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外海的蓬萊群島主要有五座大島:大黑山島、小黑山島、沙門島、北長山島、南長山島。
沙門島,因五代時期在島上建設沙門寨而得名。宋太祖建隆三年(962)起,用於刺配犯人。靖康之亂後,登州處於金國管轄范圍內,沙門島也隨之荒廢。後來島民在上面建立起了天后宮娘娘廟,沙門島也隨之改名成為了廟島。
如今,沙門寨內駐有官兵300人,犯人200左右。歸屬五島提點使臣管轄。
給他們運送物資的屬於登州鎮海軍。
“宗大人,請問,我們想登上鎮海軍前往沙門島的海船,但是又不想驚動官府,該怎麽辦才好呢?”
顧大嫂和孫新在登州多年,自然認得這個鐵面通判宗澤,他們劫獄救出解珍解寶後,還是這老頭帶領衙役們追捕他們的。宗澤主管登州刑獄,人脈應該比他們普通百姓多一些,所以禮貌的問道。
“你們休想從老夫這裡得到什麽幫助!”
宗澤強硬的拒絕。雖然不清楚梁山眾人打的什麽主意,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好漢爺爺,我們知道,我們知道!”
張三、李四一看表現的機會來了,立刻出言搶答道。
“哦?說來聽聽,我這個人向來有功必賞,你們若是有功,我不會虧待。”
晁蓋也出言道。
好人與壞人的分界線並不那麽清晰,有時候會隨著立場而有所改變。
宗澤是個好人,但立場與晁蓋對立,那就變得不那麽好了。
張三李四是小人,但立場向晁蓋靠攏時,也就變得不那麽討厭了。
人啊,果然是善變的。
“天王容稟,有一批刺配沙門島的囚犯尚在登州監牢中,按計劃會於明日押送到登州城外軍港,坐補給船前往沙門島。好漢何不假裝押運囚犯,光明正大的登上補給船呢?”
張三獻計道。
“假裝押運囚犯?是個好計策。難點在怎麽偽裝?”
晁蓋點頭肯定了張三的計策。說完又看向宗澤。
宗澤仍然扭頭不理。
“天王爺爺,請聽我一言。此事需落在牢城營營管包祥身上。”
李四也急忙跳出來爭著獻策道。
“包祥?你們這兩個害人精,又想陷害忠良麽?”
宗澤大罵道。
“你這老倌兒好不曉事。那包吉、包祥兄弟一個是押獄節級、一個是牢城營管,都是你的下屬。也就你這老倌兒把他們兩個當清廉正直的好人,登州誰不知道他們是:包吉祥、扒皮癢。仗著掌管犯人生死,敲詐勒索,無惡不作。你恐怕還不知道吧?你自以為的心腹包祥在你倒台後,已經投靠府尹大人,如今主管牢城營和牢獄兩大場所,威風的很呐!”
李四就見不得宗澤這樣自命清高的人,又說出了一個讓宗澤備受打擊的話:“這次你被編管路上受苦,也是包祥老爺再三叮囑的,要讓你吃點苦頭。”
“怎麽會這樣?枉我如此看重他們兄弟二人!為了替包吉報仇,甚至不惜親自帶隊追殺犯人!”
宗澤有些難受。
“哼,這就是報應。”
顧大嫂冷哼一聲。那包吉身為押獄節級,在毛家與解家的爭虎案中,因為收受毛家的賄賂,竟然想要謀害解氏兄弟性命。後來在孫立孫新大劫牢時,遇到越獄的解氏兄弟,被解寶打死。
宗澤這老家夥當時率領衙役追蹤了他們好久,害他們有家不能回,
這才無奈遠行投奔梁山。 “沒想到那包吉的弟弟包祥也起勢了。”
孫新有些擔憂。他們和包家那可是結了死仇的。
“如何找到包祥?他的相貌如何?”
晁蓋一番詢問之後,精神天眼瞬間打開,一下掃描過整個登州城。
包祥,三十歲出頭,貪財好色,作為管營本應該常住牢城營內,可他哪受得了那份苦。管營是個肥差,各種孝敬不斷,多年來積累了不小的財富,他還在城外瞞著家中妻子養了幾房外室。
很快,在其中一處外室的家中發現了包祥的身影。
“這就是宗大人口中的朝廷忠良?”
