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掐算著時間,差不多快一個小時準時出來的,本以為正好,可誰知瑺縉已經在等我了。
他靠在車旁邊吹著夜風,剛洗完澡沒有戴帽子,少了一些稚氣。
他頭髮不長,看上去很清爽。
不得不承認,即使沒有那些令人羨慕的光環,瑺縉在人群中也是一個非常出挑的小夥子。
“怎麽樣?解乏了?”
見我過來,他淡淡的笑著說。
“這裡確實不錯,不過你怎麽提前出來了,等了多久?”
“沒等多久,我也才出來,這麽晚了,你洗完見不到人估計會怕,當然是我等你啦!”
瑺縉這個人真是危險,太了解女孩的心思了。
“你不戴帽子還挺帥的。”
“真的?”
瑺縉兩眼放光的說。
“嗯,但這個帽子應該對你有特別的意義吧,它不太像你的東西。”
我看著他掛在後視鏡上的那個飛行員帽子說。
“被你猜對了,這是我爺爺的,就是上次跟你講過的那個傳給我玉律的人。他去世的時候我還很小,以前戴這個帽子會把眼睛遮住哈哈。”
他說這話的時候就像在講笑話,我有點明白了老鬼為什麽求我。
你要是真說辰羊切是個迷信,所有和瑺縉沾親帶故的人,確實都已經不在世了。
我又想起來他說過,瑺是凶玉。
但是錢小倩本人我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我可從小學的就是辯證唯物主義,這點事嚇退不了我。
不過我不在意,不代表他不在意,瑺縉沒有接觸過很多俗世裡的酸甜苦辣,他的生活是被捧在手心裡的。
性格沉穩,聰明早慧,堅持道樂對他來說也不是一件難事。
或許他有屬於自己的一套排遣的方法,但我敢說他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因為這些傳言有一點敏感脆弱。
回去的路上乘著月光,就連呼吸都仿佛清清亮亮的。
本以為回到玉融,我就可以閉上眼睛睡大覺,連明天的早課都能翹過去的那種。
誰知道剛一進園子,明輝就飛一般的跑過來:
“老舅!”
飛速在瑺縉耳朵邊嗡嗡說著什麽。
明輝是明廷的弟弟,但倆人長得一點都不像,記得我頭一回被綁來玉融,就是他開的車,這小子嘴挺溜,眼皮子活會來事。
前些天被瑺縉派出去不知道幹什麽了,有日子沒見,今天居然突然出現。
他說完趁瑺縉思考的功夫,知會了我一聲:
“老舅媽!”
我下意識的點點頭,點完頭才反應過來不太對,又搖搖頭。
“老舅,這可怎麽辦,還沒見那些人……老舅媽就懵了。”
瑺縉掃我一眼,跟明輝說:“怎麽這麽快就走漏了風聲?到底是誰給那些老家夥通風報信?”
“我的好老舅,這還用誰說麽,您天天帶著老舅媽大搖大擺的四處亂晃,這BJ城就這麽大點地方……再說了您從來身邊就沒跟過女的,這下那邊的可不是……”
明輝無奈的說。
“行,我知道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吧。”
瑺縉似乎是有點惱,但還是心平氣和的回了話。
這可好,他倆倒是可以明天說,我今晚又睡不著了。
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事情,總覺得和我有關,翻來覆去,天快亮的時候才得以入眠。
這一覺睡得格外的實沉,可能因為昨天泡了藥泉的原因,
起來之後果然神清氣爽。 早課是趕不上了,午飯還算正好。
今天瑺縉應該不在玉融園裡,我打算去廚房找點吃的。
剛一出門就發現他端端坐我院裡,嚇我一跳。
“醒了?”
“你怎麽在這?在等我?”
“今天沒去練早課?”
“今天……沒起來。”
我心虛的答道。
瑺縉沒有說話,只是站起來側過身子不看我。
“你怎麽了?對不起我昨晚沒睡好,以後不會懈怠了。”
我有點慌,他一直待我很溫和,是我沒有把握好這個度,有點過分了。
“你沒有對不起我,準備一下,那些老家夥要見你。”
“今天嗎?怎麽這麽突然?”
我有點不太適應這樣說話冰冰涼的瑺縉。
“昨天傳話過來的,我的事他們總是要乾預,這也是我帶著家裡繼承道樂的後人獨立出來,一起住在玉融的原因。”
瑺縉心情看上去不太好,我大概知道的,他心裡一直有根弦,此刻被拉的很緊。
與從小隨心所欲的我不同,他把道樂看得很重。
“知道了,馬上來。”
我回屋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帶上了這些天一直在練的那支笛子。
一路瑺縉都沒有說話,大概是不喜歡他口中的那些老家夥。
我對常家沒有什麽了解,但我猜都很難應付,不光因為常家是雅樂之家,還有就是,如果說道樂是古代音樂的分支,那今天要見的人,估計就是古代音樂的主流。
中國傳統音樂分為宮廷音樂、民間音樂、文人音樂和宗教音樂四大類,其中最易流失的就是文人音樂和宗教音樂。
文人音樂是起自魏晉時期,在士大夫階層中流行的琴樂和詞調,由於非常注重文化修養和情感抒發, 而頗具流傳價值。
瑺縉傳承的就是宗教音樂中的道教音樂,他是玉字門輩分很大的人這件事不假,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不愛被束縛,這就是他不開心的原因。
以前聽九叔說過,常家金字門和玉字門的關系有些緊張,金字門傳承的是主流音樂,也就是受眾范圍廣、體裁多且雜的官樂和民樂。
玉字門專攻的就是這出力不討好的文人音樂和宗教音樂,既難學又難傳。
跟瑺縉住在玉融的,只是一部分精通道樂的親族,今天或許會見到玉字門其他的人也說不定。
這麽一想我竟然有些緊張。
我下車才發現,至少還有兩三輛車跟在後邊,老鬼常亨、明廷明輝兄弟倆還有玉融園裡平日有些面熟的人都來了。
這今天到底是要幹嘛啊。
我心裡簡直是跟放風箏一樣,近也不是,遠也不是。
瑺縉的確是最大的,這些人都跟在我倆後面,我有點不適應這種浩浩湯湯的架勢,跟演電影似的。
照例進了幾回門,時間一長,我對這些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進了主屋,我一回頭身後空空蕩蕩的,後邊那些人都站外邊了,只有我和瑺縉進來了。
我的後背一瞬間涼到極點,抬頭撞上一雙垂垂老矣的眼睛,褶皺的皮膚裹著珠子般發黃透亮的鷹眼。
我知道,這人估計就是金字門說話很頂的人。
我緊緊捏著那根袖管裡的笛子,頭上冷汗直冒,心裡直呼:
“老天爺,誰快來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