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丟去千年道行,落不了自由自在身。”
一句咿呀婉轉的越劇唱調突兀地在陽牧青耳邊響起,看左舟和木生和尚的怪異表情,自然是一並聽見了。
他與二人鬥法僵持不下,陽牧青無法戰勝並擺脫二人,他們也做不到一舉擊殺他,三人俱是遍體鱗傷,陽牧青的情況更慘一點。
“看來言兄弟已經得手了。”
木生和尚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朝左舟使了個眼色,二人佯裝要一同進攻,轉頭便一並撤退了。
他們二人的突然撤退非但沒有給陽牧青帶來半點欣喜,反而心中那不詳的預感愈發濃厚,他甚至在瞬間失去前去尋找慕容曌的勇氣。
不會,不會是自己想得那樣……吧。
他覺得自己心臟像被人用手攥住一樣抽痛,連一呼一吸都覺得艱難無比,顛顛撞撞回到了已然寂靜的三華街上,行人和攤販皆已散去,留下遍地狼藉的果皮紙屑,讓人覺得刺眼無比。
在路邊的一條長椅上,遠遠看見慕容曌安靜地坐在那裡。
陽牧青的表情仍然沒有半點放松,也不敢用眼神確認她手腕腳踝處的鎖魂扣是否安好,他一步一步走向她,如從未來穿越過去,從秋冬走向春夏,宛若無法跨越的鴻溝。
“阿曌,你不要嚇我。”
他觸碰到她,皮膚猶溫熱,卻見她猶如一具毫無生氣的人偶,倒向了一側。
“阿曌,你醒醒,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陽牧青的聲線顫抖得不像樣,字不成句,聲聲泣血,勉勉強強連成了一句話語。
一顆晶瑩的淚珠從慕容曌的眼角緩緩滑落,砸在陽牧的手背,綻放一朵氤氳水花。
他尚未見到她離體的魂魄,說明她尚未完全死去,但生機已經十分渺茫,她體內的靈蘊已經盡數被抽離,就只有一口氣宛若遊絲般吊在那裡,隨時都會消散。
“放心,你會沒事的。”
陽牧青將慕容曌緊緊擁在懷裡,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從儲物袋裡面取出還剩一顆的歲憂丹,放自己嘴裡嚼碎了,嘴對嘴喂給了慕容曌,這是他萬不得已時才會采取的措施,歲憂丹雖不能直接續命,但好歹能保軀體安好靈魂不散,為自己多爭取一點時間。
接著,他放出被鎖在自己氣海之中的食願,方才左舟撤離得太過乾脆,沒有跟他糾纏食願之事,但食願其實已有了自己的靈識,在它看來,自己因為不夠強大已被左舟所棄。
“主人,願意為你效勞。”
食願極有眼色地向陽牧青選擇了臣服,尤其是剛才被藏匿在他的氣海之中,感受到那綿綿不絕的充沛靈力,這一點更讓它意識到陽牧青的強大。
“共生禁術,要怎麽做?”
這是陽牧青目前唯一能想到能解當下困局的辦法,既然當初左舟能夠以此方式換得林情的長存,那麽他也可以采取同樣的方法,來保全慕容曌。
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冒就是了,他願意承受此舉所帶來的一切後果。
“共生禁術,首先需要主人與我建立契約,然後通過滿足活人的願望,讓我活得無上的念力,之後我可以為鬼魂輸送念力,讓她看起來像個活著的人一樣,但也有諸多限制,比如說通過我維系的鬼魂不能在白天活動,最好不要與主人以外的人接觸,而且,當我獲得的念力不足時,就無法維系軀體的狀態,魂魄也會逐漸消散。”
“與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嗎?”
“是的,
一旦我與主人之間的契約關系被切斷,那麽共生禁術就會自動失效。而且,只要啟動了這個術法,主人您的身體狀況與陽壽都會受到損害。” “這些我不在乎,要如何建立與你之間的契約?”
陽牧青一臉堅決,在為慕容曌赴險這一點上,他從未有過猶豫。
“但是……共生禁術只能作用於新死之人,她的陽壽早已殆盡,不過是靠靈蘊續命的活死人,普通的共生禁術對她不起作用。”
食願戰戰兢兢地說道,它也知道自己的這個答案並不能讓眼前這個狀若瘋狂的年輕人滿意。
“所以,讓你存著也沒什麽用。”
陽牧青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他伸出手,扼住眼前這個面目模糊的影子,下一秒鍾,就讓它先走一步給慕容曌陪葬。
“咳咳……主……人,還有……一個辦法!”
食願拚命掙扎,它不敢再有半點隱瞞,也不敢再為了保全自身的完整而耍小聰明。
“說。”
陽牧青松開了它,但眼神猶如利刃一般釘住它,那毀天滅地、同歸於盡的無畏眼神,讓食願打了個寒顫,它被這個年輕人散發出的殺氣所震懾, 戰栗不止。
“我們作為食願,顧名思義,是靠人們的願望來獲得力量,就跟古時的山神水府一樣,因為人們的供奉而得以存在。”
“主人,您可以先跟我建立契約,再將我封存在這位姑娘的一魄之內,只要有人願意用自己的壽元來換取願望的實現,您就可以與這位姑娘共享壽元。”
“如果這樣做,她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著嗎?”
“當然可以。”
食願雖然覺得委屈,但也再無他法,在煙消雲散與封存於魄之間選擇,它選擇後者。
“如果暫時沒有獲得其他人的壽元,她又會如何?”
“那她就會共享您的壽元,她多活十年,您就會少活十年。”
“這種方法既然更好,為何左舟沒有使用?”
陽牧青雖然迫切如斯,但還存有一絲理智,憑著左舟對於林情的深情厚誼,沒道理不采取更加徹底的共生之法。
“這種轉移人間壽元的方法,被天地所忌,一旦被天地法則所察覺,便會共同毀滅。左舟性格中有相當保守的一面,不願采取這種極端的方式。”
對於左舟而言,寧願更為穩妥一點,才更有機會與林情細水長流、長長久久。
然而,他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已然破滅,陽牧青這才後知後覺當時自己有多殘忍。
“我別無選擇,按你說的後一種方法來吧。”
陽牧青輕輕撫摸著慕容曌的臉頰,替她拭去了殘留的淚痕。
即便會死無葬生之地,他亦義無反顧,甘之如飴。