瑺縉這次跟著我回來,舉手投足倒是都很自在的樣子,瑺縉從小就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不同的人,他的包容性挺強的。
“住我家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先說好,我家可沒有酒店舒服。”
我給他打著預防針,其實我也才剛告訴父母自己帶了個人回來這件事,不知道他們看見瑺縉會是什麽反應。
沒想到一回到家,母親早就整理好了我的房間,給他打的地鋪比我的床都軟。
也是,我一直沒談男朋友,突然帶回來個小子,把他當成國寶了這是。
“要想找個能看上你的人不容易。”
這是我親媽口頭禪,說歸說,她只是怕我耽誤了自己。
只不過她不知道的是,我們這些修道樂的,根本不在乎什麽耽誤不耽誤的。
萬法自然,沒有什麽是一定要在固定的年齡必須完成的事,如果有,那也一定是發自本心的。
瑺縉洗漱完在地上的床墊上盤腿坐著,終於也輪到他睡地板了,要知道他出車禍那會在醫院住院的時候,我在睡袋裡可沒少睡醫院的地。
他一動不動的閉眼坐著,估計是在做什麽冥想類的晚課。
瑺縉這個人沒有什麽缺點,就是太自律了,自律的可怕。
我本來躺在床上看手機,越看越困,白天聽姑婆叨叨那麽多陳芝麻爛谷子,夜燈都沒關,很快就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瑺縉搖醒我說:
“錢寧醒醒,我認床睡不著,你陪我聊會天吧。”
我就知道。
“你想聊什麽?我剛才人都夢到太虛宮了,又被你給搖回來了,你這搖人的功夫真是一流。”
倆眼迷瞪的不太清醒,我嘴裡嗡嗡的說。
“我總覺得你家那個女孩,看你的眼神有點怪怪的呢?”
“你說金鈴?她算是我的侄女吧,那孩子情商挺高的。”
我翻了個身閉著眼睛說。
“不太對,她看你,可不像在是看長輩。”
“不過你說起這個……我今天偶然發現,金鈴好像喜歡九叔呢?”
我有些清醒的翻身坐起來思索道。
“其實我一直想問,金鈴既然是你侄女輩的,為什麽也管錢青叫九叔呢?”
“九叔很有孩子緣,愛和晚輩打成一片,他剛回來的時候年紀真的不大,他這個人也喜歡別人把他往年輕裡叫,再說姑婆家和我們真的是很遠的親戚,遠到需要客客氣氣說話的那種,我猜九叔也不好意思糾正金鈴。”
“本來錢青就因為你姑婆給他傳業的事情,對金鈴照顧多一些,像他這樣不好意思劃清長幼界限,只會讓金鈴混淆。”
瑺縉搖頭說。
“你這麽一說,九叔好像確實欠一點邊界感,金鈴混淆的原因……可能還有就是,九叔一直沒有娶妻,沒有塵埃落定的一切老是會令人遐想。”
“總之,你明天還是再去見一見那孩子吧,她看上去沒你說的那麽簡單。”
瑺縉蓋上被子說。
“你十九,她十七,你也比她大不了多少,怎麽叫人家孩子?”
我無語的說。
“我是跟你一起的,那我當然大她一輩,她以後得叫我小姑父。”
“……明天幾點起?”
“老規矩五點啊。”
“瑺縉你真的太可怕了……你這輩子是不是都沒睡過懶覺?”
“我有一回睡到十點多吧……我小時候的老師都很嚴格,
會挨板子的,你以為像你一樣呢?” “行吧行吧,我關燈了。”
“嗯。”
這一夜睡得很安生,我倆都沒有做夢。
我在玉融已經形成生物鍾了,清晨五點左右準時就醒了。
才發現瑺縉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我的床上來了,還把我的枕頭給他自己枕著,我枕的是他的胳膊。
“你怎麽睡床上來了?”
