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董源並沒有被開除，王佳佳像是被董源罵醒了一樣，抽完煙回片場去之後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把兩位演員叫到一旁詳詳細細的把她想要的那種情緒說了一遍，甚至在幾個關鍵鏡頭上王佳佳親還自示范了一下，總算是讓之後的拍攝順利了些。

　　而劇組裡其他人，董源覺得她們應該都知道點什麽，只是不願意和他分享，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劇組裡其他人的情緒，在王佳佳‘正常’了之後，就好像毛絨大衣上的毛，被撫擼順溜了，這種情況董源上輩子只在胖老板宣布加班有加班費的時候在自己手底下人身上見到過。

　　董源不相信自己整了點糖水就能讓大家刷大夜的疲勞和脾氣都煙消雲散——糖水要是有這功效那應該列入醫保，因此董源只能合理懷疑這個組所有人都在將就王佳佳，但是原因，董源問不出來。

　　王佳佳作為導演，她恢復狀態了是好事，後面的拍攝內容進行的就比之前的順利多了，董源終於松了口氣——齊舒雅也松了口氣，在她看來，組裡倆製片，論資歷沒有話語權，論經驗沒有話語權的，王佳佳要是真硬脫進度，齊舒雅反正是拉不下臉來狠狠地催她。

　　當大街上第一批環衛工人開始清掃的時候，王佳佳今天最後一聲‘哢’終於喊了出來，這一聲出口把組裡所有人的骨頭都臭掉了三分之一——連著兩天大夜，所有人的猝死風險直線提升，王佳佳宣布收工，終於能回學校休息了。

　　董源也撐不住了，就算是年輕的身體也禁不住這麽折騰，跟著場工和司機把設備裝車，草草清點沒差什麽，董源和齊舒雅就趕緊把所有人送回學校，而他倆還有最後的收尾工作——得把外景地打掃乾淨了，就比如牆上貼的大力膠三角，劇組如同蝗蟲過境，齊舒雅不想給人留下電影學院學生素質不高的印象。

　　等董源和齊舒雅倒在一起被出租車拉回學校的時候，距離周一的早八只有三個小時的時間了，劇組上午休息，但是董源和齊舒雅作為大一和大二的學生，和大四的王佳佳她們不一樣，他倆還有課，齊舒雅決定翹了——睡教信徒上午要在床上禱告了，而董源本來也想一睡了之，結果剛合眼就被幸運寶的鬧鍾給吵了個人間清醒。

　　雙眼通紅從床上爬起來的董源覺得幸運寶應該感謝他沒起床氣，不然這會兒幸運寶可能已經論塊兒了。

　　本著醒都醒了的精神，董源打著哈切夾著課本挪到了教室，找了個不礙眼的角落，把窗簾一拉往桌上一趴，接著莊周夢蝶去了——點名就讓邊上人給自己拍醒了就行，電影學院的基礎課老師都好說話著呢。

　　睡課桌顯然不如睡木板床舒服，主要是教室小上課的人又多，每個人擠在一小塊地兒裡伸不開，車彤那個型號的姑娘塞進來都不寬敞，更何況董源這人高馬大的主兒呢，董源睡得迷迷糊糊的不踏實，覺得口袋裡的手機在振，但是他就是懶得伸手掏出來看一眼，甚至在他被拍醒之前，他都產生了自己已經陶手機看過了的錯覺了。

　　“醒醒，醒醒，董源你醒醒。”

　　“啊?怎了?楊亞楠啊?你怎到我們班來了?到吃飯的點兒了?”

　　董源睡得迷糊，楊亞楠卻把他給晃醒了，她身邊還跟著徐蔚然，只不過這姑娘低頭看手機，手指劈裡啪啦的在鍵盤上敲得飛快，絲毫沒有看董源一眼的意思。

　　“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發短信你也不回，聽人說你這兩天都夜不歸宿的在跟組，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楊亞楠一屁股坐到董源對面，把兩張A4紙遞給他，“周啟航的預算表已經做出來了，喬冠俊剛發到群裡了，怎麽著?我倆把錢轉給你?”

　　董源接過預算單草草掃了一眼，上面一個人3752的有零有整的預算金額看的董源眉頭直皺，這個金額比他預計的貴了三分之一還有富裕，小組六個人，湊在一起都快2萬了，這要不是自己的小組作業，董源都懷疑預算注水了——什麽小組作業能花這麽多?你真沒人中飽私囊嗎?

