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接了個假消息。
去年因為殺了閻婆惜,宋江逃難跑到滄州柴進家躲了好久。臘月的時候,接到弟弟的書信,說父親快不行了,讓他趕緊回家。於是便向柴進辭行。
路過清風山,被燕順、王英、鄭天壽三人抓住,差點被開膛破肚,剜了心。
後來三人聽聞宋江名聲,立刻納頭便拜,口稱哥哥。
看這三人:
燕順原來是販羊馬的客商,因為消折了本錢,就在綠林叢內打家劫舍。
王英原本是個趕大車的司機,因半路裡見財起意,就勢劫了客人,事發到官,越獄跑了。
鄭天壽原本是個銀匠,不願意一輩子做個匠戶,流落江湖,入了清風山。
這三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在宋江之前,不知道劫了多少百姓,吃了多少人心。
但他們卻視宋江為兄弟,還送宋江到清風寨。
宋江跟花榮的關系非同一般,具體從哪兒攀上的交情,這就不知道了,反正很鐵就是。
正月十五賞花燈,宋江被清風知寨劉高認出抓了起來。
引起了之後的黃信抓人,花榮救人,秦明出兵,宋江送他一場瓦礫場。
秦明一家被青州知府慕容彥達所殺後,秦明一怒之下帶著徒弟黃信跟隨宋江造反。
宋江把別人拉下水後,自己卻跑回家去當良民了。
於是,花榮、秦明拿著宋江的書信,帶著黃信、燕順、王英、鄭天壽、石勇來投靠梁山。
在他們想來,自己一行要人情有人情,要身份有身份,要本領有本領,要人數有人數,梁山肯定得舉雙臂歡迎。
花榮箭術無雙,跟林衝一樣,坐一把靠前的交椅,不過分吧?
秦明乃是京東東路的一方總管,可以說當前職位最高的官府中人,再坐一把靠前的交椅,也不過分吧?
黃信乃是青州兵馬都監,跟董平身份相當,跟董平一樣並排坐,不過分吧?
燕順、王英、鄭天壽也是清風山的大寨之主,對標二龍山的魯智深、楊志、曹正的座次,要三把交椅,不過分吧?
石勇在街頭開賭檔,因為輸錢不認帳打死了人,跟武松一樣都是街頭混混,對標武松坐一把交椅,不過分吧?
聽說梁山只有五千人馬,而他們帶來了兩千多人,再要個指揮權,不過分吧?
...........
結果,他們左等人不來,右等人不來。
“狂妄!晁蓋枉有義薄雲天的稱呼,竟然如此怠慢天下英雄,差宋江哥哥遠矣!”
霹靂火秦明最先表達不滿。他性如烈火,暴脾氣一點就著。他以前乃是京東東路的兵馬總管,和西路的雲天彪一樣,都是統領上萬兵馬的大人物。被宋江打敗也就算了,怎麽連晁蓋也敢如此輕慢自己!
“稍安勿躁,可能事情有異。你去叮囑眾人,小心謹慎一些。”
花榮抬手阻止秦明的抱怨,對秦明吩咐道。
秦明見狀無奈的點了點頭,一是因為花榮成了自己的大舅子,得給他面子。二是自己手中無兵,說話不硬氣。
這兩千多人的隊伍,主要分成三派勢力。一是花榮清風寨的軍兵,最是精銳。二是清風山的山賊,人數最多。三是秦明和黃信幾十個親信。
至於石將軍石勇,一個送信的混混,孤家寡人一個,誰理他啊。
秦明和黃信他們這些青州禁軍人數太少,只能向花榮靠攏。而燕順、王英、鄭天壽以前不斷跟花榮、黃信開戰,
積怨已深。以前靠著宋江還能粘合在一起,宋江一走,雙方就差決裂了。 所以,秦明能吩咐小心些的,也就是黃信和清風寨的一些軍兵,王英他們對秦明是愛答不理。
其實燕順、王英、鄭天壽三個當慣了老匪,警覺性比花榮還強。
“哥哥,情況有些不對,不如我們先退。”
矮腳虎王英對錦毛虎燕順建議道。
“當初宋押司提出來梁山的時候,我就有些不同意。那晁蓋最恨打家劫舍,跟我們相性不合,看在宋衙司的面上,才勉為其難的到來。現在連宋押司都走了,我們再去梁山,算怎麽回事兒?”
燕順也點頭說道。
“不如我們借口天色將晚,需給兄弟們找個住宅,跟那花榮分道揚鑣,咱們先後退十裡再說?”
