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
回到遼陽城內的吳乞買,肺都要氣炸了,又是跺腳又是拍桌子。連奴婢們端上來的蜜水都顧不上喝。
“父王,這一定是撒改這個老狐狸的圈套!他從一開始就是在假裝中立,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們放松警惕。”
宗磐也是怒不可遏。他雖然敢闖敢乾,畢竟還年輕,這種陰謀詭計還沒學會,但是撒改這個老狐狸卻讓他上了一課。
“接下來怎麽辦?乾等明日的投壺決定麽?”
撻懶手中有兩萬兵馬,如果進入遼陽城內和吳乞買匯合,城內就有三萬兵馬,固守城池的話,別人休想攻破。他現在就在等吳乞買一句話,是屈服?還是抵抗?
“明日投壺,必敗無疑。”
吳乞買心知肚明,自己並不是敗在宗峻之死上,而是敗在兵權和稅收權政策的提前泄露上。到底是特麽誰泄露的,讓自己這兩日的收買與付出全都白做了。
“父親,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今夜就偷襲他們!”
宗磐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的皇位......不,是我的皇位就這麽丟了!
“不可!女真人之所以能打敗遼人,靠的就是團結一心。若是發生火並,人心離散,就算是將來我登基為帝,也只能收獲一個人心離散,政權殘破的國家。”
吳乞買搖頭拒絕。他是跟隨兄長眼睜睜看著部落一點點強大,收攏人心,建立戰無不勝的強大金國,付出了這麽多心血,自己怎麽忍心毀了他呢?
“那怎麽辦?難道要低頭認輸?向那個奸詐的老匹夫,還有張狂的粘罕認輸?去舔他們的靴子嗎?呸,我死也不會這麽做。”
宗磐怒道。
“也不一定非要認輸。我們據有遼陽堅城,城內儲存有上百萬石糧草和無數從遼國搜刮過來的金銀。我們可以堅守數年,而城外的他們攜帶物資不多,只能堅持十天半月。你們只需向外傳言,說我也被人刺殺,身受重傷,目前不便出城,投壺之事,容後再議。”
吳乞買琢磨了半天,想到了一個拖延的招數。
“父王又能拖到幾時?”
宗磐對父親的優柔寡斷很是不滿。
“拖上十天,城外人馬糧草不足,自然可解。”
吳乞買說道。
“若是他們賴著不走呢?也像金兀術他們一樣,將周邊城池的糧草調撥過來納為己用。我們在城內又無法阻止!”
撻懶忽然說道。之前金兀術和宗峻有三萬五千兵馬,就是強行剝奪了周圍蓋州和海州的糧草,吳乞買人少,不能阻止。現在撒改、粘罕他們同樣領兵三萬余南下,若是用同樣的招數,遼陽城內就能阻止嗎?
同樣是不能。
所以期望躲在城內不出去,熬走對方,本身就不現實。
但是看吳乞買這一副想做縮頭烏龜的模樣,撻懶突然有點理解阿骨打為什麽不讓吳乞買領兵了。
但是,又能怎樣呢?自己已經表明立場,已經無法離開了。
“讓我的兵馬入城吧。”
撻懶最後無奈的說道。入城,表明要和吳乞買共進退。留在城外,他也怕被金兀術和粘罕聯手偷襲。
“好,好,好,有堂弟相助,我何懼之有。”
吳乞買哈哈大笑。宗磐卻在旁邊氣的咬牙切齒,一甩袖子,離席而去。
當夜。
撒改的營帳內。
“你受何人蠱惑,為何突然跳出來爭位?”
撒改對著兒子粘罕怒目而視,
厲聲責問。 “父親,此事皆是尊從我本心所為。難道這大金皇位不該有我流水部一半麽?憑什麽他們一系就該世代稱王,我們一系就只能內政做相?”
粘罕義憤填膺的應道。
“這是我們女真的傳統......”
“傳統就該強者上位!”
粘罕打斷父親的嘮叨,站起身轉了一圈,寬大的羊皮袍帶動一股膻腥味,道:“父親,你看看我,身軀多麽威武雄壯,六月的炎炎夏日,仍在穿著破舊的羊皮袍子,為什麽?就因為羊皮袍方便我隨時穿戴鎧甲,上馬殺敵!
你再看看吳乞買,渾身綾羅綢緞,鮮豔的衣服,又輕薄又涼爽又好看,還養出一個草包肚子。
這樣的家夥,按照我們女真人的傳統,怎麽也不可能成為勇石魯。但是現在,他卻要繼位成為皇帝,多麽可笑。
父親,您說我能忍的了嗎?”
粘罕一口氣將自己的怒氣發泄完畢。
“所以你們就殺了宗峻?”