　　“我給你倆個卡號，你們把錢打我就行。”

　　具體預算內容董源也顧不上看，主要是下午還有王佳佳的組的事兒，既然自己小組作業製片的工作已經全權交給周啟航處理，董源的態度就是不插手——沒必要搶別的人活兒，到時候給自己再惹一身騷，沒必要。

　　楊亞楠點點頭，然後拍著董源肩膀，“錢，我倆可一分不少都按你說的給你了，分數什麽的，你懂吧?”

　　“少不了你倆的，我已經和喬冠俊說好了，只是你倆自己也別滿世界散消息去，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得了，不是什麽好事兒。”

　　“我還以為你不在乎呢。”

　　“我確實不在乎，反正出了事兒我能把自己摘乾淨，好啦你倆放心吧，打錢去吧，讓我再睡會，下午我還有的忙呢。”

　　楊亞楠微笑著對董源比了個國際友好手勢，起身扭頭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徐蔚然則頭也不抬的對董源擺了擺手算是道了別——很不尊重人，但是董源一點也不意外，徐蔚然就沒把自己還有小組作業當回事兒。

　　“這就是電影學院，有大熒幕的狂信徒，也有大熒幕下的混子，呼啊……”

　　董源自言自語的打了個哈切，貓伸懶腰似的活動了下筋骨重新趴了下去，預算的高低和他沒有關系，反正楊徐二人付的錢足夠支付董源自己的那部分，預算高點也好，自己還能多掙點——多掙一頓飯的錢。

　　不過昏睡過去之前，董源迷糊中還是隱約的有那麽些擔心的，責任心淡的人不只是在一件事兒上沒有責任心，這幫人的責任心是宣紙做的，碰一下就一個窟窿，做事兒不說給身邊人挖一堆坑吧，那也是得找人給他們擦屁股的。

　　周啟航這預算都拖得屎到屁股門兒才拿出來，要不是他和喬冠俊摳細節花了太多時間，那就只能說明他就是個責任心不怎麽殷實的人，讓他當製片，後面要是能順順利利的拍完那就真得謝天謝地了。

　　董源就這麽心裡念叨著祖師爺保佑的睡了過去——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公司倒閉都經歷過還怕這學生留的一屁股債不成?

　　不過就算早就有心理預期，但是當董源真開始跟自己的小組作業的組的時候，說實話，還是被嚇了一跳。

　　“我本來以為王佳佳的組就已經夠有個性得夠難纏的了，但是真沒想到啊，這兒還有個大坑等著我呢。”

　　上輩子真是修了什麽福分才沒分到這如同世界杯小組賽死亡之組一樣的小組裡來?

　　“哎呀，不是說下周你們才拍嗎?原來是這周啊，你們怎麽不早說啊。”

　　眼前這個睡眼惺忪而且脾氣相當不好的中年男人，就是周啟航找的器材店的老板，大概是因為早上六點就被董源他們從被窩裡拽起來，這會兒這男的口氣相當的不耐煩——正常來說器材店的人不是這樣的，但是這拍攝日第一天剛從早上就出了意外，周啟航和器材店之間不知道什麽環節搞錯了時間，本來應該這周的拍攝時間，在器材店這兒記得是下周。

　　“現在說這個也沒用了，老板你先幫忙找找設備吧，周啟航，你確定你跟外景都聯系好了吧?不會是也是下周吧?你現在去打個電話問一下。”

　　喬冠俊被惡心的不行，但是他又不好發火，只能壓著脾氣說道。

　　景兒出了問題就好了，這樣今天就可以徹底不用拍了。

　　董源看著溫溫吞吞去打電話的周啟航想到，他這周剛從王佳佳的組下來，正累的想休息呢。

　　董源雖然是小組的後期，但是也是要客串一下配角的，畢竟小組裡就這麽幾個人，連‘教父’本人都是喬冠俊親自上陣的，羅佳雨更是女扮男裝客串配角。

　　“哎呀，糟咯。”

　　器材倉庫裡傳來老板的低聲，喬冠俊看了董源一眼，董源一攤手，那意思是你別看我，喬冠俊只能清了清嗓子，“怎麽了老板?”

　　“你說你們也不提前說一聲，我這兒最後一台機器昨天租出去了，現在這兒只剩下個壞的了，要不你們等會兒吧，今天有一組學生應該能用完把機器還回來。”

　　機器，這裡指的是攝影機。

　　這回不僅喬冠俊，一旁打哈切的羅佳雨都一個哈切卡住上不去下不來的了——攝影機沒有，那拿什麽拍?愛珀14嗎?賈樟柯是吧?

　　“好活兒。”董源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老板你開玩笑嗎?我們怎麽等?我們現在也要趕時間啊不然怎麽這麽早來你這兒取器材?”

