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元年七月一日。
鞍山城,南門外,二十門紅衣大炮裝填完畢。
“預備”
“放!”
“轟轟轟!”
劇烈的轟鳴之後,二十四斤的實心鐵球疾飛而出三百多步,撞在城門樓、大鐵門、城牆垛口上
“咚咚啪,嘩啦”
一擊就將城門樓立柱撞塌,城牆也被撞擊的磚石紛飛。
遼地城池很少像漢人城池那樣設置壕溝、挖掘護城河,所以炮擊直接就能轟擊到大鐵門,幾顆炮彈下去,立刻炸碎外門,露出裡面封堵城門的砂石。
“漢人火炮似乎更加凶猛了!”
哈迷蚩回想起安東城外的炮戰,當時城頭用的是六斤小炮,但現在用的卻是攻城炮,威力倍增。
“可惡的漢人,總是以巧取勝。”
金兀術憤怒的罵道。現在他對漢人火炮的無奈,恰如之前遼陽兵對他拋石機的無奈。武器的代差,真的能決定戰爭的勝負。
“大王,要不咱們跑吧,此城根本守不住。”
哈迷蚩算是看明白了,在這種狂轟濫炸之下,這鞍山城堅持不了一個時辰必破。與其在這裡苦熬,不如趁機早作打算。
“不行。我領命來此助戰,豈有提前逃走的道理。”
金兀術拒絕道。
“難道殿下要與鞍山城共存亡?”
哈迷蚩有些沮喪。
“額,那也不是。”
金兀術雖然魯莽,但他不是傻子啊,自己堂堂大金皇子,怎麽可能為了一座城而殉死呢。只是因為職責在身,拉不下臉面提前撤走而已。
但很快,他就不用糾結了。
因為城牆被砸出了一個窟窿。
遼人的築城技術本就不佳,加上遼國百年不經歷戰爭,不修武備,城牆本就年久失修。女真人佔領這裡之後,他們的築城技術連遼人都不如,更是沒有修繕城池,現在又被大炮轟擊,城牆連半個時辰都沒堅持住。
“殿下,此時不走,一旦鏖戰,想走也無法脫身了。”
哈迷蚩大急。這個時候保命要緊,還顧什麽名聲啊。城外十幾萬漢軍,他們城內不足萬人,根本抵擋不住。
什麽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這個無敵神話早就被漢軍撕的粉碎。
“撤!”
金兀術覺得自己也算仁至義盡,漢軍火炮非人力可擋,城破之後,總不能讓自己寶貴的騎兵去填補缺口吧?
“殿下英明!”
哈迷蚩早就等這句話了,連忙去呼喚他們帶來的五千....如今只剩四千騎兵。
金兀術他們四千精騎從北門突圍,撤離鞍山城,不但加劇了城內混亂,更是讓士氣一跌到底。
“四王子跑了。”
“他拋棄了我們,這個懦夫!”
“猛安大人已死,我們當如何?”
“降了,降了!”
城牆被破,士氣喪盡,將領被殺,很多金兵選擇了投降,個別頑抗者也被擊殺,漢軍順利進城。
金兀術他們四千精騎剛衝出北門,就遇到了郭藥師率領的常勝軍攔截。
常勝軍以步軍為主,面對四千金騎毫無畏懼。當年他們破衣爛衫,鏽刀斷槍、仍敢赤腳狂奔,向金兵衝鋒。如今鎧甲齊備,兵器精良越發敢與金兵肉搏。
“殺我父母,淫我姐妹,此仇不共戴天!眾弟兄,隨我殺!”
郭藥師大聲疾呼,弓弩齊發,繼而刀槍向前。
張令徽、劉舜仁、甄五臣、趙鶴壽四位副將也指揮部隊向前合圍。
“殺呀!”
“噗嗤!”
“女真狗賊,還我父母命來!”
“呲啦!”
“衝出去,衝出去!”
“希律律”
“你給我下來吧!”
金兀術率領的四千精騎雖然精銳,但就是衝不破漢軍的步兵陣型,反而陷入了層層疊疊的狙擊中。
衝不動,就是衝不動!
“金將,納命來!”
郭藥師揮舞長柄刀直取金兀術。
“來得好!”