晁蓋一行的行動力驚人,從確認目標,到抓住包祥,用了不到半個時辰。
宗澤看著面前這個在他面前經常穿著補丁衣服,一臉正直的包祥,如今卻絲綢錦衣,豪華大宅,年輕的女孩侍候著,簡直奢靡之極!
“宗大人,救我!”
包祥見到人群中的宗澤,如同見了救星,就要喊叫。
“聒噪!”
顧大嫂上去就是一個耳光,牙都給他打掉了三顆。
“老實配合,還有命在。大喊大叫,砍了你的狗頭。”
孫新也上去威脅。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包祥捂著臉低聲求饒。
宗澤看到他那窩囊樣氣惱的扭頭不理,不要說他沒能力救,就算能救也沒心思救了。
既然抓住了包祥,那就等於拿到了登上補給船的半張船票。
晁蓋開始安排下一步計劃。
這批運往沙門島的囚犯只有二十六人,他們七十二人混到裡面太喧賓奪主了。所以出海的人員得再次精簡。
“顧大嫂、孫新、郝思文、彭汜和所有龍驤騎兵留在此處宅院,等待林衝大軍到來。我帶其他將領偽裝成衙役登船。”
晁蓋如此安排後,隨行的人就變成了孫安、關勝、呼延灼、宣讚、韓滔、鄧元覺、石寶、杜微、龐萬春、阮小七、李俊、童威、童猛14人。
“張三、李四獻計有功,先給你們每人十兩銀子賞錢。帶著宗大人跟我到外海走一趟吧?”
晁蓋安排道,也不給他反駁的機會。
第二天一早,腮幫子腫著老高的包祥大人,在晁蓋等人偽裝的衙役護衛下,押送了二十六名囚犯,加一個戴著氈帽,蒙著臉的宗澤,來到了城外的鎮海軍港。
登州鎮海軍港共有一千五百石大船三艘,三百石的刀魚船十五艘。兵力編制一千。拋去吃空餉的,仍有兵力七百余。
“包大人,您這嘴巴是怎麽了?”
鎮海軍統製徐梁笑呵呵的過來問道。
“摔的,昨夜不小心摔的。”
包祥口齒不清的說道。
“不對吧?我看這像是巴掌打的,瞧瞧,瞧瞧,這腮幫子腫的。”
徐梁嘖嘖腦袋湊過來,擠眉弄眼道:“是不是偷偷包養外室的事情被家裡母老虎知道啦?你家的母老虎,和登州城外酒店的那個顧小花有的一拚呐!”
包祥偷偷瞥了一眼身側戰立的晁蓋,也不敢多言,只是曬笑。
“被我猜中了吧?你呀,男子漢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不可一日無錢,有了權和錢,咱們腰杆子就硬。以前宗澤老兒耽誤了咱們發財大計,現在他滾蛋了,也該咱們雄起了!”
徐梁笑道。
“雄起,雄起......”
包祥曬笑附和。
“嗚嗚嗚嗚”
犯人中戴帽蒙面的宗澤聽聞暴怒,自以為在他治下,已經吏治清明的登州,竟然隱藏著如此多的貪官汙吏,真是可惱,可惱呀!
在宗澤氣的想要嚷嚷時,張三、李四見狀急忙捂住了宗澤的嘴。要是被宗澤壞了天王大事,暴怒之下,現場得血流成河,他們兩個也落不了好。
“嗯?!那個犯人是誰,對本老爺的話有什麽不滿嗎?”
徐梁現在正是沉浸在發大財的喜悅中,見有人想要反駁自己,頓時惱怒,走過去掀開帽子,拉下蒙面黑布,看到宗澤的臉時,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想下跪求饒,以為宗澤官複原職暗訪來了。
不對呀!
徐梁突然醒悟,這宗澤就算翻身也不該這麽快,這是......
“徐統製!”
一隻大手按在了徐梁的肩膀上,讓他動彈不得。
徐梁驚訝的扭頭,見是一直跟在包祥身邊的壯漢,有些面生。
“宗澤被送到沙門島的事,你還是裝作沒見過的好。否則有些人會不痛快的。一旦他們不痛快,徐統製的將來會更不痛快,有些事不能給你說的太明白,希望你能懂其中的道理…”
晁蓋用一口流利的汴梁口音說道。
“這,對,對,您說的對,我什麽都沒看見。”
徐梁腦海中迅速轉了九個彎,我就說嘛,宗澤老頭得罪了那麽多人,怎麽可能簡簡單單給了“編管”就結束了,原來殺招在這裡!