　　喬冠俊的話讓老板聽得不耐煩的直撓頭，哢哢的頭皮屑唰唰的飄下來，“你跟我說也沒用啊，你們要是昨天跟我確認一下時間不久不會有這事兒了?你們自己的作業自己不上心，我又不是你們老師替你們記著什麽時候拍東西對吧?行了，其他的器材你們先看看吧。”

　　“沒有機器有其他器材也沒用，看什麽?”

　　喬冠俊口氣不客氣起來了，正巧這會兒周啟航回來，“酒吧那邊說說今天，咱們過去就行……怎麽了?”

　　“怎麽了?你還好意思問怎麽了，大哥，您真是我大哥。”

　　喬冠俊多少有點耗子扛槍窩裡橫的意味的衝著周啟航就開了炮，周啟航被陰陽的不知所措，然後一聽老板的話，他就算再傻也反應過來了，趕緊跟老板掰扯什麽‘我之前說好的是今天’‘不是我們的問題是器材店搞錯了’的話，器材店裡瞬間充滿了歡樂的氣氛——才怪，氣氛壓抑的都快炸了鍋了。

　　“能不能從別的店借?”羅佳雨小聲跟喬冠俊問道，喬冠俊則轉頭問老板，老板這會兒已經點上根煙開始看戲，“行啊，我給你們問問，等著吧。”

　　“那咱們就等會兒?”周啟航拿不定主意，猶豫的問道。

　　喬冠俊恨不得踢他兩腳，“你覺得他能給咱們問嗎，我在這兒守著，你們趕緊去周邊其他店找找看有沒有能用的機器。”

　　周啟航這才忙不迭的點頭的跑了出去，董源對借設備這事兒持懷疑態度，主要是這最近一個月都是電影學院學生們拍作業的高峰期，不僅大一的，還有大二大三的，不僅管理系的，還有其他系的，電影學院周圍的器材店就這麽幾家，能用的設備是有數的，能不能借到還真不好說。

　　想著萬一借不到，董源掏出了手機，想了想還是撥通了齊舒雅的電話，一陣忙音過後，齊舒雅誰的迷迷糊糊的聲音傳了過來，“董源?怎麽了?”

　　“師姐，打擾你了，跟你打聽個事兒，咱們王佳佳的組的攝影機還了嗎?”

　　“還了啊，用完就還了，設備科的設備那可是。”

　　“那能用王佳佳的名義再給借出來嗎?”

　　“……你自己的作業設備出問題了?”

　　齊舒雅是個聰明人，董源一問她設備的事兒她立刻就清醒了幾份，前後文一聯系，問董源道。

　　董源也不藏著掖著，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跟齊舒雅說了個明白，後者聽完沉默了一會兒，“按理來說是不行，你知道學校的要求，必聯的設備只能用於必聯，但是……這樣吧，你先去找其他器材店，如果真找不到，我去設備科給你借一下，或者我去電視台給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但是董源，我有個要求。”

　　“師姐你說。”

　　“電視台好說，我能說了算，但是設備科的器材，我去借設備肯定是以補拍的名義去借的，因此我得跟機。”

　　“這沒問題師姐， 只要能有機器，怎麽都好說。”

　　齊舒雅只不過是來過來跟著，那問題不大，頂多是多張嘴吃飯喝水的事兒。董源盤算了一下之後答應了齊舒雅的要求。

　　齊舒雅伸了個懶腰從床上坐起來，她其他的室友還在睡，小心翼翼的裹上衣服除了寢室，“這也算是還你個人情吧，佳佳姐的事情得謝謝你。”

　　“那個組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師姐。”

　　齊舒雅想摸煙來一根，但是發現煙不在身上，搓了搓手指算不抽了了，“不，我說的是你給佳佳姐提醒的事兒，說實話，那個組我的話語權其實不高，如果沒有你那晚上提醒她，可能後面也不會順利，我謝的是這個。”

　　董源打著電話，走到器材店樓下，冷風還在吹，“那也是我該做的師姐，佳佳姐那個組值得我上心。”

　　“呵呵呵呵，好大的口氣。”齊舒雅蹲在門口笑了出來，“不過你的氣質確實配得上這句話。”

　　氣質?什麽氣質?社畜的氣質嗎?董源不知道齊舒雅在說什麽，不遠處，周啟航正不知所措的看著街旁關著門的其他器材店，董源歎了口氣，“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師姐，氣質不氣質的，你之前不還說我像夏迎春嗎?”

　　“仔細觀察下來，你和他還是有點區別的，你更可愛一點。”

　　董源身體打了個寒顫，“行了，不聊了師姐，我得去跑設備了。”

　　“其他環節順利嗎?”

　　“但願順利吧。”

　　“是嗎，你也不容易啊，總之，努力吧董源，有需要幫忙的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