金兀術奮起全身力氣,一柄宣花大斧在他的巨力之下,輪的如同風車。
“當當”
兵器交加,不斷蹦出火星子。
金兀術力大,郭藥師有點頂不住。趙鶴壽見狀,挺槍助戰。這才抵住金兀術,在馬上不停廝殺,二十回合不分勝負。
“殿下快走,敵兵圍上來了。”
哈迷蚩大聲呼喊,他的武藝低微,只能躲在別人身後,見周圍步兵越聚越多,騎兵騰挪空間越來越小,再不走就完了。
“撤!”
金兀術逼開郭藥師、趙鶴壽,撥馬便逃。這已經是自己第幾次不敵而逃了?金兀術心中憤懣。剛才騎兵衝陣,又損失了三百多騎,隻好帶著三千七百騎兵擦著牆根,奪路而逃。
“快追!”
“別讓他們跑了。”
“踏踏踏”
“金賊,哪裡走!”
前方突然出現一彪騎兵,當頭正是豹韜騎的小溫侯呂方、賽仁貴郭勝。
“殺!”
呂方、郭勝手持方天畫戟攔住金兀術一通廝殺,豹韜騎作為老牌勁旅,與金騎對衝佔據上風,迎面金騎紛紛落馬。
呂方、郭勝這幾年跟隨林衝學習,武藝大漲,兩杆方天畫戟上下翻飛,讓金兀術疲於應付,不過二十回合,呂方就用畫戟小枝勾破了金兀術胸前鎧甲,郭勝趁機一劃,金兀術還好縮的快才沒被開膛破肚。
“逃!”
金兀術不敢再待,虛晃一招,撥馬便逃。
“殿下帶上我!”
陷入豹韜騎之中的哈迷蚩逃脫不得,高聲呼喊金兀術。
金兀術伏在馬背瞅了一眼,有心無力,自求多福吧!又在馬背上甩了兩鞭子。
“殿下,救......”
哈迷蚩絕望大喊。
“噗嗤!”
劉麒手中三尖兩刃刀,一下將哈迷蚩扎了個通透。
“殿下......”
臨死的哈迷蚩還向金兀術逃走的方向伸出手去,似乎是不敢相信金兀術竟然這麽果斷的放棄了他這個心腹。
“追!”
“殺啊!”
金兀術身邊護衛跟隨之人越來越少,抬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藍色鎧甲漢軍在圍追堵截,自己騰挪轉移的空間越來越小。
“我不能死在這裡。我還有父親的血海深仇要報,我還可以逃回遼陽,粘罕皇兄答應給我五萬大軍,我還有翻盤的希望。誰都不能擋我,擋我者死!”
金兀術揮舞大斧,大喊大叫。
“到此為止了。”
只見前方又衝出一彪騎兵,當頭一人豹頭環眼,燕頷虎須,身穿黃金鎧,背後紅披風,手中一杆丈八蛇矛,正是玄武軍區統帥,豹子頭林衝。
“大言不慚,擋我者死!”
金兀術暴怒,戰馬再催,一斧劈過去。
“著!”
林衝手中長矛,鑽頭破風,話音未落,丈八蛇矛已刺穿金兀術胸膛上那個被呂方撕開的鎧甲空隙。
兩馬交錯,金兀術手中大斧無力的跌落,他不敢相信的摸了摸胸前腕口粗的矛杆,這麽粗的家夥戳進胸膛,自己怕是活不成了吧,我好不甘心呐!繼而疼痛襲來,眼前一黑,落馬而死。
“人頭砍落,硝製起來。”
“是,主帥!”
隨著金兀術戰死,剩余騎兵很快被淹沒,消滅。
林衝用兵謹慎,前幾日這五千騎兵衝到鞍山助戰的時候,林衝以為他們是前鋒部隊,後續肯定有大兵前來,所以撒出去十裡哨探,暗暗布局,準備埋伏兵馬,來個圍點打援。
結果埋伏個寂寞。
後續根本沒有援軍到來。各種情報也顯示,金軍五萬主力仍在遼陽待命。
好嘛,這是主動往自己嘴邊喂肉啊,那沒什麽好說的,吃下去。
於是林衝安排四面合圍,準備一口吞下。不料,這支騎兵衝擊力甚強,差點讓他們逃圍城。不過結果還算不錯,總算是把他們一網打盡了。
“打掃戰場,修整一日,後日起兵繼續北上。”
林衝命令道。拿下鞍山城,距離遼陽就只剩一天路程。越是決戰越不能急,先修整一下,恢復體力,後日再直擊遼陽,逼敵決戰。
...........