高啊,實在是高!果然不愧是京中的貴人們!
“下官徐梁,外號無情鐵嘴。嘴巴最嚴,最能嚴守秘密。以後有事,還請大人盡情吩咐。”
徐梁露出了諂媚的表情。
“如此甚好。”
打發了徐梁,眾人到了軍港碼頭,登上了一艘一千五百石的大船。可載兵二百余,運輸物資一千石。
這次的補給船需要給沙門島的三百水軍、兩百囚犯運送一個月的糧食等物資。所以只能用大船。
補給船從清晨出發,預計中午時分便可到達沙門島。所以想要劫船,必須要在中午之前。
晁蓋先假借包祥的名義,去請刀魚水兵的隊長來船艙商議事情,到來之後將其製住。
水手船工沒有武器,只能乖乖聽命。
中午時分,抵達沙門島碼頭。
碼頭寬闊,石製的棧道延伸向海中。
碼頭左側平地,有一個造船廠,一群戴著腳鐐的囚犯正在勞作。
海島北部高處,有一座高大的石頭建築城牆,南北長100丈,東西寬40丈,城牆高達四丈,寬有兩丈,既是一個兵營,又是監獄,計有水兵獄卒三百人,罪犯兩百余。沙門寨管理監獄的管營是個叫董遇的家夥,生性殘暴,喜以虐殺囚犯為樂。
“原來囚犯到哪兒都需要參加勞動改造啊”
看到那些造船的囚犯,晁蓋好奇道。
“朝廷花費如此多的錢糧供養,豈能讓他們平白享受。”
宗澤走過來說道:“你打的什麽心思?難道想釋放這些罪大惡極的囚犯?”
“宗大人,你這話就不對了。難道刺配沙門島的,就是一定是壞人麽?”
刺配沙門島的囚徒主要是那些本來判處死刑而獲得從寬減刑的罪犯。屬於刺配中最嚴重的一類。類似無期徒刑。
有“坐贓枉法”遭彈劾的貪官汙吏,
有“坐藥不精審”,為皇親國戚看病掉以輕心致死人命的禦醫,
有“查田不均”失職的檢田使,
還有那觀察天象預測人間災異失誤的“應試無取”的天文術士,
還有因為判錯案而被追責的孔目。
但幾乎沒有普通百姓。普通百姓無權無勢,判了死刑,哪兒還能從寬?
這種減刑是給有一定錢財的人準備的。
晁蓋經過初步甄別後,二十六人留下了八個,其中有一個東京開封府的孔目孫定,為人最鯁直,十分好善,判案有理有據,不肯曲人。因為不願陷害他人捏造罪名,因此得罪了當朝太師蔡京,被他記恨,誣陷他私通賊寇,發配到了沙門島。
還有一人名為錢乙,祖籍錢塘,世代為醫,開平價藥店,照顧孤苦,卻也因此得罪了同行,被人陷害誤診致死人命,因此發配。
所以,當宗澤說發配沙門島沒有一個好人時,孫定就不滿意了,出面駁斥。
“好人終歸是少數吧。”
宗澤想了一下,覺得自己確實說的太絕對了,他自己不就是被人誣陷成的罪官麽?於是改口道:“即便這島上有好人,還請晁寨主不要將島上惡人全部釋放,以免遺害世人!”
“我晁蓋重的是公正信義,又不是濫好人,自然不會這麽做。看到船上我處置那些囚犯,你還不清楚麽?”
“額...確實如此,晁寨主也是恩怨分明,是非清楚的人呢。”
宗澤想起在船上,晁蓋一個個審問那二十六個囚徒,最後殺的人頭滾滾,只剩下八人存活的情況。
晁蓋此人,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啊!只是,他是以什麽來判斷該殺、該留的呢?他為何對老夫如此優待?出海都要帶著老夫又意欲何為?
宗澤對晁蓋好奇心更濃,疑惑卻也更多了。
“好了,登島吧。聽我號令行事。”
補給船在船工的操作下漸漸靠上了碼頭棧道。晁蓋對身後的眾人吩咐道。
屠龍手孫安之前在船上二十六名囚犯中沒有發現喬道清,情緒就一路很低落,現在終於抵達沙門島,他的殺意再也抑製不住。
“稍安勿躁,看到山上那四丈高的沙門寨城牆了麽?進了寨門再動手。”
晁蓋拍了拍孫安的肩膀叮囑道。
“是!”