白面郎君鄭天壽也建議道。
“嗯!兄弟們趕了這麽多天的路,也該去找個村坊樂呵樂呵了。”
燕順頷首同意,和王英、鄭天壽商量了一下細節,就找到花榮,準備說自己分兵的事。
還沒等他開口,就聽有人喊道:“來了,來了,梁山的人來了。”
“咳咳,好吧,既然梁山來人迎接我們,大家就一起出迎吧。”
燕順也收起了話頭,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結果,只見水面上並排著駛來一拍三十艘大船,船上一個巨大的烏龜旗幟飄揚。
陸地上,一面騎馬衝鋒大旗下,1500高大的勇士從後面圍了過來。
“梁山的也太熱情了,竟然繞到後面來迎接了。”
“混蛋,這不是迎接,這是圍攻啊!”
“列陣,列陣,這不是迎接,這是敵襲!”
“梁山眾位好漢,你們這是幹什麽?我們是來入夥的呀!”
花榮、秦明、燕順一陣錯愕,到底是哪裡弄錯了?
一個騎著赤紅馬,穿著金色山文甲,披著藍色金邊披風的大漢,從戰船上下來,高聲喝道:“霹靂火秦明、小李廣花榮,你們妄圖詐降偷襲我梁山的陰謀早已被人識破,立刻下馬投降,否則殺無赦!”
“下馬投降,否則殺無赦!”
兩個打扮狀似二郎真君的兩兄弟高聲重複道。
“被人識破?被誰識破?我們是冤枉的,我們是真心投靠啊!請天王......”
“冥頑不靈,殺!”
晁蓋手中大刀一揮,眾軍向前圍殺。
“玄武玄武,水上做主!”
阮小二、阮小五率領1000水軍跟在晁蓋後面,直衝花榮的清風寨官兵。
“神武衝鋒.勇冠三軍!”
董平、朱仝、徐寧率領新組建的神武營圍住燕順、王英、鄭天壽的後路。這是神武營成立以來的第一戰,必須打出威風!
無論清風寨的官兵還是清風山的山賊,都是一群披甲率不足三成的嘍囉,面對披甲率十成的梁山精兵,根本無法抵擋。
“怎麽會這樣?”
“誰出賣了我們?”
“兄弟們快逃啊!”
“晁蓋,你別欺人太甚!”
花榮也怒了,抄起背後弓箭,瞄準騎著赤紅馬衝來的大將就是一箭。
“當!”
晁家也知道花榮神射的威能,早就把精神天眼打開,一直仔細觀察著花榮的動作,見他一箭射來,豎起寬厚的斬馬刀將箭頭擋落,戰馬不停,繼續向花榮衝去。
“二龍爭珠!”
花榮一下抓起兩支箭,使出了連珠箭,這兩支箭射出之後因為旋轉而呈現螺旋狀,豎起格擋只能擋下一支箭。
“聽潮!”
沉重的斬馬刀在晁蓋手中使出了舉重若輕的狀態,如同扇面一般,將兩支螺旋箭掃落。
“天地人,三......”
還不等花榮使出三才箭,晁蓋馬快,已經衝到近前,雙手斬馬大刀一擊掃過,花榮慌忙中用手中弓箭格擋,手中的飛虹驚雁弓弦被斬斷,弓弦反彈甩在手臂上,火辣辣的疼。
“好快!”
花榮在青州時,只是聽說晁蓋乃是和宋江齊名的豪傑,武藝超群,以為最多也就是燕順王英那樣的水準,想不到馬上戰力竟然如此強。
花榮將殘弓插回弓囊,順手從得勝鉤上抄起長槍,撥轉馬頭,就要和晁蓋對戰。
“花榮休走,看我麒麟兄弟戰你!”
緊跟在晁蓋身後,騎馬趕來的劉麒、劉麟挺起三尖兩刃槍,與手持長槍的花榮戰在一起。
單個的劉家兄弟肯定不是花榮對手,但二對一,還是能堅持二十幾個回合的。
“大哥莫慌,小弟來也!”
三十好幾,滿臉大胡子的秦明一邊親切的喊著二十四歲的花榮大哥,一邊催馬舉著狼牙棒來援。
“來的好!”
晁蓋半路殺出,雙手握刀,一招“虎狩”劈落。
“鐺啷啷!”
秦明向來以力壓人的重型狼牙棒被一刀劈飛,摔出十幾米外掉落。
“過來吧你!”
二馬交錯,刀交左手,探出右臂,一把抓住秦明後腰束帶,如同提小孩一般按在了馬鞍前面。
秦明比雲天彪也強不到哪裡去!
“怎麽會?”
秦明被按的無法動彈,驚駭莫名,又無能為力,怎麽會有武力值超過他這麽多的人?
此時他的心情,跟當時雲天彪一模一樣。
花榮最強的地方在箭術,槍法雖然也很強,但也只能勉強算是一流,急切之間也無法一下擊敗劉麒、劉麟,分神一看,就看到秦明被生擒的一幕,瞳孔瞬間放大。
“有機會!”