撒改緊盯著粘罕問道。人老成精,他見過的事情太多,類似的手段也見的太多了。
“沒,不,我沒有殺。”
粘罕眼神遊移了一下,最後還是錯開了父親詢問的目光。
“粘罕,我給你取漢名完顏宗翰,是希望你有一顆寬廣,浩瀚之心,能容納天下。但你太讓我失望了,你從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虛偽,又不擇手段了呢?宗峻還只是個孩子,你們明明有更多其他方法,為什麽一定要殺了他?”
撒改搖頭不已。權利交接時,最忌諱見血,明爭暗鬥都在規則之內,可一旦見血事情就容易失控,這是多少輩先祖們的經驗教訓啊。
“我不擇手段?”
撒改失望的話,似乎觸碰到了粘罕的痛點,怒氣怦然上湧,怒道:“若是你支持我,我何必行此險招。若不是你定下的三日之期太過緊張,我又怎麽會尋找外援!今日,你就該表態立刻投壺推選,讓我上位,而不是拖到明天!”
“你果然還是承認了。你以為自己今日推選,就一定會贏嗎?你太天真了。你也太小看吳乞買這些年主持內政後勤時收買的人心了。”
撒改搖頭歎氣,
“哼,我才不相信在那樣的劣勢下,他還能翻盤。”
粘罕不信。
“由不得你不信。你的計策也太過拙劣,那些部落首領都是如同百年狐狸一般狡詐的人物,你以為他們看不穿嗎?你隻揭穿吳乞買的計謀,卻未說如何給各首領好處,不見兔子,他們如何肯撒鷹?我為你爭取這一夜時間,便是讓你有時間找到他們,許下你的諾言。成與不成,就看你今夜如何許諾了。”
撒改緩緩說道。
“老家夥你......”
粘罕聽到此處恍然大悟,也暗道自己太心急了,光顧著去誣陷吳乞買,卻忘了收買那些部落首領。
“因為我是你的父親。”
撒改長歎一聲,原則終歸敗給了親情。他,實在對不起阿骨打呀。
粘罕欣喜不已,抱拳而去,找到金兀術,一起逐一拜訪部落首領們,舍棄許多好處,許下了自己的諾言,獲得了眾人支持。
真是忙碌的一夜。
午夜三更。
撒改正在熟睡,突然感覺脖子有些冰涼,接著就是微微一痛,張口想喊,口中鮮血已溢滿口腔。
甜甜膩膩的鮮血不停從咽喉處流出,撒改捂著脖子,從床上翻滾下地,想要掙扎起身,背上卻被踏上了一隻腳,狠狠踩住。
一掙,二掙,最終掙扎不動。
從女真部落聯盟開始,在位24年的國相撒改,一命嗚呼。
一個瘦小的身影從營帳側面悄無聲息的鑽出,腳步如貓,身形如蚤,翻出這片大營。又七拐八拐,翻入另外一處營地,進入一個帳篷。
“得手了?”
“我鼓上蚤時遷出手,從不失敗。”
“好,明日又是一場火上澆油。”
“馬先生,咱們認識快有一年,從營救玉麒麟開始便是好友。作為朋友,我想勸你一句,你身體文弱,這種刀刃跳舞之事,還是少做。陛下讓我帶話,此事結束後,便給你封關內侯,以後便留在陛下身邊做個股肱之臣吧。”
“多謝陛下。我從前在遼國,同燕中豪傑劉范、李奭及族兄馬柔吉三人同心結義,在北極祠下灑酒,祭天發誓,要發動漢人起義,佔據幽州、薊州後歸朝,可惜功敗垂成,三位結義兄弟戰死,起義百姓死傷殆盡。我孤身入宋,以為找到了漢人崛起的契機。誰想到宋國如此懦弱無能,竟然想要將遼國的歲貢轉讓給金國,僅僅為求取燕京一城,那我燕雲十六州百姓豈不仍在胡虜統治之下?後來幸得與陛下書信往來,才重新找到了目標我當為華夏建功!
若能成功挑動金國內亂,自相殘殺,對我華夏戰勝金國殊為有利,那我即便冒死,也要完成。
仰仗陛下威靈,現今事情進展順利,等功成後,我就辭官,回燕京故地,做一個平民百姓,重回北極祠下灑酒,祭奠我那戰死的三位義兄和諸多義士,告訴他們,我馬植不負漢人之名,不負諸位兄長義氣。”
“馬兄如此,可謂高義,讓我們共勉。”
“共勉!”
..............
天亮了,撒改的屍體也被進去服侍的婢女發現。
一聲大叫,驚起了滿營慌亂。
“誰?是誰殺了我的父親!我要將他剁成肉泥,喂給狗吃!”
