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究見我一再推辭，便也不再強人所難，露出一副鬼祟的嘴臉，邪笑道:“那你既然不要這錢，咱倆就先往我奶奶家不遠的菜攤去，割點豬肉，等飯後烤著吃，你覺得如何?”

　　我不置可否，與隆究一路嬉笑。

　　嶺背這地方雖歸著縣城，但是到縣城的腳程足足得一個多小時。臨近嶺背的地界，絲毫感受不到縣城的人來人往，相比我們村裡，感覺更顯蕭索凋零，一路上盡看到些老人和小孩，並沒見到幾個青壯力。

　　街路兩邊的菜攤也並不成型，說是街路，實際上就是家家戶戶間隔開的走道，走道的兩側，各家把自己家的土貨往門口支個架子擺上，就成了攤位的模樣。

　　“你們這怎麽都見不著幾個年輕點的大人呢?”我問隆究。

　　隆究對我問的這問題見怪不怪，雙眼只顧尋摸著街路兩邊的菜攤，漫不經心地回道:“有一部分青壯年，如我父母一般出了遠門找活去了。留在當地的，白天也多數往縣城內去找找零活，來回路途太耽誤時間，一般一早出門，得晚上接近入夜的時候才能回來，所以白天你就看不到什麽人了。”

　　“老板，五花肉多少錢一斤?”隆究和路邊豬肉攤位上的老板攀談起來。

　　隆究最終買了一兩豬肉，繼續帶著我往他自己家的方向去。身後豬肉攤老板目送的眼神久久沒能從我倆身上移走，想必應該是他鮮少遇到隻買一兩豬肉的主顧。

　　從菜攤處出來，再往隆究奶奶家去，已經沒剩多少距離。

　　沒走出一會，隆究臉上就難掩喜悅，指著遠處道口旁的弄堂道:“就那……那弄堂拐進去再走個三五分鍾就到我家了，弄堂口站著那老人你看到了嗎?那是我奶奶，出來迎咱倆來了……”，說完隆究就撒開腿朝弄堂方向跑去。

　　邊跑邊喊著:“阿奶……”

　　奶奶聽著喊聲，朝我們這邊看來，距離太遠我看不清奶奶的模樣，但模糊的表情裡溢滿歡喜。

　　我跟著隆究跑到奶奶跟前，在她身前站定，奶奶話裡滿是疼愛:“隆究啊……都到家了，你說你跑什麽，看把小祖帶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完看著我，慈笑道:“祖啊……隆究是不是帶你去撿船釘了?你看你這一臉汗漬，累壞了吧?一會跟奶奶進去洗洗臉……”

　　奶奶的聲音清脆溫和，如果不是後看著那滿頭的白發，我估計自己決然聽不出奶奶的年紀來。剛才離得遠，當下就站在眼前，雖是第一次遇見，但看到奶奶眼神裡似乎全是我和隆究，我壓根沒能生出生疏和見外的感覺，看著奶奶，一時激動語塞，不知能接什麽話，連連點頭，微微一笑，隨她一同往弄堂裡去。

　　弄堂比我想象得還要逼仄，三四米的高處晾滿了各家的日常衣物，晾衣的橫杆支在對窗的窗檻上，衣物隨風飄擺著。兩邊人家的門和門本就幾乎已經相對貼著，余不出多少空檔，再加上各家散放在門口的桌椅家什，穿過弄堂，狹窄處往往都得側著身子。弄堂裡，奶奶與隆究與四下鄰居都分外熟絡，這一路進去盡是鄰裡的寒暄、問候和招呼，這倒也好，側身時正好面面相對，反倒更顯溫熱。

　　奶奶的家比我想象得還要小上很多，進了家門，眼前就是一四周立著木杆的大床，夏季時那木杆就能起了掛帳擋蟲蚊的用處。再往裡幾步有個用布簾隔出的小房，房裡簡單鋪著一塊木板，木板上放著床褥，隆究一進家門就奔著這房裡去，書包、零散隨意一扔，

這應該就是平時隆究偶然回來睡覺的地方。　　隆究的小房往右拐就是廚房了，進了廚房門，右手是灶台，灶台上搭著幾個木架子，木架裡簡單地擺著幾個碗碟，原碗碟裡白釉的瓷色，日久了有些許發黃，還能見著蜿蜒的裂紋，紋裡透著點經年浸上的黑漬。進屋前奶奶已經給我和隆究煮好了綠豆湯，就用這陳年的老碗盛著，正擺在左手邊的木桌上放涼，我打小就喜甜，綠豆湯就著那黑漬絲毫也不耽誤我在桌旁咽著口水，想急急喝上一口。木桌上還有四個簡易竹編的罩子罩著幾個碗碟，站在桌邊已經能聞著竹罩縫裡透出家常中飯的菜香來。

　　“你倆趕緊坐下吃飯吧，祖啊你也把手上的拎包往隆究床上放放，奶奶都等你們半天了，往弄堂口去前，這菜都還冒著熱氣呢。”奶奶招呼著。

　　我連連點頭，和隆究搶著入座。

　　“祖啊……你今天來奶奶家吃飯，奶奶也沒給你準備什麽金貴的飯菜，你吃得還習慣不?”

　　我滿嘴塞著飯食，見奶奶和我說話，嘴裡脹得一時沒法應對，羞得臉上微微發熱。

　　等好不容易把飯食嚼碎咽下，終於是能吐出聲來，笑著說道:“嘿嘿……奶奶啊，您看我這吃相，是不習慣的樣子嗎?”

　　“我家從小啊也窮得很，也沒吃過什麽金貴的東西，現在雖說日子好那麽一點吧，但是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沒那麽多嘴上的講究，能來您家，和您坐一起吃吃飯，我高興得都不行，哪還什麽習不習慣嘞。”

　　奶奶聽我說著，面露悅色，一個勁地往我碗裡夾菜，道:“那你往後有空就和隆究常來家裡吃飯，隆究爸媽平時都不在家，家裡就我和隆究，平日裡啊冷清得很，你常來奶奶家，家裡也能熱乎不少。”

　　“嗯……嗯……嗯……”我嘴裡吃著，實在難以發出一個“好”字。

　　隆究在一旁看著，感覺他心裡著急，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憋出話來，結結巴巴地道:“阿……阿奶啊……祖見不能吃太多東西，他胃不好，在閔老師家的時候，吃多了老是胃疼。”，隆究一邊說著，一邊在桌底下用腳踢著我的小腿。

　　奶奶沒多理會，繼續給我夾菜。

　　我疑惑不解，看著隆究，隆究避開我的眼神，假裝若無其事。

　　恰巧此時奶奶起身添飯去，隆究迅時靠近我的耳邊咕噥一句:“一會還得烤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