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我為了在常氏宗親面前證明自己，竟然走到了這一步。

　　九叔以前就告訴我，不可以太招搖了。

　　“可是若不能在人前顯貴，辛苦練它又是為什麽?”

　　我反駁道，但九叔依舊堅持說:

　　“你見過哪個身懷絕技的人，隨隨便便就展示給別人看的?”

　　“藏著掖著實在不是我的風格，我錢小倩就是愛臉面，要在人前現的，你把笛子還我。”

　　“就是要這樣，讓你想吹不能吹，才會一直惦記著。那些曲子你閉著眼睛都能吹，樂器對你來說，無非就是錦上添花。手中無笛，才是真正的無敵。”

　　斯人已逝，音容宛在。

　　常鈞保認可了我，這是件好事，雖然他對我的態度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但我並不在意。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論你做什麽，只要達到少數人才能達到的境界，別人都會對你另眼相看。

　　成功的路上並不擁擠，因為沒有幾個人會一直堅持。

　　“其實今日一試……並不光是為了瑺縉，只有確認你真的是錢家後人，才能做這件事。”

　　常鈞保有些玄妙的說，好像還有別的意思。

　　“您既然說到這個份上，我也就開門見山了，我聽聞常錢兩家南腔北調的道樂傳人，祖上就有往來，況且現在各承其製，井水不犯河水，錢氏的祖傳音譜，還望您歸還。”

　　我見常鈞保不說話，又補充道:

　　“我和瑺縉接觸的這些天，能體會到常氏家大業大，門庭興旺，不像錢家已經傳人稀薄……現在很需要祖傳的音譜重振旗鼓，我能留在玉融，也是為了完成堂叔錢青生前沒有完成的遺願。”

　　常鈞保沉吟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打算把關於音譜真實的情況告訴你。不過告訴你之前，我得提示你一件事情，那就是你並不是錢家先今在世唯一的傳人，你的家裡……還有奇人。”

　　“還有奇人?”

　　我感到震驚，我爸給我交代九叔後事的時候明明說了，家裡會道樂的人就只有我了，怎麽可能還有人?

　　難道是連我爸都不知道的事?

　　可這些年來，我也從未見過九叔和家中的哪個親戚有來往，難道給九叔傳道啟蒙的人……

　　還在世?！

　　都怪我走的太急了，都沒有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回京了，找到這個人說不定就能離九叔去世的真相更近一步。

　　常鈞保沒有給我太多思索的時間，反而繼續說道:

　　“就如你所言，常錢兩家確實曾在祖上有過親緣，但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有過親緣?”

　　我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必擔心，常錢兩家祖上是有結親，但並無子嗣。緣起是因為道樂，緣滅也是因為道樂。祖先的事我無法評說，但錢氏音譜確是在那時候流轉到了常家，這一點老一輩姓常的人都知道，因為全本還在的時候，他們都曾經嘗試學過譜中的內容。雖然有曲譜在手，但還是無法掌握其精髓。”

　　“那曲譜現在何處?”

　　“不怕你笑話，雖然我一把年紀，但卻和瑺縉平輩，今天老身要代替常門子孫跟你賠個不是，現在常氏手中的錢氏音譜，只剩中卷殘本。”

　　常鈞保伸手，一旁的人不知從哪畢恭畢敬的遞過來半本古籍，常鈞保沒有接，反而是用老邁的手指了指我的方向，

示意那個人直接給我。　　小時候就聽九叔說過，錢氏妙譜分為上、中、下三卷，卷卷都是祖宗的精誠所至，音修典籍。

　　現在常家手裡的，居然只有中卷殘本。

　　我接過那本書，雖然只有半本，但還是有些厚度。

　　我撫摸著音譜心中感慨萬千，古書都是右翻頁，上邊豎字行文四個大字:

　　《錢天妙讚》

　　翻開一看，裡面有很多曲子，在不同的時期采用了不同的記譜方法，應該是不同的祖先按代序整理編纂的。

　　既有減字譜，也有工尺譜，完全按照祖先個人的記譜習慣呈現。

　　但共同點都是工整詳盡，不光有音律排布，還注有一些演奏建議和吟唱心得。

　　其中有幾首曲子是九叔口傳給我的內容，雖然口傳經過年代更迭，人傳人必然會有誤傳，但所差無幾。

　　我嗓子很乾，鼻子一酸眼淚就落了下來。

　　這是我們家的東西，自己沒有保護好，怨不得別人，只是心裡難受。

　　我現在理解了一些老年人見不得老東西也聽不得老故事，那是因為老東西會說話，老故事會觸景生情，很難忍住不哭。

　　“三卷如今只剩半卷，這殘本如何把我打發?”

　　我捏起袖子揩了一把眼淚，看著常鈞保說。

　　“其實就連這半卷……也是兩年前，金字門旁支的親友偶然南下，發現上邊印有常氏的方章，才收回來的……當時也是花了一些心思才拿到。全本的《錢天妙讚》估計在我太爺那一輩就已經全部失落，線索不明。”

　　常鈞保當著一屋子人，如實說道。

　　方章?

　　我又拿起曲譜一看，在首頁的地方確實蓋了常家的方章，古人收藏書畫一般都會蓋章，不僅保存流轉痕跡，也說明是個人私藏。

　　看來常氏祖上就是文人雅客，有給藏本蓋章的習慣，正是因為這個習慣，這半卷才被常氏的後人偶然發現，帶了回來。

　　不然，連半卷都沒有。

　　南方?又是南方。

　　九叔也曾經得到過音譜在南方出現的消息，大學時期輟學南下，但好像尋音之路並不順利。

　　他也一直想讓我去南方上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件事。

　　雖然我還是來到了BJ，但如果不來也不會陰差陽錯的認識瑺縉，尋到這半本。

　　一切都是天意。

　　曲譜不是現在活著的這些常家人弄丟的，我也沒什麽好怨的。

　　“這半本我能帶走嗎?”

　　我明知故問。

　　“今天驗明正身，就是為了物歸原主，你請便，至於剩下的部分……常氏一族也會協助你盡力找尋，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

　　常鈞保似乎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只不過在找到全本之前，還是希望你能繼續住在玉融，當然這只是我們的好意，你完全有選擇的權利。”

　　金字門的大佬親自留我?

　　“我能聽聽真正的原因嗎?不會還是那些……解厄衝喜之類迷信的話吧。”

　　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瑺縉回道。

　　“原因就是，你是真的與瑺縉有緣，你應該知道常家名字九代一輪回的事，上一個與錢家有親緣的人……”

　　老人忽然看向了我的身後，

　　“正好就叫常瑺縉。”

　　“我家管這種緣分叫回文結，如果說誰最有可能找回錢氏音譜的全本，那可能就是你了。”

　　瑺縉接過話頭，看著我說。

　　我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

　　九代前的緣起，才讓《錢天妙讚》不知怎的流到了常家。

　　九代之後，我錢小倩竟然又和瑺縉給攪合到一起了?！

　　這之中確實有點玄，我無法用科學解釋。

　　解鈴還須系鈴人，到底解不開的……是音譜，還是我和瑺縉?

　　此刻我真的很難說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