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瑺縉都沒有說話，回到玉融只剩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才勉強開口。

　　“你叫我怎麽能不生氣?那個何沐之是什麽人你不知道?萬一他報復你怎麽辦?”

　　我看著地面深吸了一口氣。

　　“我和他也打過交道，他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那我呢?他上次弄傷我的事就這樣算了?你就這樣心安理得的跟他坐一起喝茶?你讓我怎麽想?”

　　瑺縉氣鼓鼓的，此刻我才感覺到他十九歲的樣子。

　　我抬起臉來看他。

　　“那件事還沒有查清，不一定就是何三做的吧?也有可能是嫁禍，只要和古董有關的事情是不可能繞得過他的，今日留一物，日後好相見。沒必要和他弄得那麽僵，而且你已經給過他教訓了，難道還不夠?”

　　瑺縉憋著一口氣半天打不出一個屁，我知道他不想和我吵架。

　　“好你個錢小倩，你氣著我了！”

　　瑺縉說完這句話扭頭就走，這一晃再見又是三天后了。

　　這期間也沒瞧見明廷，道樂大會的日期逐漸臨近，好像他們都去忙別的事了。

　　事後我也想了想，像他那樣養尊處優的人，讓他把人情世故擺在前面，本來就是一件不太現實的事，尤其是在他這個年齡更是覺得沒必要。

　　瑺縉本身也不是個圓滑的人，唯一能有所退讓的事情都和道樂有關，越發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就這樣想著第四天還是見到了瑺縉，不過是在外面見到的，我去超市買一些生活用品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他和明廷，被明廷叫住了，說是中午了，順路一起吃飯。

　　去的正好是我喜歡的飯館，讓我反倒有點不好意思。

　　明廷沒有和我們一起吃，和以前一樣吃完了過來接我們。

　　上一次對話的氣氛不太好，單獨呆在一起有些尷尬，我只能沒話找話。

　　“明廷和明輝是你的親戚嗎?雖然不姓常但是能感覺的到他們都是真心實意的對你。”

　　瑺縉想了想說:

　　“是親戚，準確的說是我母親家的親戚。”

　　語氣很平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我記得你以前提起過你母親姓楊，吹笙很厲害。”

　　“是說過，楊素素就是我母親的名字，我外祖母姓明，明廷明輝是外祖母那一支的親戚。”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上次說起這個名字你那麽生氣。”

　　我小聲嘀咕了一句，瑺縉看了我一眼緩緩地說。

　　“提起倒是沒什麽，只不過我沒有見過我母親，從小老鬼還有家裡人他們就告訴我，我母親生我的時候難產不在了。明氏兄弟是她安排過來照顧和保護我的人。”

　　“可是那天聽何三說的，怎麽感覺像是你母親還在世一樣?”

　　我小心翼翼的問。

　　“我也在懷疑，畢竟家族大了因為資源的爭奪就會有一些站隊和搶奪，我母親當年顯然是處在弱勢的。這些天我們一直在查，這件事目前確實還不好說。”

　　如此一來，我心裡有數，明氏兄弟是楊素素留下來照顧自己兒子的，也是瑺縉的親信，聽到那種連何三都知道的風聲，估計是無論如何也要查個水落石出。

　　“明廷和明輝的爹叫明成，我該叫他舅爺。這個人和我爺爺是過命的交情，我爺爺和我爸不太一樣，是個非常硬的漢子。說起來我爹娘也算是青梅竹馬，有跡可循。”

　　“那明家是做什麽的呢?他們應該不是你的專職保鏢吧?”

　　瑺縉吃了一口菜說:

　　“不如你用你的小腦瓜子想一想，

他到底是做什麽的?”　　“嗯…可能是做和道文化有關的生意?”

　　“聰明，你平日裡看見的這些道士法師用的香燭紙錢，還有所有科儀中需要用到的東西，他們就是做這個的。明輝是很多道觀的供應商，常家以及那些跟常家熟識的人，自然都會用我們的東西。”

　　“怪不得你一直不缺錢花……”

　　瑺縉聽到這終於笑了。

　　“這跟我沒關系，這是明家的生意，他們做得挺大的。但我只靠道樂，只有它能養得活我，這樣才逼迫我不斷提高。”

　　“好吧，他們之所以對你這麽好不光是因為親緣，我想也是因為你真的很信任他們。”

　　今天吃的很慢，傳菜的又上了一道湯，是有魚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整個常家的運作模式其實都是代代如此，我爺爺曾經評價明成雖然年輕，但是個靠譜的小夥子，他的後代自然也不會差。明成也對他的孩子說過，要一直守護老舅，不論老舅是誰。”

　　我聽了這話有些動容:

　　要一直守護老舅，不論老舅是誰。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很難相信今天還能有如此純粹的感情。

　　我才發現任何文化能夠薪火相傳靠得都不是一個人的努力，而是很多看不見的人也在背後默默的付出。

　　傳人本身就吃了很多常人所無法想象的苦，一定是有不少人在支持著他們才能夠在時間的洗禮中站穩腳跟。

　　吃完飯感覺瑺縉的心情好了一些，說話聊天其實也是一種放松的方式，尤其對於平時沉默寡言的人來說。

　　從飯館出來之後我拉住他說:

　　“我以後不會氣你了。”

　　瑺縉俯視的看著我笑了:

　　“我早就不生氣了，其實不是什麽大事兒，只不過但凡與你有關的，我總是習慣把它放大兩倍，變得有些不像自己了，這不是個好習慣，我得改。”

　　就這樣拉拉扯扯的在街邊站著，明廷的車就緩緩開過來了，回去的路上很輕松，我知道我和瑺縉都願意遷就彼此，沒有什麽事情是一定要爭個對錯的。

　　到玉融之後，瑺縉告訴我，明天常保鈞邀請我們去看金字門的小考，就是定期的一種考核，看看對傳統音樂和古器的掌握有沒有提高之類的。

　　之前我有幸去金字門吹過笛子，所以這次常保鈞也邀請了一些玉融的孩子過去聽曲。

　　我認為他的意思是互相摸個底，畢竟道樂大會開始在即，了解大家的水平更方便他排兵布陣，這是雅樂之家的大家長需要做的事情。

　　我也樂得去漲漲見識，尤其我覺得金字門裡臥虎藏龍，演奏的也和道樂有所不同，多聽多看多學才能觸類旁通。

　　住在玉融的好處就是，離古文化真的很近，身邊的人也都是這方面的愛好者。

　　我哼著小曲，心裡已經有些期待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