頭:“看來有些強人所難了。”
轉頭看向縻貹、牛皋二人,這倆黑漢子正笑的跟朵花似的,見了呂布的目光齊齊打了個激靈,臉上笑容一斂:“哥哥,我二人想起之前答應蕭海裡兄弟幫忙訓練馬軍,這就先走了。”
說罷,也不待呂布說話,一溜煙跑的沒影了。
呂布愕然看著他二人背影:“某又沒說要他二人相幫鄧飛,跑這般快作甚。”
卞祥則是沒等呂布轉過目光,一拱手道:“俺應了杜壆兄弟的請,說好回來找他切磋,先告退了。”
轉身大步離去。
呂布倒是氣樂了,搖搖頭看著喬冽二人:“你二人可有事?”
“貧道這裡無事。”
“小弟陪著哥哥吧,昨日應了鄧飛哥哥之請了。”
“某還當所有人今日都忙碌呢。”
“哥哥說笑了。”
三個人聊著往後方山寨而去,陰雲不知何時遮住了陽光,帶有暖意的白日陡然冷了下來,不多時,下起了雨。
……
陰雲翻滾之際,楊林剛剛出了樹林,抬頭看看厚重的雨雲皺了下眉頭,眺望一番,見著前方有一挑著酒字的幌子,連忙小跑起來,趕在雨落之前進了店裡。
“喲,客人,恁來了,可要吃些什麽?”
酒保見了連忙走過來,笑著拿起抹布擦著桌子,連忙請他坐了。
楊林打量這酒店一番,甚是乾淨,櫃台處正有一帶著深簷暖帽,身穿貂鼠皮襖,身材長大的掌櫃正在那寫著什麽。
“先來二角燒酒,可有什麽肉食?”楊林也不客氣,大馬金刀的坐了,將包袱解下來放到地上,又將樸刀倚在桌旁。
“有。”酒保將抹布搭在肩頭,彎腰對著楊林笑道:“有剛買來的羊腿,新鮮著呢。”
“可會炙烤?”
“自是會的,客人要多少?”
楊林見說方才點頭:“將羊腿整隻烤了拿上來,再來些面餅,要快。”
“好嘞,恁稍等。”
酒保應了一聲下去打面炙烤羊腿,楊林一人坐著也是無聊,只看著那掌櫃暗自尋思,直到那酒保將一應東西準備齊全端了上來,楊林方才出聲道:“掌櫃的,若有閑暇不妨一同吃上一杯。”
那掌櫃的抬起頭來,露出有著三叉黃須的臉龐,正是梁山新晉頭領朱貴:“客人說笑了,小人如何能與恁同坐吃酒,恁吃著,若是不夠小店再添。”
楊林卻是搖搖頭,先自吃喝了幾口,略解饑餓:“小弟錦豹子楊林,此番前來乃是尋友人火眼狻猊鄧飛的,未知他可在山上?”
那邊朱貴手中的筆已是停住,轉眼看去,見楊林手持酒杯衝他敬了一下,方才放下筆過來:“客人說笑了,小店乃是正經買賣,如何知道山大王的事。”
楊林一拍手:“兄弟莫要說笑,梁山擊敗兩路官軍,此時已是無人不知,伱這店又開在梁山左近,若沒關系豈不是早就沒了?”
朱貴笑道:“就不能是山上大王們心善不毀我這小本買賣?”
楊林滋溜一口酒:“當然也能,隻恁若是普通生意人早就自己跑了,如何還敢在此閑待?”
朱貴大笑,拱手道:“兄弟看的清,待我取了分例酒咱們喝上一杯再送恁上山。”
楊林不好意思一笑:“且不急,一路疾走,腹中饑餓的緊,讓小弟先寬慰下肚子再上山不遲。”
“卻是我的不是。”朱貴笑了,又看看外面雨水連成一片:“也該等著雨停再說。”
當下二人一邊閑聊著,等楊林吃的差不多了,外面那雨竟是也停了,朱貴取了分例酒,二人喝罷,朱貴隨即打開窗,就水亭上朝著水泊放了一枝響箭。
對港蘆葦深處,早有小嘍羅撐過船來,楊林同朱貴告別,坐著船晃晃悠悠的朝梁山而去,不一時就到了金沙灘處,楊林連忙上岸。
自有人領著他上山,楊林一路見著關卡雄偉壯麗,寨兵一個個精神飽滿,也有震天操練聲響徹山野,不由心下讚歎:果不愧是擊敗宋軍的大寨,看著就不凡。
待人被領導接待之處,楊林在裡等了沒多會兒功夫,就聽一陣奔跑之聲,隨即大門打開,鄧飛那火紅的雙眸望過來:“哎呀,楊兄真的是你!”
楊林趕忙站起,拱手道:“鄧兄好久不見。”
鄧飛三步並做兩步過來一把拉著他手道:“經年未見,你這幾段時日過得可好?”