“地上有蟲。”
瑺縉鬧瞌睡,迷糊的說。
“這裡也是北方謝謝。”
“哎呀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嘛……又什麽都沒乾。”
瑺縉拉起被子蓋住頭還想再賴一會,我看了眼天色,起床開始默背早課。
早晨的時間過得挺快,瑺縉跟我爸媽很快就混熟了,一轉頭他在聽我爸吹牛,又一會兒不見他又在幫我媽揀菜。
快到中午的時候,還記得提醒我去學校找金鈴,我懷疑瑺縉也是個操心的命。
金鈴的學校在我母校附近,這裡這麽多年還是沒怎麽變過,永遠有這麽多青春洋溢的學生。
我在校門口看著熙熙攘攘的學生,中午放學三三兩兩的結伴回家,一眼就認出了金鈴,這孩子長得俊很好認。
“鈴兒!”
金鈴和同學有說有笑的攙在一起,看到我之後愣了愣,還是跑過來了。
“姑,你怎麽來了?”
“有點事問你,走吧一起吃飯。”
這次我沒有用商量的口氣,這孩子很會察言觀色,太慈善了反而會蹬鼻子上臉。
我把她帶到快餐店,點了漢堡可樂和薯條,金鈴沉默的吃著,我忽然有些後悔剛才是不是有點太過了。
“小姑姑你想問什麽就說吧。”
金鈴放下手裡吃了一半的漢堡說。
“其實那天我去你家裡,看見九叔的衣服了,鈴兒……他已經不在了,於情於理你都不應該再留著他的東西。”
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一些。
“沒什麽應不應該的,九叔衣服很多,也不差那一件。”
金鈴垂下眼睛,語氣輕飄飄有些逆反的說,我才發現她乖巧之下,也存在一些其他倔強的內容。
“錢金鈴!九叔也是你叫的?他是你九姑爹,你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再說話!”
“那你又是什麽位置?仗著他待你不一般,也要來教訓我?”
金鈴直直的看著我,看來以前九叔就給她講明白過,只是她聽不進去。
金鈴完全誤解我了,亂了,全亂了。
我平複了一下心情壓住火,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我的,但是九叔對我來說,不管年齡跟我相差多少,他就跟我爹一樣,所以他走了,我才那麽傷心。
你只看見九叔疼我,卻沒有看見九叔為什麽疼我。他放在我身上的,是他對家人不告而別的悔恨,還有他沒有侍奉父母把責任全部丟給我爹的愧疚,更有那份不得不把江南道樂傳下去的執念。
這麽多層你都看不到,你只看見九叔對我的好。
退一萬步講,九叔對我好也是為了讓我能夠堅持下去,你以為道樂是那麽有趣的東西?你如果想學,我當然可以傳你,把九叔教我的一字不落的都告訴你, 但是你這樣不尊重人,不是我看著長大的那個金鈴。”
沒想到我這幾句話把金鈴眼淚給訓出來了。
“小姑姑我錯了!是我太惱了,不管怎麽努力,九叔嘴裡說的、腦子裡惦記的總是你,明明他也是被我奶領進門的,知道我喜歡他立馬就不理我了,我知道這不對,但是我對九叔不是那種喜歡,我只是很崇拜他。小姑姑,我求你別告訴我奶,她年紀大了受不得氣。”
我歎了一口氣,何苦非要到這一步,九叔你就不該到處施展你那個什麽破魅力,人都沒了,還得我給你擦屁股。
“別哭了,先吃東西吧,我本來也沒打算告訴你奶,所以才來學校找你的,你剛才態度不好我說話就硬了些,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很喜歡你的。”
金鈴點點頭,又拿起漢堡就著眼淚吃起來。
“對了,小姑姑!”
金鈴又把漢堡放下,從書包裡翻找著什麽。
“九叔那件夾克裡有一封信,上面寫了你的名字,家裡這麽多孩子,他隻給你留了東西。我一直私心想留個紀念就沒有說。這件衣服是我偷偷藏下的,別人都不知道。”
金鈴從筆記本中間拿出一個夾在裡面的小紙封,上面用臘燙過,沒有開封。
我接過來一摸,心就咣咣跳起來,是九叔的字跡。
一刻也等不及立馬拆開來看,看完我全明白了。
“金鈴,傻孩子,你可知道你藏了什麽東西……”
金鈴好看的臉蛋上還掛著淚,一臉不知所措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