劉麒見狀一槍刺出,又一拽,鉤破了花榮腰帶。
花榮立刻虛晃一招,撥馬便逃。劉麒、劉麟大喜,急忙追擊。
晁蓋開著天眼,瞧的分明,花榮伏在馬背上,悄悄從弓囊中掏出一柄小弩。
“嗖!”
不等花榮偷襲暗算,晁蓋一標槍過去扎在他的後背肩甲處,用力不大,卻也一下將花榮砸落下馬。
“綁了!”
劉麒、劉麟興衝衝的過去將花榮抹頭顱攏二背,正巧看到花榮腳下的小弩,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不禁慶幸,幸好是跟著天王,否則他們至少傷亡一個。
黃信遇到立地太歲阮小二,一番戰鬥,最後被打昏過去,丟到船上綁起。
“什麽鎮三山,到了水裡,你還得聽阮爺爺滴!”
石將軍石勇見大勢已去,想要逃跑,正好遇上活閻王阮小五,一樸刀砍掉了他的腦袋。
“一個放賭的潑皮也敢自稱將軍,我呸!”
曾經十賭九輸被騙過無數次的阮小五最恨這種放賭騙人的家夥。
董平那邊戰鬥也快接近尾聲。
董平鬥志昂揚,現在他把背後的兩杆小旗改成了“神武衝鋒將.勇冠三軍侯”,風火雙槍更加威猛有力,燕順只是個練過幾年武藝的客商,哪裡頂得住董平進攻,不過十余回合,被一槍刺中胸膛心臟,用力一攪,一命嗚呼。
朱仝也在急於表現,他剛上梁山,寸功未立,仗著跟晁蓋熟識,這才能身居軍中高位,豈能不盡心盡力表現。
朱仝對戰矮腳虎王英,兩個人都使長刀。
朱仝的大刀乃是水陸樸刀術,實用性強,又快又穩。王英的大刀上躥下跳,靈活多變。但面對朱仝那一刀重似一刀的進攻,三十個回合之後,王英體力明顯不支。
“抹頸刀”
二馬交錯,朱仝大刀從一個巧妙的角度劃過,再撥轉馬頭回來,只見王英已經身首異處。
徐寧那邊對戰鄭天壽也沒有出現意外,徐寧正規家傳的武藝,對戰鄭天壽這個銀匠,根本不會出現意外。手中鉤鐮槍一個回首掏,勾住脖子,利用馬速一拽,頓時了帳。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天王特意交代要對他們三人斬盡殺絕,但只要贏的漂亮,哪兒管其他許多。
“跪地免死,繳械不殺!”
見大勢已定,晁蓋高聲喝道。
“跪地免死,繳械不殺!”
“跪地免死,繳械不殺!”
..........
四處響起梁山眾人的喝聲。
清風山寨眾人早就等著這句話了,立刻丟下兵器,跪在地上等待人來抓。
晁蓋滿意的點了點頭,死了三百多,還有一千七百多勞動力,還不錯。
一群底層的官兵和山賊嘍囉罷了,難纏的只有花榮和秦明,抓了他們,剩下都是小意思。
“玄武營押送俘虜回主寨,神武營集合,修整半個時辰,隨我立刻出發,前往鄆城縣!”
晁蓋這次出山,兵分三路,一路由玄武營和神武營對付東面的花榮和秦明。戰勝以後從東側迂回。
另一路,由虎賁、背巍、金剛三營前往石碣村集結,向鄆城緩慢進軍,吸引京東西路一萬兩千大軍注意。
第三路豹韜、蒼狼營從西側迂回。
三面夾攻!
二月初十。
互相聯絡之後,虎賁、背巍、金剛三營4500人率先向鄆城縣駐扎的12000禁軍發動進攻。
宋仁緊急召集風會、傅玉商議。
“諸位,事反常,必有妖。梁山固然強大,但我禁軍也非泥涅,他們如何敢以寡敵眾?”
宋仁認真的分析道。
“其中恐怕有詐!”
風會也一本正經的點頭道。
“詐在何處?”
“我怎麽知道,我風會慣會廝殺,是個莽漢呀。”
“傅將軍,你是軍中智囊,你有何看法?”