楊林苦笑一下:“也算不得不好,就是在江湖中打踅罷了。”
“倒是苦了兄弟你了,若不是俺一時氣上頭,犯了事,俺們當能一起在江湖中再闖蕩一番。”
兩人正在閑話,後方光線一暗,楊林抬頭看去,見是一身材高大的壯漢,頭髮用紫金冠束定,披著大氅站在那裡,氣度看起來甚是不凡。
鄧飛感到楊林視線,急忙回頭看去,見是呂布在那,連忙拉著楊林過來:“哥哥,此是俺至交好友,錦豹子楊林,為人最是重義氣,也愛結交英雄好漢,朋友遍布五湖四海。”
有對著楊林道:“這就是俺們梁山之首……”
楊林一點頭把話接過來,下拜道:“呂布寨主的名聲在江湖多有耳聞,都言乃是山東、河北一等一的好漢,小弟平生最是仰慕英雄,未知是否有那榮幸追隨寨主身旁,親見寨主雄姿。”
呂布連忙攙扶一把楊林:“兄弟乃是鄧飛的好友,就如同某的好友一般無二,入夥之事某自是答應。”
楊林當下大喜:“小弟拜見哥哥,願為山寨水裡來火裡去。”
“恭喜哥哥又得一賢才。”
後方喬冽、劉敏二人出聲恭賀,楊林這才發覺還有二人在此,適才視線都被呂布所吸引,倒是沒發覺,連忙拱手致歉。
這二人也不以為意,只是笑著同楊林相互介紹一番,倒是顯得其樂融融。
“哥哥,小弟來前經過兗州狼嚎山,彼處亦有好漢佔山而居,心羨山寨想要投靠。”
“哦?”眾人眼神一亮,呂布嘴角勾起道:“是何人佔著彼處?”
“說是哥哥在廣濟軍的舊識,姓田名霸,礙於師命不能前來,望大寨能親去邀請一趟。”
“是他?”呂布恍然,一拍楊林道:“當真是個好消息,隻今日先給賢弟接風,他日一同去找就是。”
楊林如何不應,呂布當下喚來人,吩咐後廚做宴席迎這錦豹子入夥,又命人通知各個統領,當下只見人影奔跑如飛,剛剛安靜沒幾天的梁山,又熱鬧了起來。
……
不同之人,命不相同。
陰雲密布之時,楊志正在曠野上打馬飛奔,滿心以為能找到一處避雨之所,卻不料直到這雨點落了下來仍是連個藏身之處都沒有,隻好一路頂著這冬雨前行。
也不知他這運氣與常人是否不同,比及能見著樹林了,頭頂的風雨竟是漸漸地小了下來,等他一路打馬靠近密林,那風雨竟是停了。
楊志無奈隻得催馬沿著道路而行,竟是在不久後見到“高唐”兩個大字。
急急忙忙的進了城,找了處乾淨的客棧,急急忙忙的趕了進去。
“客人,打尖兒還是住店?”早有店小二迎了上來,一邊彎腰笑著,一面把楊志往裡面讓。
“住店,來間上房。”這青面獸抹了把臉上的汗水,渾身濕冷的感覺讓他覺得不妙:“燒些熱湯, 灑家一會兒要沐浴一番,在弄些熱薑湯盛來,伺候好了賞錢少不了你的。”
“好勒。”店小二答應一聲,連忙帶著楊志去了房間。
楊志一路跟著,見房間乾淨整潔,被褥漿洗的乾淨,先自有了幾分好感,還未說話,就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暗道糟糕,連忙讓店小二出去準備洗澡之物。
比及店小二端了熱湯來,楊志已是脫了濕衣裳,擦幹了身子,裹著被在那裡打瑟瑟發抖,待浴桶注入泡澡的熱水,這青面獸忙不迭的跳了進去,熱乎乎的水包裹著他那濕寒的身體,竟是有了幾分滾燙的感覺。
“客人,恁的薑湯。”
店小二見楊志這樣子,也是憂心他病倒,出外去後廚讓廚子弄了熱薑湯端來,楊志連忙接過來一口喝了,匆匆用了些飯食,就找厚實的被子蓋在身上希冀著第二日能好些。
只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千防萬防,楊志第二日起來頭重腳輕的渾身發熱,一切症狀都在訴說著他是受了風寒。
當下強撐著病體,出門找了店小二托他去尋了個郎中來,待開了藥方,又是花費一筆銀錢請小二去抓藥、煎藥,照顧自己。
比及楊志能下地行走,竟然已是數日之後,好在此前楊林心善分了銀兩首飾給他,這才靠著使錢活了下來,直到身體完全將養好,竟然已是過了月余。
……
遠處的河北,柳元與傅祥交付了銀錢,一行五十余人帶著百五十匹馬朝回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