七月二日,遼陽城。
得到金兀術已死的消息,粘罕擊掌較好,只是跟去的五千騎兵也全軍覆沒,讓他有點心疼。這跟計劃好的有點不一樣。原本想的是金兀術中毒,鬥將身亡。麾下騎兵還能跑回來。
但金兀術一進鞍山城,就被漢軍團團圍住,書信進不去,毒藥自然也進不去,刺客更別提了。
索性金兀術是死了,但那五千騎兵也沒跑出來。
“恭喜陛下除去大敵,從此高枕無憂也。”
馬植讚道。
“嗯,能除去老四,也算還可以。就是代價有點大。先生,下一步該如何?”
粘罕開心歸開心,心疼也是真心疼。
“決戰!”
馬植走到堪輿圖簽,在鞍山與遼陽交界的羊磊山上,用手指點了點,道:“漢軍剛剛取勝,必然驕縱,下一步一定是攻打我遼陽。既然如此,我軍可提前在羊磊山上埋伏,待其兵至,驟然而出,必然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若是運氣好陣斬其主將,此戰必勝!”
“半路伏擊麽?好計策!”
粘罕覺得不錯,立刻召集眾將和各部落首領,要求眾人除遼陽留守的五千人外,四萬五千兵力全部去羊磊山埋伏。
“不妥!我女真騎兵善於遊擊,何必與其正面作戰?不如我們繞其背後偷襲其糧道,或者迂回偷襲營口城,必能讓漢軍大亂。”
斡戶部首領建議道。
“複議。聽斥候所說,鞍山之戰,漢軍實力強勁,有種火炮,聲勢震天。正面作戰傷亡必重,不如避其鋒芒,迂回側擊。”
乙典部首領說道。
“荒唐!如今兩軍相距不過五十裡,我們所在便是遼陽---陛下即將登基之所!你們難道想要陛下丟棄此地,跟隨你們迂回繞後嗎?萬一此地被漢軍突襲拿下,陛下努力付之一炬,你們承擔得起嗎?你們是何居心!”
馬植對這種不合群的家夥厲聲斥責,訓斥他們不識大體。
粘罕連連點頭。遼陽已經不單單是一座城了,更是粘罕登位之路上的標志牌。他寧可正面迎戰也不會放棄此地。
“但是正面對敵傷亡必重。”
乙典部首領不甘道。
“胡說,我們的計劃分明是埋伏在山上,待漢軍路過進行側擊,如何變成了正面?你們是何居心?”
馬植繼續訓斥。
“我曾去過羊磊山,那山不高,岩石裸露,林木較少,沒有水源。不但軍兵隱藏比較困難,也不算是險要之地。埋伏在那裡會有用嗎?”
唐擴氏首領疑惑道。
“正因那山不高、地不險、沒有水、少草木,不適合隱藏。所以漢人一定想不到我們就在那裡埋伏,此乃出其不意之術。”
馬植繼續說道。
“這...預判了敵人的預判麽?果然狡詐。”
眾首領想了想,覺得這個計劃成功的可能性頗高。便答應了下來。
“好,就這麽定了。遼陽留守軍兵五千,其余四萬五千兵力全部去羊磊山埋伏。”
粘罕一錘定音的說道。
“是!”
眾人躬身領命。
“陛下,計策已定,只剩廝殺。我一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去了也是無用。不如就留在遼陽,繼續為陛下登基事宜準備吧。”
馬植突然說道。
“可是我想讓先生在我身邊參謀呢。”
粘罕有些意外的說道。他現在已經把馬植當成了自己的心腹智囊,很多事都想跟他商量。
“陛下馬上就要登基,正是人氣鼎盛之時,只要按著自己的感覺走,此戰必勝。我在遼陽城內安排好慶功宴,靜待陛下得勝歸來。”
馬植笑道。
“這樣嘛,好吧,慶功之事,確實沒人比先生更適合。”
“陛下英明。”
“好,眾軍準備,帶上三日乾糧,今夜便隨我一起前往羊磊山埋伏。”
粘罕振臂高呼。
“是!”
眾將低頭。粘罕馬上要即位,脾氣也暴躁起來,眾人也不願去觸他的霉頭。
.............
七月三日,羊磊山。
粘罕和眾將臉色難看的看著團團包圍山頭的漢軍。怎麽也想不明白,這麽好的計策,怎麽一下就被漢軍識破,還給圍上了呢?