粘罕昨夜得老父親提醒,一夜忙碌,效果頗佳。就等今日中午投壺得豆,取得皇帝之位了。
結果天剛亮,就得到了父親被人殺死在營帳內的消息,頓時懵了。
悲傷與憤怒包裹著粘罕,讓他整個人冒著生人勿進的黑氣。
金兀術和哈迷蚩、馬植趕來看到粘罕的赤紅的雙眼,也是吃了一驚。
“皇兄,是誰殺了國相?”
金兀術上前問道。
“我也想知道,你能告訴我嗎?”
粘罕盯著金兀術眼睛一眨不眨的問道。
“我怎麽會知道,皇兄,我昨夜一直跟你在一起啊。”
金兀術也是慌了一下,難道粘罕懷疑自己?那他可太冤枉了。
“你們呢?”
粘罕又瞧向哈迷蚩和馬植。
“我向長生天發誓,撒改國相之死,絕對與我無關,若有一句假話,必在長生天五雷轟頂之下,不得全屍。”
馬植豎起兩根手指,果斷發誓道。那真誠的小眼神,讓誰看了都覺得無辜。
“我也一樣。”
哈迷蚩剛才面對粘罕要吃人的架勢慌了神,讓馬植搶了先,隻好拾人牙慧的附和道。
粘罕厭惡的看了哈迷蚩一眼,這種貨色想來也不會有暗殺膽識。
前夜他們剛剛這麽處理了宗峻,昨夜就死了老爹,不得不讓粘罕多想。
“大太子,國相身下有字!”
“什麽?”
粘罕急忙過去,推開眾人,只見撒改一手捂著脖子上的大洞,一手壓在身上。而他壓在身下的手卻沾著血跡,寫了一個契丹文:乞
“一定是吳乞買!一定是這個狗賊!”
粘罕看到這個字,頭皮立刻發麻,忽的站起來大喊道。
馬植見狀悄悄在金兀術耳邊道:“此事頗為蹊蹺。不排除大皇子為了加票演的苦肉計。但國相之死,對我等確實有利,若是坐實了吳乞買所為,他便真的成了萬夫所指,再也無翻盤可能。所以,四皇子要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照著大皇子所言附和便是。”
“先生高見!”
金兀術不禁點頭稱讚,讓一旁的哈迷蚩更是羨慕嫉妒恨,且有一絲危機感。
“這一定是吳乞買嫉恨國相,派的殺手所為,我們一定要他付出代價!”
金兀術得了馬植指點,立刻也站出來大聲附和粘罕。
周圍聚過來的各部首領見撒改被刺,也紛紛譴責吳乞買。
正在群情激奮時,遼陽城內一個使者趕來,說道:“皇儲勃極烈昨夜被刺客暗殺,身受重傷,無法參加今日投壺大會,特來告知。他對無他參與的部落聯盟大會決議,一概不認。”
“什麽?這個混蛋,焉敢如此!”
剛剛死了老爹,又得知皇位之事要告吹,讓粘罕再也無法忍受,拔刀出鞘, 一刀砍了傳信使者,鮮血噗的灑滿營帳。
“好啊!如此勇烈,不愧是女真豪傑,天生的皇位繼承者!比起那裝病躲在城中的吳乞買不知強上多少倍!”
馬植突然出列,為粘罕祝賀道:“吳乞買既然說自己昨夜被刺殺,那我們大家一起率兵進城,去探望他一番,可好?”
“不錯,真傷假傷,一看便知。”
金兀術也同意道。
“好,那我們就合兵一處,到遼陽城內看看,看他還怎麽說!”
粘罕現在篤定一定是吳乞買讓人乾的。遼陽城防守那麽嚴密,怎麽可能有刺客入城行刺。自己和金兀術都沒有安排人去啊。
肯定是這家夥惡人先告狀,既然你殺我父親,別怪我殺你一家啊!
粘罕咬牙切齒,悄悄命人去收集攻城器械。
而在此時,山海關一線,源源不斷的兵馬向這裡匯集。
豹韜軍、雲風軍、常勝軍十萬兵馬陸續到齊與雷鳴軍匯合。玄武軍戰船運送糧草,隨時支援。
“陛下傳令,讓我軍提前出關,從遼西走廊出兵北上。此行關鍵,速度,速度,還是速度。步兵圍困城池,騎兵帶三日乾糧,越城而過。在遼河岸邊盤錦城聚集。盤錦城內將由陷陣營為內應,玄武營水軍為支援,快速克城。以上。”
林衝在山海關外誓師完畢後,率領七千豹韜騎先行,史文恭率領七千雷鳴騎緊隨,雲天彪率領七千雲風騎再追。郭藥師等將領率步兵一路橫掃。
玄武軍區十五萬大軍籌謀已經,一朝出動,風卷殘雲,勢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