宋仁隻好再看向傅玉。
“我有上中下三策,宋將軍參詳。”
雲天彪走後,傅玉最近也有點心灰意懶,但宋仁既然問了,他也隻得給出參考意見。
“傅將軍快快講來。”
宋仁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問道。
“上策,便是主動出擊!我禁軍人數是梁山兩倍,對攻並不吃虧。現在軍心士氣低迷,正需要將軍表現出一副勇猛精進的姿態,來鼓舞士氣。戰鬥勝負不重要,只要敢戰,軍心就會振奮。只要我們小勝一場,是守是走,主動權皆在我手。”
傅玉將自己認為最優的計策講了出來,但宋仁顯然有些猶豫。
“主動出擊嗎?士兵抵觸心理很大啊。請說中策。”
宋仁的性格本就不是那種肯孤注一擲的性格,他天天讀聖賢書,連自己的性格也聖賢了起來。
“中策,便是立刻撤退,向南後撤八十裡,進入濟州府駐守。鄆城縣小,城矮,一旦被困,根本無法堅持。濟州雖然曾被攻破,但城池高大,防禦完善。由我們駐守,可堅持到朝廷大軍到來。”
傅玉其實並不看好現在的戰況,晁蓋此人向來謀定而後動,既然肯主動來攻,那一定是有把握的。既然如此,跳出晁蓋的勢力范圍,重新布局也是一種方法。
“主動撤退?這個萬萬不可。宋某身為武將,亦懂忠君報國的道理。豈有未接戰,先撤退的道理。不可,不可。”
宋仁果斷拒絕了,即便這是個可以保留京東西路軍事力量的好計策,但把自己前途都毀了,他可不願意像雲總管一樣被法辦呢。
“那下策呢?”
“什麽都不做,靜待其變就是下策。”
傅玉也失望了,搖了搖頭不再多言。
“唉,那我們就加固城防,小心等待梁山賊寇來攻吧。大家放心,我們城內糧草足夠一月之用、而且我已經行文請求崔府君支援了。”
宋仁給大家吃了一顆定心丸。讓風會和傅玉離開後,立刻吩咐自己的親兵,趕緊收拾金銀細軟和軍資,分批運送回自己的老家。
“船洞已破,大家都爭著跳船反而容易傾覆。先讓老爺我做好準備再說吧。”
宋仁以為自己聰明,但看似粗狂的風會也不是蠢貨,回到營內就立刻召集自己手下將校,讓他們準備乾糧,隨時準備逃跑。
即便兵敗,直接追責的也是宋仁,自己只要保全了手中兵馬,不但無過,還有功勞呢。
傅玉心事重重的回來營內,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就聽營內各種喧囂,看到大家都在忙碌的模樣。
“為何如此慌張?”
傅玉厲聲問道。
“都監,其他營內都在傳說梁山打過來了。他們都在準備逃走,為何我們不見動靜?”
“謠言,都是謠言,你們堅守崗位便是!”
“都監,我們也是跟隨你好幾年了。哪次圍剿芒碭山不是一馬當先。但現在禿子頭上的跳蚤,明擺的事,你還把我們當傻子不成?一旦梁山大軍打來,他們先跑了,讓我們當墊背嗎?”
“這......你們聽誰說?”
“大家都在傳,您去外面看看,誰不在收拾東西?”
傅玉立刻騎馬到外面轉了一圈,回來之後,長歎一聲坐在營帳內久久不語。
“好好的大軍,怎麽會這樣呢?”
他有些想不通。明明自己被譽為軍中智囊,怎麽就想不通呢?
又過了一個時辰,中午時分,虎賁、背巍、金剛三營已經逼近鄆城縣。雙方已經可以互相看清對方的旗幟。
“眾軍,隨我拚死殺敵,報效朝廷的時機到啦!”
宋仁忽然變得非常英勇, 驅趕營中的士兵向梁山發動進攻,自己也帶著親衛騎兵一路狂奔而去。
“殺呀!”
風會更絕,帶著大軍反向衝鋒,一路向沒有梁山軍兵的東方衝去。
“跪地免死,繳械不殺!”
“跪地免死,繳械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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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劉唐、魯達一看這種形式,也不上廝殺了,將軍兵鋪展開來如同一個兜網一樣去抓俘虜。
“跪地免死,繳械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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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仁、風會帶領的士兵還沒跑出去多遠,就見東方晁蓋、董平、朱仝、徐寧帶領神武營圍了過來,嚇的撥馬就向南逃。
“跪地免死,繳械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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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衝的豹韜營騎兵馬快,早就繞到南方,堵住他們的退路。他們又向西跑。
“跪地免死,繳械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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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志的蒼狼營四處遊弋,驅趕著想要出逃的官兵,風會想要強衝,被楊志和欒廷玉輕松鎮壓。
梁山兵馬早就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將獵物逐漸向中間驅趕,最後一網成擒。
“跪地免死,繳械不殺!”
“跪地免死,繳械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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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亮的聲音已經成為鄆城戰場的最動聽的話。
“我終於明白了。”
在晁蓋掀開營帳簾子進入的時候,端坐在營帳內的傅玉喃喃說道。
“這就是狼和狗的區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