“這些女真人怕是沒聽過諸葛揮淚斬馬謖的故事。竟然在一個草木稀疏,沒有水源的山上埋伏,真是可悲可歎。”
雲天彪搖頭歎道。
“為了不被發現端倪,還把戰馬藏在山後的山坳裡,如今已被我軍繳獲。”
郭藥師也說道。
“這些蠢貨也就手頭有些力量,腦袋還是一如既往的愚蠢。”
史文恭嗤笑道。
“若無精準情報,我軍也無法將他們順利圍困。”
林衝捏了你手中的信封,微微一笑。既然善於騎兵作戰的女真人下馬上了山,那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火炮準備,換成爆裂彈,這山不高,慢慢轟炸便是。”
漢軍不急,山上的粘罕等人卻急了。七月本就是酷暑時節,山上高溫難耐。又被爆裂彈轟炸,死傷嚴重。
但漢軍就是不爬山進攻。讓金兵有勁兒無處使。
“陛下,下山作戰吧,一直如此挨炸,士氣已降至低谷。”
“陛下,下山去打吧,大家帶的飲水不多,已經中午,口渴難耐啊。”
“陛下,我戶塞部請戰!”
.......
面對眾人請戰,粘罕也不願坐以待斃,便領兵下山突圍。
誰知漢軍奸詐,把守下山要道,弓弩齊射,刀槍齊出,又將他們逼回山上。
半日後,已近傍晚。
“都怪那馬植,若非他出的餿主意,我們怎會如此狼狽!”
“少說兩句吧,我都快渴死了”
“再等等,天黑後,我們趁夜下山...”
...........
結果,半夜突圍的金兵仍被嚴陣以待的漢軍打了回去。
七月四日,上午。
冷卻了一夜的火炮又開始發射爆裂彈,專朝金兵人多的地方射。
“轟轟轟”
金兵清水已盡,乾硬的乾糧難以下咽。
傷亡、炎熱、口渴,讓山上的金兵越來越虛弱。粘罕又組織了幾次下山行動,一次比一次虛弱。
七月六日。
圍困羊磊山第三天。斷水三日,食物斷絕,已經讓山上金兵徹底沒了反抗力。
“天氣開始轉陰,在降雨到來之前攻山!以防變數。”
“遵命!”
“攻山,攻山!”
“殺啊!”
“轟轟轟”
漢軍兵馬攻山,山上金兵有的渾身痙攣失去戰鬥力,有的更加狂躁暴怒,有的暈厥不省人事。這種狀態,根本無法抵擋漢軍上山,不到一個時辰便結束戰鬥。粘罕等一眾將領被俘。
“水,水,我要水!”
“給我一口!”
........
“這次繳獲、俘虜不少。走吧,前往遼陽城,陛下在城內已經等待數日了。”
林衝對這次戰鬥很滿意。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自己不需要創造什麽以少勝多的驚人戰績,這樣以力壓人的感覺就挺好,自身傷亡也少。
至於耗費的那點時間,就不足為慮了。
“遼陽城,遼陽城,我要登基的遼陽城......”
被俘回城的路上, 狼狽不堪的粘罕嘴裡一直念叨著。到了城外,看見城頭高高懸掛的華夏龍旗,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讓粘罕難以接受。
“我要登基的遼陽城啊!”
粘罕嘶啞的嗓子吼道。
“不,是我要登基的遼陽城。”
從城內走出一人,冷笑著說道。
“你是宗峻?怎麽可能!”
粘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說......
“不錯,就是你引為心腹的馬植騙了你。”
又有一個老者走了出來,冷眼盯著粘罕道。
“怎麽會!我這麽信任他,馬先生何在?讓他見我!”
粘罕感受到的不只是背叛,還有智商上的壓製。其實把馬植帶入到“奸細”中一想,自己目前的困境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你們沒有死,難道連老四的死也是他騙我的?”
粘罕感覺自己就像是個被人牽著鼻子走的蠢牛。
“不,金兀術是真死了。”
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正是一身青衣,手拿新羅紙扇的馬植。
“為什麽?為什麽要背叛我?我這麽信任你,難道你還怕以後沒有榮華富貴麽?”
粘罕實在想不通。
“因為,我是一個漢人。怎麽會相信連自己的父親都肯暗殺的禽獸所言呢。”
軍營布置嚴密,若無粘罕首肯與配合,時遷也不會刺殺撒改如此順利。馬植還有價值時尚能活命,一旦粘罕權力穩固,馬植必死無疑。
“所以我就先下手為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