孫安勉強壓下了怒氣說道。
“補給船來啦!”
島上的獄卒和囚犯們見到補給船靠岸,全都歡呼起來。
沙門島上種不了糧食,捕魚又養活不了這麽多人,淡水苦澀又難喝,島上毒蛇蟲蟻還多,可以說生活條件非常惡劣。
人一多,食物和淡水就不夠。而廟島處於重要海貿航道上,來往船隻眾多,常有在廟島躲避風雨。
因此島上需要常年駐扎300軍兵以做防備。
他們即是軍兵,又是獄卒,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困守島上的囚犯。
同時也造成了獄卒比囚犯還多的現狀。
這些獄卒和囚犯,大部分都要靠登州補給船來才能活命,每到月底就會出現青黃不接,如果正好碰上海上風浪,登州船隻不能按時抵達,他們的日子就更加難熬。
現在見到補給船按時抵達,全部歡呼躍起起來,至少不用為這個月的物資發愁了。
沙門寨副管營帶領數十獄卒到碼頭迎接。
“包兄,幸好你們來的及時,再晚些時日,我們就要餓肚子了。”
副管欣喜道。當他看到宗澤時,更是大吃一驚,連忙躬身道:“通判大人,您怎麽也來啦?”
沙門島普通獄卒可能一輩子也出不了島,但是他們這幾個營管還是每年需要回登州城述職的,自然認得登州城掌管大權的通判宗澤。
宗澤面色尷尬,他被免職編管是這幾天的事,沙門島與登州的聯絡是一個月一次,所以島上的這些官吏還不清楚他已經不是通判了。
“怪不得半路給我換上好衣服,說什麽素衣不符合我的氣質,原來是用在這裡!”
宗澤瞄了晁蓋一下,心中暗道。
怎麽辦?該給他們提醒嗎?宗澤看了看包祥身後站著的阮小七,自己身後站著的張三、李四,猶豫了一下。
就是這猶豫的間隙,晁蓋上前一步,對那副營管道:“大人之事,不要多嘴,先運送物資下船,我們到寨內細說吧。”
“是極,是極,大人隨我來!”
副管營連忙前頭帶路。晁蓋一行跟隨向山頭的主寨而去。
一路上屠龍手孫安眼睛不停的大量周邊,忽然,看到戴著鐐銬勞作的囚犯中,有一人披頭散發,身形消瘦,都十一月份了,還衣衫單薄。
“喬大哥!”
看到自己的好哥哥喬道清如此淒慘,孫安情不自禁的喊出了聲。
“是,是孫賢弟,賢弟救我!”
喬道清迷茫了一下,抬頭看向聲音來處,辨認出來人是自己的好兄弟孫安,頓時淚流而出,大聲喊道。
也不怪喬道清如此失態,實在是這一個月的沙門島生活, 讓他吃盡了苦頭,好不容易看到一點希望,頓時就淚崩了。
大宋的刑法花樣繁多,一般人真挨不住。
宋江挨了官府一頓打,裝瘋賣傻的人設都不顧了,連聲告饒認罪。
盧俊義挨了官府一頓打,打熬不過,自我安慰說:我命中合當橫死,我今屈招了罷。
李逵挨了官府一頓打,趕緊招做自己是“妖人李二”。
武松挨了官府一頓打,說“要打便打毒些,不要人情棒兒,打得我不快活”。結果面對張都監陷害,武松也扛不住“批頭竹片,雨點地打下來”,隻得招供。
可見,這些江湖好漢沒有信仰支撐,不可能像革命烈士一樣寧死不屈。
喬道清也是如此,面對官府的毒打他扛不住,面對沙門島的折磨,他更扛不住。
“喬大哥,我來救你!”
孫安拔出背上雙劍,跳入囚犯之中,揮劍砍殺幾個獄卒,又一劍斬斷喬道清的腳銬。
“有人劫獄,有人劫獄!”
這種殺上海島來劫獄的事情,一百年都沒見一回兒,這些獄卒慌張的四散而逃,大聲喊叫。
“叮當叮當叮當!”
用做警報的銅鈴鐺響了起來。
“大人,這,這......”
副管營也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懷疑的看向晁蓋等人。
“唉,不經調教,果然用的不順手。”
晁蓋無奈看了看孫安四處砍殺,又看了看獄卒潰逃跑回沙門寨緊閉寨門,四丈高的城牆上開始有弓箭手出現。
“動手強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